晏傾並未看懂她眼神中複雜多變的情緒。
他挫敗之時,徐清圓已經拉住他的手,帶著他一同彎腰站起,從窗下逃走。她的衫袖飛到他手腕上,他並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也看不懂她的情緒變化,他隻是跟著她罷了。
徐清圓悄悄推開籬笆門,拉著晏傾鑽出院落,到了外頭。
她扭身,鬆開他的手,抬頭望他。
她輕聲:“這樣,就不怕蘭時發現,可以說話了。”
晏傾望著她:“……你這般想與我說話嗎?”
徐清圓偏頭,奇怪看他:“你難道不想與我說話嗎?還是說,你隻是想繡嫁衣,根本不想搭理我?”
晏傾沒說話,側了下臉。
徐清圓咬唇:“清雨哥哥?你不會真的隻是喜歡繡嫁衣吧?”
晏傾隻好道:“自然不是。”
她鬆口氣,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個什麼,遞給她:“我是來與你交換庚帖,定下成婚日子的。六月下旬,你看好嗎?”
徐清圓:“……”
她狐疑地接過他遞來的文書:“你大半夜坐在我家門口繡嫁衣,原來隻是為了準備庚帖給我,告知我成親日子?”
他也幾分尷尬,輕輕應了一聲。
然而徐清圓隻覺得這是他早已準備好的借口。
她望著他不語,一徑打量。
他終於受不了這樣的目光,回頭來看她,他問:“我自然還有話想問你。”
徐清圓:“什麼?”
晏傾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問她:“我病了這麼久,為何你不來探病一次?便是同行者,該有的禮數也不應這樣少。你可知張文都來我府中多少次,而你一次未曾前來?”
徐清圓目光閃爍。
她捂著腮,悄悄翻看那庚帖上的字,在心中竊喜揣摩。她眼波流轉,回答他:“因為你看到了,我很忙的呀。你答應娶我,可你未曾說日子,我便要早早備好嫁衣。
“我如此貧寒,嫁妝一點也出不起,隻怕清雨哥哥嫌棄我。難道哥哥竟然不懂我的窘迫嗎?”
晏傾:“原來你是因為窘迫而不登門?真的是這樣嗎?”
徐清圓乜他一眼,嬌滴,嫵%e5%aa%9a:“怎麼不是?”
晏傾緩緩道:“你難道不是因為,想吊著我嗎?”
徐清圓微驚。
她瞪他。
她自然存了那樣的心思,但她以為晏傾看不出來。
她反駁他:“那你來繡嫁衣是為什麼?明明來了卻不見我,又是為什麼?難道是為了吊著我?”
晏傾臉刷地一紅。
他唇動了動,自然說不出“吊著”那樣輕浮的話。徐清圓見他臉都憋紅了,也說不出來,她目中微微帶了笑,促狹笑看他。
晏傾暗自窘了一陣子,抬頭,明靜目光落到她身上。
他笑:“沒什麼不好承認的。我繡嫁衣,本來就是想約妹妹出來一見。我月餘未曾見到露珠妹妹,心中想念,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露珠妹妹,你能讓我抱一下嗎?”
徐清圓撲入他懷中,抱住他腰身。她聽他在頭頂輕輕歎口氣,張臂摟住了她。
徐清圓心中微癢,想與他更親近些,但他擁她擁得緊,她不好做什麼。
但是……他竟然隻是抱一抱啊。
他卻不知道他的露珠妹妹,最近學了不少東西。
徐清圓不敢讓自己的歪心思玷汙她的神仙哥哥,忙打斷腦子念頭,乖巧無比地和晏傾說話:“我們真的六月多成親嗎?陛下同意嗎?”
晏傾:“為何不同意?他隻是君,並非生我父母。我已托人回幽州去信,將我爹娘接來。你不必害怕,也不必刻意與他們親近。我們成親後他們便會重新離開,你不必擔心孝敬公婆之事……我們不與他們一道住。”
徐清圓懵然。
怎麼就說到孝敬公婆的事了?
他還叫她不用管?
這是不是不太好……就連她這個山野丫頭都知道伺候公婆的道理,晏郎君怎麼這樣說?
晏傾低頭:“你乖一些,過些日子,我上門來納彩,將名分定下。之後我們就不能再見而了,你要好好繡你的嫁衣,我不能再幫你了,你知道嗎?”
徐清圓呆住:“……納彩之後就不能見而了?”
晏傾:“這是禮數。”
而徐清圓如同被劈了一頭晴天霹靂。
她抬頭,紅著眼睛看他,心中懊惱自己錯過了多少時間——早知道就不矯情,早知道就天天去他府中探病了。
她以為還能見晏郎君很多次,晏郎君都來找她了。她心中才得意,就明白晏郎君為什麼找她了——
為了補償婚前都見不到的苦。
晏傾笑:“不是要哭鼻子吧?不是才答應蘭時不哭嗎?”
徐清圓語氣寥落:“怎麼會?我自然是懂禮的……我隻是一時沒想到。”
晏傾猶豫片刻,還是彎腰,伸手輕輕摸了摸她而容。
他哄她道:“不要傷心,納彩之前,我多來找一找你。你想要什麼告訴我,有什麼心願我都滿足你。如此好不好?”
徐清圓:“可是清雨哥哥這麼講規矩的人,怎麼會夜闖女郎閨房呢?那不行的。”
晏傾微噎。
他這麼好心哄她,她竟然這樣調皮?
他隻好紅著臉:“……有些時候也能通融一下。”
徐清圓笑起來,她抬手要摟他脖頸,晏傾警惕地後仰身躲了一下。而她又反應過來他不是她爹,不能被她跳上去撒嬌。她倉促收手,晏傾倉促躲避,二人都趔趄了一下。
二人同時看對方:“……”
晏傾乾咳一聲。
他沒話找話:“你最近在忙什麼?”
徐清圓:“繡嫁衣呀。”
他望她一眼,她心虛地移開目光。
晏傾好脾氣:“除了繡、咳咳、繡嫁衣,你還在做什麼?”
徐清圓說:“讀書。”
晏傾對這個話題比較有興趣,這樣的話題是他比較擅長的。他溫和問她:“讀的什麼書?”
徐清圓支吾不答。
晏傾心裡起疑,追問一遍。
徐清圓心中方才按下去的壞念頭重新湧上,她心想罪過,我也不願意這樣,但是晏郎君逼我。
她抬眸望他,目光清純無辜:“讀話本。”
晏傾一愣,道:“話本……好吧,也無不可。你在看些什麼話本,讀的什麼內容?”
徐清圓嬌滴滴:“你知道呀。”
晏傾不解。
她煞有其事:“我最近學了不少。你知道‘呂’字幾種寫法嗎?”
她悄悄開了個黃腔,一說完自己就漲紅臉,恨不得跑開。
可是她情郎是晏傾,她不能躲。
美麗的女郎含笑而笑。
晏傾皺眉,隱約覺得哪裡不對。
他自然知道“呂”字寫法,可是她笑%e5%90%9f%e5%90%9f、目光躲閃、紅著臉頰的樣子,讓他懷疑他的正經答案,與實際答案相去甚遠。
他含糊道:“你難道不會?”
徐清圓:“我會呀,但是我覺得你不會。”
她從懷中,鄭重取出她翻看許久的話本,放入晏傾手中。
徐清圓誠懇建議:“清雨哥哥,你好好學一學。”〓思〓兔〓在〓線〓閱〓讀〓
晏傾低頭看她遞來的這本有些眼熟的%e6%b7%ab詞豔曲。
他心中有不妙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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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天仙配7
林相府又一次地燈火達旦。
這是林相女兒林雨若的生辰,府中大辦。
但比起往年,府中氣氛深沉單調許多。
這是因為今年的蜀州大案,雖說與林承無關,卻到底連累了林承一些。
據大理寺所查,多年來,林承一直扶持蜀州的世家大族。去年蜀州官員曾借饑荒天旱之事,折騰到晏傾麵前。表麵是想告林承,實際是威脅林承繼續照拂他們,多許他們好處。
大理寺猜,這個好處,指的便是州考名額。
辦此案的張文懷疑林承對蜀州之事一清二楚,甚至懷疑天下科考名額是不是都經由宰相看過,才會遞到陛下麵前。但這樣一來,此事牽扯過多,沒有明確證據之時,無法扳倒宰相,還會被林承的人反咬一口。
張文在拜訪過晏傾後,不甘心地放棄了咬死林相這一思路。雖則如此,大理寺依然給林承找了些小麻煩。
蜀州此案甚大,捕風捉影的風言風語在大街小巷流傳,不可能完全不提宰相。
林相進宮向陛下泣淚哭訴,請陛下開恩,許自己辭官。皇帝照例安撫了他一通,說這不怪林相,陛下深知林相品性。
上位者在朝施政,下方人陽奉陰違,古往今來並非少見。陛下信任林相一如起初,林相不必介懷。
而今愛女生辰之夜,府中長陵公主為女兒操辦生辰宴,林承隻露麵一下,便重新將自己關在書房中。
林承在練字。
筆下字遊龍飛鳳,翰墨風流,端的是大家氣度。但是這筆字若真讓書法大家評價,會說“失之輕佻”“筆力不足”。
林承便想起他老師韋鬆年曾與他說的話——“子繼,你本是風流少年郎,不愛管束家中這些瑣事,為師心中也明白。隻是如今你放眼這天下,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我教你讀聖賢書,教你如何做聖人,難道也教你對這樣的天下視而不見嗎?
“你是否見過路邊骨,是否看到過世家中那些蛀蟲在如何啃噬百姓?你依然沉迷於你的美人鄉,可是這天下要往何處去,你可有想過?
“子繼,你是隻要自己一人活得痛快,還是想讓更多人因你得福?個人與國家,你到底選哪個?小家溫情與整個天下的去留,你更願意成全哪一個?”
他選了後者。
他是韋鬆年教出來的學生,少時風流意氣風發的庶出郎君。他出於意氣選了一條極難的路,在這條路上,他不斷地舍棄,自己舍,也教彆人舍。初時滿心鮮血淋淋,到後來已經滿心麻木。
若這世家不能成為他所想要的賢者天下,他的一生付出都顯得可笑。
為了所想所念,拋家棄子,與當今陛下合作,重振山河,再建家國。他似乎朝著自己的所求越來越近……但是近些日子,他又模模糊糊地有所感覺,他離自己所求越來越遠。
陛下一如既往地寬慰,到底是為了穩住他,還是當真信任他呢?
他和陛下有不同尋常的少年情誼,他曾以為這種情誼可以亙古長存,因他們有著相同的願望。但是在這條路上,是不是在某一個時刻,出現了分叉口,他和陛下已經不在同一條路上了?
陛下心中,是否在揣摩,在掂量。
陛下昔日對他的承諾,是否打算背棄?
近日,蜀州事變,他見了大理寺官員許多次,便總是夢到些舊日事……
“啪”。
手中筆斷,濃厚的筆墨濺到宣紙上,濃黑一片。
林承跌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