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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13 字 6個月前

大牢,罪不至死,根本不至於登上‘天字第一號’。

“可阿雲從頭到尾沒有出現,阿雲連這樣的罪都甘願認下來,也不肯上大理寺。他躲在宰相府中,寧可和林郎君籌謀,也不敢見朝廷。他一定要出城……諸位可曾想過,他為什麼一定要出城呢?為什麼選今夜呢?”

徐清圓受到啟發,緩緩琢磨道:“明明沒有犯下大罪的人寧可認下大罪也要出城,說明城外一定有一件事,需要他必須出現。選擇今夜是因為最近幾月,盛大節日隻有今夜……再接下來的節日,隻有八月中秋,九月重陽了。

“即是說,在七月到八月之間,長安城外有一件事,需要他出現在那裡。為此,他不惜挾持宰相府中女郎,也要出城。”

晏傾眼中浮上一絲讚許的笑。

在場諸人,隻有她對朝中事務完全不知,但隻有她想到了這一層。

晏傾再道:“我們可以研究一下阿雲的相貌。他在梁園中扮女子,作啞巴。我們暫且不知他是否真的是啞巴……”

暮明姝淡淡開口:“他不是啞巴,他會說話。”

她皺了眉,想起那人說話時含糊的語調。

而徐清圓為公主殿下補充道:“他發聲很奇怪……郎君,他不是中原人!”

晏傾點頭,看著徐清圓:“我不由想到,在徐固失蹤後,阿雲這個人先於徐娘子出現在了梁園。如果他不是中原人,卻出現在梁園,我便不得不懷疑,他在等徐娘子進梁園,他在觀察徐娘子。

“徐固的失蹤不隻讓我們疑惑,也同樣讓外族人疑惑。從此方麵可見,徐固叛國的可能性極低——若是叛國,阿雲便不會隻是留在梁園等徐娘子,觀察徐娘子。他觀察徐娘子,恰恰說明他並不了解徐固,並不明白徐固失蹤的目的。”

皇帝道:“看來晏少卿已經給他定了一個身份了。”

晏傾拱手,道:“陛下是否記得,上個月發往全國的邸報中寫,南蠻國要派使臣前來長安,與我大魏建交。按照邸報到達的時間算,此時此刻,南蠻使臣應該已經踏上了我大魏國土,應該已經在前往長安的路途上了。”

他停頓一下,等眾人消化一番後,才繼續:“阿雲非要出城,因為他必須和使臣團彙合……他一定是使臣團中重要一員。所以陛下與林公應當放心,他不可能傷害林女郎。甚至有人傷害林女郎,他還會拚命保護。

“……隻要南蠻國想與大魏建交,而不是與大魏開戰。”

他對宰相說:“林公可以讓鴻臚寺的人去查,南蠻國的使臣名單中,是否有人的名字和‘雲’很接近……”

“不必查了!”

一道清朗溫潤的青年聲音從外傳入。

昏昏暗夜,無人困頓。此案百轉千回,百姓們聽得興致盎然。他們聽到有人前來,紛紛回頭,讓出一位卷著卷宗、眉目雅致如蘭的俊美郎君。

百姓們低呼:“長安雙璧竟然同時出現了!”

“我早說要來看熱鬨吧?今晚這案子,不比燈會更精彩?”

來人披著風霜,身後跟著苦哈哈的案牘官員,正是長安縣的縣令,韋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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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站在堂中西側,徐清圓站在東側,韋浮立在南側,向北側的諸位大官徐徐展開他帶來的卷宗——

“當此案發生之時,臣便意識到阿雲與南蠻使臣脫不開乾係。臣連夜叩門,請鴻臚寺的官員一同查卷宗。我們在南蠻使臣的名單中找到了這個人——

“諸位,他本名不叫‘阿雲’。他是南蠻國國王莫遮的第十子,南蠻國王子雲延。”

韋浮微微笑:“雲延王子先於使臣入長安,探查大魏情形。但是雲延王子不能被困於長安,他必須與使臣團彙合。他隻好借宰相府中的林女郎一用。

“這整件事,雲延王子頂多有探查之心,卻其實沒有作什麼惡。隻是與虎謀皮,林郎君不得不想一想,自己是否有泄露什麼重要朝政訊息給那位王子。”

韋浮低下眼,淡色眼瞳中帶著一絲笑,既像譏誚、又像勸解,既像誘拐、又像護衛。

一重燭火照在他麵上,他輕聲:“畢竟,這可是叛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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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影綽綽的光照在堂中三位年輕人身上。

晏傾清致,韋浮內秀,徐清圓嫻雅。三人將整樁故事還原,隻聽得他人瞠目結舌,大腦混亂。

誰能想到一個挾持宰相千金的事情,最終扯到的,居然是南蠻使臣團?

鴉雀無聲中,“啪啪啪”掌聲響起。

皇帝歎:“精彩。”

第46章 中山狼15

夜儘天明,天邊露魚肚白,事情已經明朗。

如今問題變成了出城追拿之時,大魏是應該在王子和使臣團彙合之前抓到人,還是應該放對方一馬,隻要宰相千金平安,其他事心知肚明卻不計較?

畢竟是敵國之交,其中分寸,朝廷需要重新商議。

宰相林承盯著堂中站著的那個垂著頭的兒子不說話,眼神疲憊。而早朝接近,經旁邊內宦提醒,林承從渾噩中驚醒。他遲鈍地伸出手要去按驚堂木,要給自己的兒子定罪。

皇帝的手伸來,按住了他。

林承聲音艱澀:“陛下……”

陛下卻不看他,陛下饒有趣味地看著堂中所立的三個侃侃道出真相的年輕男女。

晏傾和韋浮都是每日上朝的,兩人都是他欽點的狀元郎,他當然認識,也清楚兩人的才氣非尋常人能比。而能與他們並駕的徐固的女兒,徐清圓,引起了皇帝最大的興趣。

皇帝目光閃爍,心中再將“徐清圓”的名字念了兩遍。

父親是天下名儒,母親是知名天下的女將軍,這樣長大的女孩兒,大約和尋常人家的女郎都是不同的。這樣的女孩兒,隻待於閨閣中,是有些浪費才華的。

徐清圓在父親失蹤後仍選擇進入長安,是否她也覺得隱居生涯辜負青春?

正如他自己的女兒,暮明姝一樣……

皇帝眼瞳靜黑,察覺徐清圓在自己目不轉睛的凝視下,身子越來越僵。到底還是個小孩兒……他眼中帶了絲笑,慢悠悠問道:

“徐娘子,是你和禁衛軍說,那個雲……我們直呼他為雲延王子吧,要刺殺朕?”

徐清圓頭皮一僵,緩緩向前走一步,開始找借口。

垂下的視線餘光中,她看到晏傾向前走了一步。晏傾溫和的聲音代她回答:“陛下,當時情況危急,臣與徐娘子發現賊人時,賊人接近東市,接近興慶宮。臣唯恐賊人趁亂前往興慶宮刺殺陛下,才讓徐娘子向禁衛軍預警。

“是臣審度生錯,驚擾陛下。”

徐清圓抬起眼,怔望著並不看她、隻向皇帝請罪的晏傾。她想到今夜一整晚的遭遇,心中泛起酸楚。

可她凝望著他修長如竹如鬆柏的背影,心中生起好些悵然——對她這麼好的郎君,這麼維護她的郎君。

他方才還偷偷跟陛下說她阿爹叛國的可能性很低。

皇帝對晏傾和顏悅色道:“晏少卿一腔愛國之心,何錯之有?這一晚上的事,晏少卿反應已經很快了,朕若再加以苛責,豈非不近人情?”

“昨夜之事”,讓宰相林承眼皮跳了一下。

昨夜之事,晏少卿算是反應快的話,那他算什麼呢?那和雲延王子合謀的他的長子算什麼呢?

皇帝停頓了一下,觀望一下在場諸人的神色,才說道:“好了,此事到此為止,後續等朝上再議。”

他自然不會讓京兆府外看熱鬨的老百姓們聽到朝廷打算如何處理使臣團之事,皇帝讓這些熬了一宿的大臣們告退回家,修整一番直接上朝。

林承帶領眾臣向皇帝請安,皇帝擺駕要走,林承回頭麵向堂中的林斯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林斯年無所謂地抬頭,對他挑釁地笑了一下,滿不在乎。

在這一刻,林承遍體冰寒,意識到了林斯年的險惡用心:林斯年在乎自己被查出來嗎?不,他不在乎。林斯年要的就是宰相府名聲被毀,要的就是宰相被人非議。

林斯年在梁園案時誘拐人家好好的女郎做什麼?林斯年又突然和敵人合作綁架他妹妹做什麼?

這個兒子,是為了折磨他。

林承手發抖,怒不可遏地手指林斯年:“來人,給我把他……”

皇帝抬頭,再次壓下了林承的手。

皇帝道:“子繼啊,晏清雨說的不算沒道理。你自己家的家事,關上門自己處理吧。沒有必要當著所有人的麵懲處。朕的宰相的名聲,不至於用這種事來證明。”

林斯年眸色微閃。

林承則靜了一下。

皇帝的意思可以有兩種解讀:一,不要用“大公無私”的形象去買名聲,讓天下人讚宰相“大義滅親”“維護公道”的氣度;二,宰相是一國的宰相,代表一國的門麵,皇帝要給宰相留麵子。

今晚這樣的事,皇帝不打算跟林承計較。

林承更相信皇帝是出於維護他的緣故,才放棄追查林斯年過錯。他和皇帝畢竟相識這麼多年,若是讓自己兒子背上“叛國”的罪,自己這個宰相還有何資格屹立朝堂……

林承顫顫地躬身,聲音沙啞:“臣謝陛芐體恤之恩。陛下放心,臣一定嚴懲犬子,絕不讓他再做錯事。”

皇帝拍拍宰相的手,道:“朕信你。”

這一幕君臣之間的溫馨,讓等候在外的百姓們歌頌,也讓在場的大臣們想起陛下和宰相近二十年的無人能離的交情。是否君臣之間真的有這種情誼,讓臣不負君,君不負臣?

韋浮竟看著這一幕,睫毛輕輕顫一下,垂下了眼:看來宰相受到的來自皇帝的信任,遠比他以為的要深。

林斯年以為這樣就能讓宰相蒙羞,名聲受損,仍天真了些。

而皇帝離去前,突然專門看身後跟隨的眾大臣。他猝不及防地看向晏傾,目光如隼:“昨夜出事前,晏少卿離宮後,一直和徐娘子在一起?”

晏傾怔一下。

他察覺皇帝似乎彆有用心,但他確實不明白皇帝問這個的意圖。他和誰在一起,似乎與昨夜案子沒什麼關係。

他抬起的清黑眼瞳中的迷茫,讓皇帝眼中笑意加深。

而皇帝再看一眼默默躲在最後麵的徐清圓,見那位娘子聽到他的問題,睫毛如蝶翼一樣飛顫,慌亂地抬眼望來,又抑製著低下頭不敢看。

僅僅倉促一瞥,皇帝已經看到徐清圓的驟然臉紅,以及眼中的略微失落,還有些……緊張。

皇帝心想,看來不通情、事的晏少卿遇到的那位徐娘子,非但不是和晏少卿一樣榆木腦袋,還有一顆玲瓏心腸啊。

晏傾沒聽懂的揶揄,徐清圓聽懂了。

皇帝抬手要拍晏傾的肩,看到晏傾神色僵硬,他的手停頓了一下,背到了身後,不為難這個青年才俊了。

皇帝笑著說:“那可精彩了。朕的廣寧公主,也心慕晏少卿啊。清雨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