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頁(1 / 1)

懷璧 伊人睽睽 4260 字 6個月前

門的小吏一同發現了一個糖人。那馬廄本是官員來往所用,尋常人並沒有資格用那裡的馬,怎會出現糖人在馬廄中?

“妾身問了小吏,他也說今夜除了晏郎君,沒有他們不認得的人用馬。那麼隻有一種可能,有人站在馬廄草棚上,也許在觀察什麼,也許在布置什麼。他走得匆忙,身上的糖人掉進了馬廄中的稻草上。

“那個人在晏郎君去布置金光門防守之前就離開了,所以糖漬凝固在馬蹄上已經有了一段時間,才能被妾身發現。”

旁邊小吏將她的糖人呈上。

林承道:“帶金光門下的小吏問話。”

衛兵行動提人之時,林斯年笑:“這又證明什麼?”

徐清圓將他上下打量一番,聲音清婉:“林郎君,想要藏在馬廄草棚上而不被城樓上的戍守兵發現,需要幾個特定條件:一,天色,當時的月光必須不在那裡;二,衛兵的目光也不在那裡,衛兵當時應該有其他事絆住,在處理他事;三,那人必須一身漆黑,好與夜色融為一體。”

眾人都看著林斯年的黑鬥篷。

這時候,金光門下的守城官員守正被帶到,守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拱手詢問:“敢問林公,您今夜是否給守城樓的弟兄們都贈了一碗熱酒?”

林承與皇帝對望一眼。

林承冷冷地看眼林斯年,慢慢說道:“本閣今夜一直與陛下在一起,並沒有贈酒。”

守正道:“但是臣等在城樓下收到了林公的賜酒。有一段時間,弟兄們在分酒、喝酒。如果有人在馬廄上方草棚觀察形勢而不被我等發現,隻能是那段時間。”

林斯年大咧咧道:“我替我爹給你們送酒,讓萬民同樂,這不是什麼大事吧?”

這不是大事,甚至不值一提,甚至若無人察覺其中意義,事後也不過是歌頌宰相的仁慈。

事到如今,懷疑的目光都落到了林斯年身上。

林斯年駭笑著問徐清圓:“你怎麼不說是那個歹人提前踩點?他也是一身黑鬥篷。”

徐清圓道:“這也有可能。但是很少有人隨身帶著糖人。礙於林郎君和阿雲都是男子的身份,大幾率都不會喜歡糖人這樣的零嘴,我便大膽猜,糖人應當是給一名女子的。”

林斯年:“那又如何?你難道還能將城中所有捏糖人的手藝人都請來,認出這是誰捏的糖人嗎?”

他手指著托盤上已經融化了一半的、沾著稻草的糖人,凶而冷的目光盯緊徐清圓。

徐清圓道:“我自然不能去找城中所有捏糖人的手藝人辨彆糖人是誰家的,因為恐怕手藝人自己都分不出。但是當我看到糖人,當我意識到這是男子買給女子時,當我意識到這個男子穿著黑鬥篷時,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與晏郎君在河邊散步時,曾遇到一個披著鬥篷的男子與我們擦肩而過。那個鬥篷男子如果就是馬廄上的那名男子,那麼他買糖人的地方,一定與我和晏郎君當時所在的地方不遠。

“於是接下來,我便回去了那個地方,沿著當時鬥篷人離開的路去找。我果真找到了一個捏糖人的老媽媽。”

林承道:“帶證人上來。”

捏糖人的老媽媽被帶上來,茫然害怕地登堂便跪。林斯年眸子輕輕一縮,見徐清圓輕聲細語地去寬慰那老媽媽,又抬頭與眾人說:

“這位老媽媽告訴我,有一個男子去買過糖人,買的是一對男女糖人。但是還沒有等她捏完,男人似乎反悔了,抓走一個捏好的糖人急匆匆走了,剩下的那個卻不肯要。

“老媽媽,你看一看,你說的男子,是不是他?”

這位頭發斑白、全身瑟瑟、不敢見官的老嫗抬起頭,與林斯年目光對上。她一瞬間想起了這個男人當時盯著糖人的幽若目光,男人不耐煩的神色——

她叫起來:“對,是他!正是他!”

林斯年冷聲:“這又說明什麼?我不能隨便亂走嗎?這長安城,也沒禁止我買糖人,沒禁止我去城樓下晃一圈吧。”

徐清圓說話不緊不慢:“這些當然不能完全為郎君定罪。隻是我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林斯年冰涼的目光中帶著絲怒,他一字一句:“你突然想起來的事,未免太多了。”

徐清圓蒼白著臉向後退了一步,晏傾身子輕輕移了一下,擋住了林斯年的目光。晏傾回頭,看徐清圓一眼,微微頷首。

徐清圓重新定神,語氣卻因懼怕而有些亂了:“是我們還在積善寺時,在梁園案水落石出後,我曾見過梁園案的主凶梁郎君一次。梁郎君告訴我,林郎君誘拐馮娘子私奔。”

林斯年聲音溫柔下來:“哦,死人也來指控我嗎?”

徐清圓抬頭,從晏傾身後步出。她畏懼林斯年而不敢與他直麵,她走到了堂中離他最遠的東角,才鼓起勇氣直視他:

“不。我沒有證據,隻憑梁郎君的一句話,自然無法給你定罪。我提起那事,隻是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林郎君你是有可能認識我們這一次的歹徒阿雲的。

“積善寺中,大家都見過麵。你完全有可能認識阿雲,之後和阿雲合作,做下此事。”

林斯年要反駁,晏傾不冷不熱道:“在積善寺之事結束後,我將對阿雲的緝捕文書,從普通升為了‘天字第一號’。這樣的追捕遍布長安,我們卻找不到阿雲。隻能說阿雲躲在了我們不可能搜捕的地方。

“若阿雲與林郎君在積善寺相識,若林郎君幫阿雲躲在宰相府中。我們找不到阿雲,便理所應當了。”

堂上燈燭火光遊曳,皇帝陛下閉著眼睛聆聽。

他聽到下方百姓恍然大悟的聲音,也聽到自己身旁老友林承加重了的呼吸、忍耐著的氣息。

安靜、肅殺,彌漫在公堂上。

皇帝想,好一個徐清圓。

而大堂中,徐清圓停頓了一下,等眾人回味過來,才繼續說:

“如此,事情便基本明朗了。林郎君與阿雲認識,阿雲要出城,林郎君就與阿雲合作,綁架林女郎。七夕之夜,林郎君約林女郎出門,便是為阿雲提供方便。林郎君甚至去金光門為阿雲踩點。

“如此一來,我和晏郎君在河邊散步時,見到了兩個鬥篷人。第一個是林郎君,第二個是前來挾持林女郎的阿雲。我們見到阿雲,並不是意外,那本就是林郎君告訴阿雲——自己妹妹在那裡。”

林斯年:“我……”

林承慢慢開口,聲音喑啞:“你從來沒有主動約過若若出門,你從來沒有給過若若一個好臉色。”

昏暗燈燭下,他抬頭看長子一眼。

這位宰相眼中難得的酸楚、滄桑:“你對若若不假辭色,可是若若喜歡你。正是她喜歡你這個兄長,才會你一開口,她立馬跟你走。她從來沒有提防過你,你正是利用她對你的信賴,才將她害到這一步。

“你不如告訴我,你要讓那個賊人將你妹妹綁去哪裡?”

宰相怒而起身,顫唞厲聲:“是要她永遠消失,永遠不礙你的眼嗎?!”

林斯年抬頭,眼睛沉暗。

他英俊的麵孔緊繃著,眼底如海嘯般掀起萬般情緒。他的凶煞之意如蛇般一泄而走,他似乎仍有很多話要辯駁,要說自己無辜。但是他抬起眼,看到宰相微白渾濁的、似乎有淚光的眼睛,腦海中突然浮現林雨若的眼睛。

林斯年一下子失去了力量。

這麼相似的眼睛。

他低下頭沒說話,低低笑了一聲。

而徐清圓輕聲回答宰相:“林郎君並非對林女郎毫無感情,他對林女郎隻有一點感情——便是那個糖人。而這唯一的一丁點兒的感情,證明了林郎君的有罪。”

林斯年低著頭,並不說話。↙思↙兔↙網↙

他想到了林雨若的撒嬌,想到了林雨若的嗔惱。當他站在那個捏糖人的小攤前,當他猶豫不決時,當他從捏糖人的老媽媽手中搶走糖人、不想再要另一個的時候……

他都在想些什麼呢?

闃寂的公堂上,那個被嚇傻了的捏糖人的老媽媽顫唞著掏出手帕,取出一個保存得完好的糖人:

“這是郎君當時沒有取走的那個……”

眾人看去,見糖霜有些化了水,卻依稀能看出一個妙齡少女的模樣。捏糖人的老媽媽沒有見過林雨若本人,捏出來的少女必然千篇一律。然而……

徐清圓輕聲:“林郎君,連這千篇一律的糖人,你都不敢要。”

——你那拉扯著自己的掙紮的痛苦的感情,值得你對自己親妹妹做下這種事嗎?

林斯年垂著眼,麻木道:“這都是命。誰讓我有一個爹,誰讓她有一個兄長。”

林承發怒:“孽子……”

皇帝打斷道:“這樣說來,你們運氣都挺好的。晏少卿選了金光門,林宰相的這個兒子……嗯,正好也選的是金光門。”

晏傾道:“陛下,這並不是運氣。”

眾人微愕。

站在東角的徐清圓輕輕抬頭,將目光落在堂中清逸挺拔的晏傾身上。燈燭火光也偏向他,他站在明火中,徐徐道來:

“我與徐娘子遇到阿雲的位置,靠近東市,靠近興慶宮。臣立刻想到,阿雲挾持一人想要出城,必然不會選守衛更為森嚴的長安城的東門——因興慶宮在那裡,他若不想對上禁衛森嚴的衛兵,就不能選東門。

“他當時奔的方向是北,那他也不會選南門。他的選擇便隻剩下西邊的三個門。開遠門、金光門、延平門。而金光門距離西市最近,西市是百姓密集點之一,他若想離開長安,在衛兵開始集結時,他需要有百姓為他擋路,西市方向便是他最好的選擇。

“當時鼓聲已經開始傳遞,臣斷定他沒有時間再舍近求遠。金光門是他必然的出城方向,他隻會選金光門。”

堂外百姓們恍然,誇讚晏少卿厲害之時,也悄悄感歎那個宰相家的娘子運氣不好。晏郎君已經這麼厲害了,都不能將那女郎救下……

林承閉上眼,聲音沙啞地問晏傾:“已經派人出城去追了嗎?晏少卿,依你之見,那歹人會將若若帶去哪裡?我們什麼時候能追到那人救下若若?那人到底是什麼目的?”

晏傾答:“林公應當放心,若臣所猜無錯,阿雲應當不會傷害林娘子一丁半點兒。他一定會平平安安將林娘子送回。”

堂上人皆怔,徐清圓也不解地看他。

晏傾慢慢說道:“事到如今,諸位似乎始終沒有去猜阿雲到底是誰,臣為何要對阿雲下‘天字第一號’的通緝。”

徐清圓若有所思:“晏少卿是為了逼阿雲現身。”

晏傾看她一眼,繼續說:“尋常情況下,若被追捕的凡人罪惡沒有達到那麼深,他是不會甘願自己成為天字第一號的通緝犯的。

“何況我們從阿雲身上查出來的所有東西,隻不過證明阿雲是一個卷走自家女郎財物的侍女。隻是這麼一件事而已,頂多關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