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個扔下鋤頭就跑,還得那些世家豪強出錢……惡性循環,就隻能這樣了。”
校尉%e8%88%94著臉:“不如少卿回去長安,跟朝堂說說我們的難處?”
晏傾並不說什麼,他隻囑咐風若:“拿紙筆,我幫他們寫狀紙,將他們難處告於蜀州府衙,且讓當地府衙將他兄弟的名額劃掉好了。”
校尉目光閃爍,乾笑一聲不多說。
背過那校尉,風若氣憤填膺:“郎君,我看宰相這政策有問題,宰相偏著那些世家,欺壓平民,才造成這種現象。”
晏傾緩緩道:“風若,我們一路入蜀,有當地官兵陪同。烈日炎炎,為何突然出現一對夫妻向我伸冤?縱是他們確有苦處,卻分明是有人提前安排好,想借我之口,與宰相分庭抗禮。
“而且我入朝三年,從未聽過蜀州欠過賦稅。此地水深,也許藏著一個極大秘密。”
風若愕然。
風若喏喏道:“我以為是宰相私下給那些世家好處,這種事旁人一聽,都覺得是宰相授意。而且我們到這裡,一路官兵跟隨監督,就是宰相監督我們啊。難道郎君不厭惡宰相?”
晏傾搖頭。
山道上,他一邊走,一邊將這些朝政事務掰碎了,慢慢解釋給風若:“宰相出身大世家,當今聖上也是靠世家支持,才坐穩帝位。但新朝以來,宰相雖嚴厲,卻確實頒布了不少與民有利的國策。
“我與宰相雖見解不同,立場有彆,但我二人的所彆隻因個人所求不同,並不為各自私心。於國一道上,殊途同歸。”
風若沉默了片刻。
風若像抱怨,像嘀咕:“自然,你確實沒什麼私心,不然也不會來這破地方當官了。可我還是不懂宰相……他所求,與你所求,有什麼區彆?你為什麼覺得這些惡劣事不是宰相的要求?”
晏傾溫聲:“權力鬥爭自古存在,意義卻各有不同。我與宰相之爭,無論成敗,解決的都是實事,皆不是毫無意義的。
“宰相要的,是世家重新崛起。既然如此,他便不會放任世家如舊朝那般萎靡魚肉,頹廢無比。
“這不是那類無關民生,與國無益的鬥爭。所以我並非厭惡宰相。”
風若似懂非懂,再次重複:“那郎君,你所求的是什麼?”
——走出地獄,腥風血雨。你必然有你所求的,才甘願忍受一切指責,負罪長行。
那個讓你願意為之堅忍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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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中,宰相府中,韋浮正在拜見宰相。
說起晏傾前往蜀州調查徐固行蹤之事,韋浮頗慚愧,因太子羨一事尚未有定論,積善寺逆賊之事隨著宋明河的死陷入僵局,晏傾卻已脫困而走。
韋浮低頭:“是弟子無能。”
林承已五十餘歲,麵容肅穆莊重,精神氣貌皆佳。
他和韋浮在自家園林中說政事,搖頭道:“隻是太子羨那個模棱兩可的證據,本就無法給晏清雨定罪。晏清雨去蜀州一事,總讓我不安。因他此人行事不動聲色,少露痕跡。我唯恐他說是查徐固,實則去查彆的事。”
韋浮目光微閃,輕聲:“蜀州有什麼,是不能碰的?”
林承驀地回頭看他,目光如冰如電,帶著審度。
韋浮低頭:“弟子失言。”
他微笑:“所幸少卿一心辦案,並不參與朝廷之鬥。”
林承冷斥:“朝廷之鬥,豈是說他獨善其身,便是可以的?他不參與,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立場了。
“太子羨早就死了,我不會因為一個宋明河的死前亂語,就認為如何如何。隻是晏清雨這個人,和他那個老師不同。左明整日糊裡糊塗,晏清雨看似不說話,實則對什麼都看得清……但是江河,晏清雨入朝三年,我卻從未看清他,不知他所求為何。
“不知道一個人求什麼,便無法讓這個人為己所用。我隱隱有一種難以明說的感覺,他對朝堂上這些手段,清楚非常。他已看透我,我卻未曾看透他。
“例如我們要為太子殿下而急於辦逆賊之案,他便暫避風頭。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過於老練……”
韋浮開玩笑:“也許他真是太子羨?”
林承忍不住笑了。
他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林承不覺感慨:“晏清雨不為我所用,至今讓我感慨。我仍記得龍成二年,初初見到他的科考答卷,即使他不是我的弟子,那篇文章我也不得不說他寫的好。那年的題目是‘國之何往’,是我與陛下一同商議的……”
他陷入沉思,又問韋浮:“你今年的題目是什麼?”
韋浮沉默一下,答:“士之所終。”
林承怔一下,沒想到吏部今年出了這樣的題。
一道清脆嬌俏的小女兒聲音竄入園中:“爹,你有客人?”
韋浮回頭,見到一個嬌俏少女從月洞門後走來,嫣然如花。
此女正是林承的女兒,林雨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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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一道窗,林斯年站在長廊內,靜看著園中其樂融融,聽著他們笑聲。他甩袖而走,陽光陰翳落在淡漠麵上。
熱鬨是他們的。
將他屏蔽在外。
而一道人影閃過,披著黑色鬥篷,高大鬼魅。
這人是消失已久的“阿雲”。
他不是馮亦珠的普通侍女,他走在長長遊廊中,跟隨著林斯年,興味的眼睛看著這一切。
他是男子。
第38章 中山狼7
細草茸茸,夏日熱氣蒸騰。
宰相府中後園通軒處,年少女郎領著侍女娉娉嫋嫋走出。衣白羅,係綠裙,顏色姣好,未語先笑。
林雨若這位宰相府中的女郎甫一登場,便如同驅走烈日炎炎般,帶了清涼風徐徐。
林雨若打量了韋浮一眼,似有羞意。她向韋浮見禮,又對著林承嬌俏而笑:“爹,我聽說你在後園議事,想著必然酷熱,就帶了甘瓜和冰來找你們。爹,你們要不要停下議事,先清清心呢?”
韋浮注意到,林雨若說話時,宰相那肅然無比的麵容都帶了幾分慈愛,眼裡有了笑意。
林承卻仍板著臉:“若若,不要沒有禮貌。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叫聲‘師兄’吧。江河,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兒。”
韋浮躬身行禮,林雨若紅著臉避讓,還了禮數,嬌嬌喚一聲“師兄”。
林雨若烏黑的眼珠子好奇地偷覷韋浮:爹爹位高權重,庶務繁忙,近年早就不收弟子了。這位韋家兒郎,她早已聽爹說了很多次。如今初見,隻見郎君長身玉立,青衫落拓,眉目溫秀。
這樣溫潤如玉的風貌,不愧是還沒進長安,就被譽為“雙璧”之一了。
隻是可惜“雙璧”中的另一位晏郎君,從不參與長安兒女們私下的宴飲聚會,整日不是在查案子、就是在即將查案中。何況那位晏郎君與自己爹似乎沒什麼交情,林雨若便不怎麼能見到那位晏郎君了。
林雨若心中想這些時,韋浮一邊垂著眼、唇角噙笑,跟隨宰相一同前往涼亭吃瓜避暑,一邊也覷了這位女郎好幾眼。
他在心中算了算這位女郎的年齡,唇角笑意便更深了幾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人人家中有糊塗賬,宰相家中的風流債更是複雜有趣。
韋浮聽聞,早年的時候,林承隻是大家族中一個不出名的庶子,娶妻生子,不為人在意。後來林承遇到了當今陛下,年輕時候的暮烈,二人誌同道合,一見如故。
林承這位妙人,前妻死後,馬不停蹄地與當年的世家郎君暮烈訂了婚約。二人約定,暮烈娶林承的妹妹,林承娶暮烈的妹妹。兩人結成親家,之後建國開國,情誼皆非他人能比。
如今皇後早已仙逝了,嫁於林宰相的皇帝之妹,長陵公主還依然活得好好的。長陵公主為林承生下了這位漂亮的小女郎林雨若後,傷了身子,再不能生產。
多年後,眼看膝下無兒,林承尋回了早年走失的長子林斯年。
林斯年是怎麼想的,宰相好像從來沒關注過。
林雨若哪裡知道這位麵容噙笑、文雅無雙的佳郎君在心裡腹誹他們家,她笑盈盈地讓阿爹和韋浮坐下,給兩位端冰續果。井井有條,不愧是大家出身。
林雨若左右張望:“咦,兄長怎麼不在呢?爹,你們商議政務不找兄長嗎?”
提起林斯年,林承麵色就不太好。
隻因林斯年回來長安半年,沒有做一件讓他稱道的事,反而到處敗壞宰相的名聲。
林承冷冷道:“他懂什麼政務?之前在梁園事裡,他嚇破了膽,回來後就生病了。我正好把他關起來,讓他好好反思,誰都彆理他!”
林雨若一驚,蹙眉不讚同:“兄長這次又沒犯什麼錯,為什麼也要關他?阿爹,你對兄長太凶了。”
林承不搭理。
林雨若突發奇想:“我給兄長送冰去吧,順便告訴兄長,阿爹對他的禁閉已經解除了。”
林承:“沒有解除!”
林雨若小小扮個鬼臉,俏皮可愛:“不管,就是解除了。我就要這麼告訴兄長去。”
她說著便轉身,招呼侍女一同離開。臨去前,她回頭,輕輕望了韋浮一眼。
正逢韋浮盯著她,四目一對,林雨若一驚,匆忙而逃。
她聽到午後熱風中,韋浮和自己爹說話時那種不緊不慢的調子:“老師,晏傾行事,既然我們不知道他會走到哪一步,不如靜觀其變。他去查徐大儒失蹤之事,若真讓他找到徐大儒,大儒歸順我朝,也是一件善事。”
林承歎氣:“我雖然從未與徐固見過麵,但也聽說過他學識淵博。他若能放下舊朝新朝的成見,來為我大魏做事,我又何必多事。對了,你可有見過徐固那個女兒?她是什麼人……”
林雨若去找自己兄長的時候,林斯年早已離開後園,回到了自己屋舍中。
林承對他的禁閉令對他毫無影響,他隻是意興闌珊,懶得理會他人,隻好回來自己地盤。他在自己地盤中盤腿坐於長榻,後腰靠著粉牆,手中拿著一匕首,低頭認真地雕刻一個玉石小像。
手中的玉石像玉帶飛揚,錦羅生皺。卻不是那類風流風情像,而是端莊慈善人。
而林斯年正在雕刻玉石像的臉:大幅長巾攏肩,女子眼眸半闔,眉眼清潤婉約,唇角帶一絲笑……
一個似笑非笑的陰冷聲音從角落裡傳出來:“這是雕的玉石觀音像?”
林斯年手中匕首一抖,差點將玉石劃壞。他掩不住自己眼中的戾氣,向自己屋舍中那個坐著一人的角落看去。
穿著鬥篷的高大男人眉目深邃,坐姿大馬金刀,隨意又有力道。他手指上戴著好幾顆珠玉翡翠戒指,晃一晃手指,滿目熠熠。他絲毫不在意林斯年的態度,饒有趣味地打量著林斯年雕刻的玉石像。
高大男人嘖嘖:“玉石觀音像,雕的好像是那個徐清圓的臉吧?怎麼,你喜歡她?嗯,眼光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