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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298 字 6個月前

他更驚奇,這女子認出這幾本書,居然不占為己有,還提出幫他修書。莫非遇到了傻子?

世上遇到傻子的機會並不是那麼多。

老板當機立斷,和徐清圓約好她何時送回書;若是真的把書修好,會許多少工錢雲雲。老板說話間,又偷偷打量這女子,覺得這女子氣質不俗,雅致如蘭。

老板想了想,又送了幾本才子佳人的書給徐清圓。

徐清圓哭笑不得,聽這老板吹噓:“這可是貴族女郎都愛看的書,尋常地方買不到!我白白送你你還不要?”

徐清圓柔聲細語:“老板,我不愛看這些書,我隻想找些前朝演義之類的書……”

老板拍%e8%83%b8脯:“容易!我去幫你找,但這幾本你也留著吧。”

老板拉著小二鑽入後方倉庫中翻書,徐清圓低頭翻這幾本老板塞給她的書,才看了幾頁,大膽的浪蕩字詞、栩栩如生的圖畫看得她麵紅耳赤,連忙合上書頁。

心跳咚咚間,後方一個聲音將她嚇了一跳:“你不知道你若是把那幾本古籍買下,會比將書留在這裡更好嗎?”

徐清圓回頭,見是一個披著金翠色輕帛的羅衫女郎走來,滿頭翠珠,頸上瓔珞繽紛,百襇裙著金相壓。

羅衫女郎雖穿得華麗,身後卻沒有跟隨仆從。她隨意向徐清圓望來一眼,眼中清光豔照,三重冰雪。

徐清圓認出這是曾經見過的廣寧公主暮明姝。

她屈膝正要行禮,被公主抬手攔住。

暮明姝漫不經心:“回答我的問題。”

徐清圓溫溫柔柔答:“那書本就不是我的,我修複好已是機緣,何必奪走他人機緣呢?”

暮明姝看著她,帷帽紗幔霧蒙蒙,她不能完全看清帷帽後的女子麵容。暮明姝道:“前朝滅亡時,丟了很多書,毀了很多古器。想要發財,不抓緊這樣的機會,以後可沒有了。”

徐清圓莞爾:“沒想發財。”

暮明姝盯她片刻,看不出什麼來,卻提起另外一事:“之前在積善寺的時候,你解說‘鎖良緣’那出戲時,什麼‘三尺閨閣,一枕華胥’,我在下麵坐著,都聽到了。”

徐清圓一怔,微窘:“小女子當時為解困局,胡說罷了,讓……娘子見笑。”

暮明姝:“那時候是胡說的,之後在佛堂兩次斷案,和晏少卿配合得那麼好,也是胡說的嗎?不是晏少卿提前告訴你答案,我就要猜你本來就是冰雪聰明的女子,世間少有。

“你現在還來幫彆人修古書!”

暮明姝認真無比,將手搭在徐清圓肩上拍了兩下:“你非常好。”

一旁侍女蘭時看得驚愕,古怪。娘子被人誇也罷,娘子本就很好,但是被一個差不多年齡的公主殿下這麼認真誇,太少見了。

徐清圓同樣被暮明姝誇得迷茫不解,又心中羞赧。她無言以對,隻好屈膝行禮,偏公主殿下伸手就扶住了她。

暮明姝誇完她,轉過肩打量書舍,極隨意地聊天:“晏少卿查你爹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徐清圓一怔,心中黯然,不想自己爹的事真的這麼有名。

徐清圓斟酌著答:“小女子不知道。晏少卿是大理寺高官,縱是查出什麼,想來也不會讓小女子知道。但我阿爹一生清正,我相信他不會叛國。”

暮明姝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她回頭看徐清圓:“你也很可憐。阿爹失蹤,阿娘生死不知。你爹娘都拋棄了你,無論這個案子查到最後帶來什麼樣的結果,你都應當走出此案,不為它困擾。”

徐清圓怔立半晌。

她向來謹慎,不願與人交淺言深。但是暮明姝的話真誠無比,讓她困惑自己何時和公主殿下有這種交情。

徐清圓問:“為何這樣告誡我?”

暮明姝垂下眼:“一瞬間的心有戚戚、同病相憐罷了。你爹娘都不在乎你,放你一人在長安獨行,殊不知這詭譎時局若無人庇佑,會如何吞噬你。你的際遇,讓我想到我自己。

“我有父無母,身份看似尊貴,實則與你差不多。這每日滿滿的相看、滿畫本的郎君,都是我爹想把我嫁出去的憑據。”

公主的阿爹是當今皇帝,徐清圓哪裡會說皇帝不好,她隻好閉嘴沉默。

她甚至心中後悔,生怕自己聽到不該聽的。

暮明姝很隨意:“我爹不喜歡我,和你爹放棄你,終究都是一樣的。”

徐清圓輕輕掀開帷帽,將帷帽抱在懷中,露出自己的麵容。

徐清圓柔聲:“我爹是否放棄我,我此時無法得到答案。我仍要等。”

公主殿下眼睛輕輕一亮。

暮明姝笑了:“很好,願意與我說實話了嗎?你雖含蓄,卻實在伶俐,討人喜歡。不過你說的也對,世上父母,也不一定全是我阿爹那樣不喜歡我的……我至少知道一人,他父母格外愛他。”

她說到這裡,輕輕蹙了眉,露出幾分思索的神情。

徐清圓眨眨眼。

但公主殿下並未多說,而是說起了其他的事:“六月時長安有賞花宴,正巧我在嫁人前,應該都會被我爹困在長安。左右消磨度日,我便要了名額,今年這賞花宴,我來辦好了。我在樊川辦宴,到時候給你請帖,你來不來?”

徐清圓微笑,屈膝行禮:“娘子厚愛,豈敢不從?”

她烏黑眼珠向上輕輕一挑,明如水的眼睛望過去,眼尾金箔閃爍如蝶。暮明姝一怔,登時愛得不得了,也跟著笑起來。

暮明姝斷言,自己嫁人前的這段歲月,也許不會那麼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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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節,長安已開始入暑,蜀州更是炎熱無比。

晏傾一行人走在山道上,蟬鳴聒噪,暴曬之下,所有人都出了一身汗,滿心燥熱。

隻晏傾好些。他並不畏熱,身涼無汗,一身玉骨,在巍峨山間遠離人煙,反而有了些恬然自得的生氣。身後人又累又喘,天熱之下男人們耳朵起繭,隻有晏傾肯聽旁邊人的聒噪,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跟他們隨行的人,是蜀州派來的府校尉。這位校尉有軍人的威儀,也有文臣的爽朗。他一路滔滔不絕地介紹此地風貌,聽得人心煩無比:

“咱們屬於劍南道一脈,昔年陛下還沒當陛下時,在蜀中曆練當官,和咱們交情一直不錯。後來驅除韃虜,我們蜀州軍也發揮了很大作用。

“這裡就是百姓窮些,但是自從新朝新象,已經好了很多。若說有人從這裡偷偷去西域,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我們平時打仗,也不可能時時盯著。何況這裡地勢險要,能走過去的人也不多……”

風若直翻白眼。

自從他們來到這裡,蜀州刺史就著人來討好郎君,生怕郎君是巡察私訪。晏傾拒絕刺史的好意,來大魏朝邊境山脈查看,那刺史就立刻派了一個能說會道的軍中小官一路解說。

雖是解說,卻句句不離“如果真出了事,也和我們無關”“我們練兵很辛苦,我們對國家有貢獻”。

也就晏傾能耐著性子聽下去,其他大理寺的官吏早就被這人說的快瘋了。

而那滔滔不絕的校尉也悄悄打量晏傾的麵色,心裡嘀咕:這人長得文文秀秀,看起來風一吹就倒,居然熬這麼多天,也沒有絲毫萎靡不振之色。

軍人放於暴曬日堅持幾日不是難題,但晏傾這種文人,居然能忍下他們的環境。

他們在山中行走間,看到前方有黑影閃爍,大聲吵嚷聲傳來。

晏傾目光才停頓,都尉大喝一聲:“什麼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衛士們早就走得滿心疲憊,這時候有了事做,他們振奮起來,跳起來衝出去。他們捆綁了一對衣著破爛的中年夫妻,男的麵色枯槁,女的麵黃肌瘦。

夫妻二人跪在他們麵前,校尉一看他們模樣,心裡就後悔了。

校尉賠笑:“少卿,這些都是小事情,自然有我們處理,您不用管……”

其實一路走來,晏傾已經意識到蜀州軍的看護森嚴,讓他幾乎不可能查出什麼。而這種看護森嚴下,徐固還能離開,晏傾幾乎明確朝廷必然有人內應。

那人必然位高權重,才能指揮得動蜀州軍。

晏傾不露聲色,聽這校尉東拉西扯幾日,他倒要聽聽這人在提防什麼。這一行他們不會有收獲,很大可能找不到徐固的任何線索,但是蜀州這片防衛緊密的地方,已經引起了晏傾的興趣。

這裡有什麼,讓這些人這麼怕他出現?

晏傾性溫而忍,從不外露情緒。一對中年落魄夫妻跪在麵前,校尉想將人弄走,他伸手攔了。

晏傾問:“你二人在吵什麼?”

夫妻二人麵無表情,被官兵抓到,他們不躲不閃,被押著跪過來,他們也沒有畏懼之意。生活磋磨已然讓人麻木無比,便是晏傾是再高的官,也和他們無關。

男的回答:“我和我妻子跑到山裡,我們在吵,是我當匪賊,還是她當娼‘妓。”

校尉厲聲:“渾噩如此,還恬不知恥,將山賊娼、妓滿口道來,在少卿麵前這般放肆……”

晏傾看了校尉一眼。

風若走來,笑嘻嘻地扣住這校尉的肩膀:“老兄莫吵,咱們聽聽怎麼回事。”

晏傾問這對夫妻:“想來兩位之前沒有這種煩惱。莫非你們家中無田,被逼來了山中討生?”

那校尉忍著痛強聲:“少卿,莫聽他們胡說。朝廷新建,都重新仗地給了這些刁民,宰相親令還掛在蜀州府衙,誰敢不從?今年天氣炎熱,收成不好,他們就不肯好好種地,一個個都要上山當強盜……”

中年夫妻中男的那個無所謂地嘿笑一聲,妻子則落了淚,哽咽:

“軍爺,你這說的什麼話?分給我們的地,都是旱地,根本種不出莊稼……”

晏傾道:“據我所知,朝廷規定,良田每戶皆有劃分,若是無存,可寫狀書去告。”

他此話一說,那男的激動冷笑:“新朝建後,說的好聽,把地重新分給我們,按人口劃分。

“我家兩個兄弟死於戰亂,論理名額該劃去了,地應該被收回去。可是上麵不肯把名字劃去,非說我兄弟沒死,誰能證明我兄弟死了?這下好了,我兄弟不在了,沒人種地了,可我們還得交賦稅。

“朝廷天天催著我們要錢,我們管誰要錢?不如上山當匪!”

晏傾徐徐道:“據我所知,宰相有令,若有七成百姓交不出賦稅,當報於朝廷,窮苦小民一律免除賦稅。這項政策,沒有在蜀州實行嗎?”

這一次,換校尉苦笑:“少卿,怎麼可能不實行?蜀州可是陛下、宰相以前待過的地方,這裡什麼政策敢瞞著?可是你們身在長安,不知道我們的難處。那些小民交不起稅,你們大筆一揮一律免除,可是欠額卻分攤到了富戶頭上。

“富戶不滿,縉紳怨氣連連。要麼紛紛舉家遷徙他鄉,要麼雇傭更多的貧民來種地。這些刁民不好好種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