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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62 字 6個月前

的線索遞上後,他進宮麵聖之後,便定下了離京前往蜀州的行程。

無人在此時再提太子羨來礙事。

徐清圓知道自己大約真的幫了晏傾的大忙。

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情,也難以判斷自己所做的事是否正確。扶著蘭時的手登上馬車,徐清圓離開了突然忙碌起來的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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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千裡之外,穿山越嶺,鑿開山石,蜀州也可通往西域。

書生一樣的中年人背著包袱,走在一望無儘的烈日下的草原上。雖至中年,卻麵容儒雅清俊,西域中人一看便知他是大魏人。他的這一行出行,一直十分不利。

此人便是徐固。

草比人高,氣候乾燥,他聽到馬蹄聲轟鳴,便尋找山石躲避。

離開大魏朝後,西域並不太平,常有戰亂。隻是這段時間,他便遇到了無數殺戮。

這一次,他躲在山石後,就著陰光,看到數匹騎士作戰,有一人掀落馬背,砸倒在地。那人卻驍勇無比,一人絆住數馬,隻憑一身與諸人周旋。

馬鳴聲尖厲,徐固在石頭後聽得心驚。

終於,那方殺戮沒有了動靜,他又等了一會兒,聽到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了,才慢慢走過去。

徐固看到一地血與屍體,這些日子,他看得幾乎麻木,走過來的本意,也隻是淺淺挖個坑,把這些屍體埋了。但是冥冥中有東西牽引著他,他跪下來解開包袱,手要去翻那具趴在地上的“屍體”。

屍體騰地翻身,血肉模糊、臟汙無比,眼中清寒麻木,一點兒情緒也沒有。

“屍體”的手已經掐在了徐固的脖頸上,隻要輕輕一捏就能殺死這個書生。但是若有所覺,這個人停下了手。

烈日炎炎。

二人跪地對視。

徐固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看著這個數年不見後、讓他目光無從落處的人。

他抬手,手緊緊扣住她血肉模糊、衣衫不整的肩臂。

他幾乎是忍著自己的咬牙切齒,才能緩緩開口:“衛清無,你果然活著。”

“屍體”冷漠的目光閃爍,有些茫然,有些迷離。她無法適應這突然的相逢,莫名的變化。她乾裂的唇動了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下一刻,她被徐固張臂抱住。

她繼續不適地僵硬著——

數年周旋,數年不見天日的煎熬,數年的鞭打折磨。皆不能讓她屈服,讓她倒下去。

而今,她%e8%88%94%e8%88%94皸裂的唇,生澀無比地說出一句大魏話:“你是大魏人?你是誰?你認得我?我是誰?”

徐固驀地抬頭看她,陽光如鋼刀般刺入兩人之間。她眯了眼,用看陌生人的、既警惕、又因本能親近而不解的目光打量他。

這一瞬間的寒意,該怎麼說呢,天曆二十二年,他與她和離時,他不得不將露珠兒推入火坑時,都未曾感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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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中,徐清圓坐在馬車中閉著眼。她淺寐中總被噩夢相擾,幾次驚醒。

馬車停下來,有人在外說話。

一會兒,徐清圓聽到晏傾帶著疑慮的聲音:“徐娘子。”

徐清圓靠著車壁,一下子徹底清醒,坐直著身子。她與同車的蘭時麵麵相覷,聽外麵的晏傾遲疑地說:

“我即將離京,些許事,要請教娘子……”

徐清圓聲音輕柔:“蘭時,你去東市幫我買些胭脂來。晏郎君,請上車吧。”

一會兒,車中靜謐,與徐清圓同車的人,已經從蘭時換成了晏傾。

二人都不說話。

風若在外敲車壁,狂咳嗽。

車中徐清圓輕輕抬起眼,看到晏傾眼中幾分尷尬的神色。

晏傾慢慢開了口:“我要出城,可方便娘子的馬車送我到城門口?”

徐清圓眨了眨眼,“嗯”一聲。

他取出他袖中的玉匣子,猶豫幾分,道:“我本不應收娘子的東西,此物對娘子意義非常。然而……”

徐清圓低著頭,鎮定道:“郎君要辦案,理應拿走。我本就要送給郎君的。”

然而那玉石上的“吾有至愛,傾之嫁之”的字,帶來的微妙感情,流竄於車內,讓一雙兒女雙雙沉默。

良久,晏傾道:“待我回來,再尋娘子。”

徐清圓默默點頭。

她不抬頭看他,隻垂著眼,盯著他的青色衣擺,認真地研究他袖擺上的紋路。她已經在琢磨那刺繡用的是什麼手法,她聽到晏傾輕聲:

“離出城不過幾息時間,我又要得罪娘子了。”

他說:“娘子可否抬頭,讓我看看娘子的臉?”

徐清圓怔然抬頭,與他垂來的目光對上。

晏傾道:“我並不認得你阿爹與你母親的麵容,畫像也多失真。抱歉,雖有唐突,我卻不得不從娘子的麵相上判斷你父母的長相。

“並非想冒犯娘子,實則情非得已。”

徐清圓呆呆看著他,她臉一點點紅了,手指扣緊座下茵褥。

她與他目目相對,承接他的專注目光。

而風若在外敲車壁,大咧咧道:“郎君,我們趕時間,你不要這麼害羞。萬一那兩人易容呢?徐娘子,你讓我家郎君摸一下骨。我家郎君……”

晏傾斥:“風若!”

而車中,徐清圓看著晏傾,她輕聲問:“怎、怎麼摸骨?我是要……”

她指自己的衣領,說不下去,唇動了幾動,臉色緋如煙霞。

晏傾沉默半晌,輕輕歎口氣,解釋:“沒有那般極致。是摸一下娘子的臉。”

徐清圓盈盈湖水眸輕輕看他一眼。

他側過臉。

片刻,徐清圓閉上了眼。

黃昏暈暗的光流入車中,車外人聲喧囂,車中靜如深淵。

徐清圓低下頭,一方微涼的帕子落在她眉心。隔著帕子,他的手指曲起,輕點她額頭。

冰涼溫柔的碰觸,讓徐清圓身子一顫。

他似乎笑了一下,語氣比平時更加溫和輕柔:“莫怕。”

徐清圓閉著的睫毛顫唞:“我不怕。”

他的手隔著帕子落在她眉心,徐清圓突然想到晏傾之前問她來長安做什麼。

她來長安做什麼呢——

徐清圓想和他說話,她的睫毛落在他掌心,而她柔婉開口:“晏郎君,你好多次問我來長安做什麼。

“我阿爹說,人這一世,遇到什麼樣的愛,什麼樣的人,都不稀罕。稀罕的是要找到自己一生要走的路,要遇到能理解自己的人。

“我阿爹曾經很茫然地和我說,‘露珠兒,不如你去長安看看’。他自己沒想清楚要我看什麼,我也不知道我要來長安看什麼,怎樣的人生才是我父母希望我擁有的。

“但是我娘生死不知,我爹中途失蹤。在雲州夜夜噩夢,午夜夢回時,我突然覺得,我應該來長安看看。

“我想看看長安,想知道我能遇到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什麼樣的愛,什麼樣的理解。我這一生,應該過怎樣的一生。”■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緊窄空間內,目光無處安放,少女氣息時時纏繞。晏傾突然覺得有些心悸,心中那點突兀的不適倉促十分,讓他手顫了一下。

第37章 中山狼6

時值燏暑,徐清圓主仆已經在永寧坊住了月餘。

早上被院中濃鬱飽滿的合歡花喚醒,醒來後給梁丘留下的花澆澆水。這花枯過幾片葉子,如今將將露出花骨朵,看著不甚美。徐清圓憂慮此花開不成,但她也不想如梁丘一樣用血去喂養。

梁丘等人定了秋後問斬,徐清圓再未見過梁丘。

之後徐清圓與侍女用過早膳後,便會驅車前往東市。

清晨霧清,離東市近些的街坊,市塵人流如鯽,貨貿繁華。樹蔭下各類香料、藥材、茶葉、絲綢的買賣應有儘有,讓人眼花繚亂。

徐清圓靈巧地穿梭過市集,會去金玉古玩店、書舍。她買一些書,偶爾接些潤筆寫信的活計;蘭時則接些女紅縫紉私活。主仆二人算著她們不算富裕的錢財,過得清貧,卻讓她們找到些昔日在雲州時的閒逸。

沒有人來打擾她們,大理寺的官吏也離他們遙遠。偶爾早上醒來時,徐清圓擁被而坐,會恍惚覺得一切都沒有改變,好像阿爹從未離開,大理寺從未找過她們。

但是她摸不到自己總是貼身收著的那方玉匣,她便會想到已經離開很久的晏傾。

晏傾會找到她阿爹嗎?

徐清圓不知道自己希望他找到,還是希望他找不到。

這日晌午,戴著帷帽的徐清圓和蘭時站在書鋪,將幫人寫好的信交出去,領了幾吊錢後,二女仍沒有走。她們看著鋪中小二將一厚遝書從後方倉庫中搬出,粼粼堆在書舍前。

許久不見天日的書籍數量繁浩,書頁多缺頁、被蟲咬壞。小二們大汗淋漓地一趟趟搬書,書上的塵土讓蘭時咳嗽不住。

蘭時扯扯徐清圓袖子,示意她們趕緊走吧。

徐清圓亭亭而立,看了許久小二搬書,在小二要引火燒書時,她終於忍不住開了口:“這麼多書,燒了不可惜嗎?”

小二見是這位常來買書的女客,便耐著性子回答:“娘子,你沒看這書都舊了,很多蟲蛀嗎?本也沒人買,留著占地方,不如燒了。”

徐清圓道:“進京趕考的人若是貧窮,即使買些殘書也是有用的。”

小二心想到底是女子,不知道科考行情。他看在這女客貌美的份上,譏笑了一聲:“哪有窮書生?娘子不知道,能考到長安來參加科考的,都是那種大世家的郎君嗎?我還沒見過幾個窮的……他們家中藏書巨多,本就看不上我們這些小鋪子的書。”

正巧書舍老板從旁經過,搖搖頭歎氣,既是和徐清圓說話,也是自言自語:“這書舍開不下去咯,我正想把書鋪賣了,開個包子鋪。也比現在賠錢生意強。”

徐清圓目光閃爍。

老板見一上午隻有一個女客來這裡,乾脆坐下來,衝著徐清圓抱怨:“這實行科考,本以為能來幾個窮書生。誰知道一個個全是世家子弟,他們都不缺書。而那些珍貴的書,這種小鋪子怎麼留得住?我們隻好賣賣傳奇、給閨舍女子看的那類故事演義。

“但是還是那句話……識字的貴族女郎家中書本就多,看我們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書極少。像娘子你這樣的人,太少了。”

徐清圓不好接這樣的話,她蹲下來,在小二即將燒掉的書籍中翻找,找出幾本破舊古書。

帷帽雪白,她蹲在地上,仰著臉和老板商量:“這幾本書倒是有些價值,許多藏書多的人家也未必有。隻可惜書籍破舊,殘頁極多……我若是幫老板將殘頁修複,老板能許我將書帶走幾日嗎?”

老板吃驚地盯著她,語氣古怪:“你可以修複古書?我聽說……隻有那種皇宮內院那些老學究才有這種本事。”

徐清圓微微笑了一笑。

老板登時大喜,若是能將書修複一二,多賺幾筆錢,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