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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37 字 6個月前

話,抬頭看這嚇傻了的小吏。宋明河咧嘴笑,小吏觳觫一驚。

小吏咬牙切齒:“你這混蛋!你又開始撒謊栽贓朝廷命官了!”

宋明河吊兒郎當:“那讓不讓我寫啊?”

小吏咬牙切齒地把他罵一頓,再沒興趣監視這個人又要寫什麼了。小吏氣衝衝地關上門,囑咐外頭衛士看好宋明河。他走後,宋明河繼續下筆如走龍,靈感滿滿。

他臉上掛著那份渾不在意的嘲弄笑意,落在筆墨上的兩隻眼睛卻像子夜寒星般,冷冽森然。

自被韋浮抓到,到今日已過了十日。

宋明河嘴裡真真假假,讓朝廷摸不著頭腦。但是宋明河心裡發誓,今晚的這封信,是他最真實的秘密,是他最想說出的真相——

他在信中指控大魏朝的大理寺少卿,就是昔日那個南國的太子羨。

他嘲諷這個太子羨患有絕症呆病,根本不可能治好,根本當不起南國遺民的信仰,也當不起大魏朝百姓信中對舊國英雄的懷念崇拜。

他還告訴世人,太子羨在關外成立了一個“上華天”的古國,皆是前朝活下來的臣民,那些人都等著複國呢。

他要告訴大魏朝,太子羨來大魏當官,就是來顛覆你們大魏朝的,你們要小心那個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一樣的男人……

宋明河邊寫邊笑,他將一切最惡毒的猜測張冠李戴,放在太子羨身上。他在信中把太子羨塑造成一個野心勃勃的複仇者,連他自己都被自己逗笑。

太子羨、太子羨……

為什麼他像神一樣,為什麼他偏偏不是神。

為什麼他身患那樣的病,他注定不可能帶他們複國。為什麼他去往大魏朝當官,拋棄自己的子民,為什麼他並不是他們這些舊朝遺民期待的英雄。

寫完這封信,宋明河將筆一丟,身子後仰。

他麵色一點點沉下,心裡對太子羨的怨恨重新升起。他想到徐清圓無意中告訴他的,晏傾就在這裡。

原來晏傾就在這座積善寺中。

原來太子羨就在看著他,卻偏偏不來見他。

宋明河打算,送給太子羨一份“情深義重”的禮物、恨不得能就此摧毀太子羨的禮物……他桀桀冷笑,手掌劈下,將困住自己的鐵環全都劈開。

他叮叮咣咣地踢開這些束縛,重獲自由,他舉著高燭長立在案前,低頭看著自己寫的那封控訴。

宋明河低低地笑,手中高燭落下,一把火就此燒起,卷上他才寫好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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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坐下來,和梁丘隔著一方榻。

二人很久沒說話,是梁丘先笑了一聲。

梁丘問:“我很可怕?”

徐清圓微怔,然後搖頭。

梁丘抬起手,徐清圓身子繃緊,上身隱隱警惕後退。梁丘注意到她的本能,隻笑了笑,他從袖中取出了一方瓔珞墜子,放在木案上,推給徐清圓。

梁丘:“這是你送給我的,如今完璧歸趙。”

徐清圓低頭,看到是曾經晏傾拿風若的瓔珞墜子、讓她臨時借用的那枚。她之後裝死不敢接風若的話,幸虧風若粗心,早已忘了這墜子的事。

徐清圓接過瓔珞墜子,為自己對梁丘的猜忌而愧疚。

她抬頭望他一眼,眼中波光閃爍。

梁丘看著她,半晌笑:“不管你會不會相信,在你來到梁園的時候,我確實想過,解決完所有事之後,能夠和你重新開始,能夠有新的、擺脫過去的生活。

“你是珠珠之後,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女子。過往讓我痛苦沉溺,我本以為自救之後,能與你攜手。

“拿你瓔珞墜子的時候,我是抱有這樣的喜歡的……可惜,成算皆空,隻能還君明珠。”

徐清圓輕聲:“梁郎君,你這不是自救,你是在殺人。”

梁丘仍是笑:“我自幼承儒學,奉孝道。父母將我養在祖母膝下,侍奉祖母,也是為孝心。我沒有珠珠逃離的勇氣,也沒有惡貫滿盈的決心,最後便落了個不倫不類。

“讓露珠兒見笑了。”

徐清圓心中泛酸。

她生平第一次被一個男子承認“我喜歡過你”,卻是在這個男子即將判罪之前。無論如何,按照梁丘所犯的罪,他都不可能活下來。這也許是她和梁丘的最後一麵。

連她有時候都要迷茫,是否她是災星。

梁丘道:“你在想什麼?同情我嗎?”

徐清圓轉移話題,柔聲問他:“所以葉詩還活著,對不對?”

梁丘目露迷離,道:“……我不知道。”

他默默凝視著徐清圓,激起了那夜的大雪。

悲傷絕望的女郎抱著她奄奄一息的愛人,共乘一騎,衝出城門。他們帶著赴死的決心,夾著馬腹,攬緊韁繩。

雪打上他們的臉頰,葉詩伏在馬背上,對馬輕語:“馬兒,馬兒,我們快些走……”

他們仰頭,看著漫天暴雪,眼中燃燒著野火般的癲狂。

彼時葉詩神智昏昏,她好像在大雪中看到了她與愛人逃離這一切,奔走天涯,救國救民。

如今,梁丘回憶道:“祖母已經快要逼瘋了珠珠,我不知道那時候放珠珠離開,算不算對。但是珠珠若是留下來,一定會瘋。可是那夜我送走的珠珠,神智已然昏沉……和如蘭一樣,我不知道珠珠會不會死在外頭,就像祖母一直擔心的那樣。”

他對靜靜聆聽的徐清圓蒼白一笑:“我今夜尋女郎,便是想拜托你兩件事:

“一,若有機緣,能否幫我找到珠珠,看她是不是還活著。她若活著,希望女郎能將她活著的消息,燒給我和如蘭。告訴她,希望她好好活著,我和如蘭會在地下祝福她,保佑她;

“二,請女郎把我的花帶走,參加今年的賞花宴。離開了我的血,這花注定枯萎。但是它是珠珠離開後我開始養的,它對我有不同尋常的意義。我死之後,希望女郎帶著它,參加最後一次賞花宴,之後,便任由它敗落吧。”

徐清圓聽著難受,眼眶濕漉。

她哽咽著應了一聲,這樁徹頭徹尾的悲劇,終於走到了人去樓空的一幕。

可她還要忍耐著,說自己來見梁丘的目的:

“梁郎君,亦珠身邊的那個叫阿雲的侍女,真的沒有問題嗎?你可知道亦珠私奔的那男子,是誰嗎?”

梁丘深深看她一眼。

梁丘回答:“那個阿雲,我知道的和你們知道的一樣多。我發誓我並未脅迫她,她為什麼突然逃離,卷走所有包袱,我一無所知。也許她真的是忠仆吧,隻想給自家女郎報仇,又懼怕我殺了她,像之前衛渺的侍女一樣……她才逃離。”

他沉默一下,抬頭。

他斟酌詞句:“至於你想知道的亦珠私奔的男子,我確實知道一二。雖然淺薄,雖然至今不懂他的目的,但我在殺害亦珠的那夜,見過他。”

徐清圓繃緊脊背。

梁丘:“是林斯年。”

徐清圓詫異,睜大眼眸。

然而梁丘還有其他話要告訴她:“露珠兒,小心林斯年。如今我甚至懷疑,他接近馮亦珠,隻是為了你……”

“嗖——”

話沒說完,一支火箭從外襲入,火花濺開,直刺徐清圓和梁丘之間。禪房門被踹開,高大的男人身後背著火,大踏步入內。

梁丘一下子站起來:“你是……”

來人是西風將軍宋明河。

禪門打開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外頭火光明耀,寺中已亂作一片。梁丘擋在徐清圓身前,誰知宋明河一把拽住他手腕,陰鷙一笑:“不必當護花使者,要找的就是你!”

他強悍無比地拖拽住文弱書生一樣的梁丘,拉著人一徑往外走。

徐清圓追上兩步,燒起的煙火撲來,讓她跌倒,摔在地上。她咳嗽著顫聲:“宋將軍……”:-)思:-)兔:-)在:-)線:-)閱:-)讀:-)

宋明河回頭,他拽著梁丘立在禪房門口,看徐清圓的目光,略微複雜。

他低聲:“你是有緣無份的南國未亡太子妃,你本應該和他同生共死。他回來的時候,你也回來了……也許你本就該死在火裡,誰知道呢。

“清圓,你是好女郎,也沒有任何對不起誰。可我已做了惡人,已做了叛徒,不得不將這步棋走到最決裂的地方。日後下了地獄,我向你阿爹阿娘賠罪。

“你留在這裡吧。”

他“砰”地鎖上了禪房門,將徐清圓丟在火海中。外麵衛士聲音亂糟糟,有的喊“救火”,有的喊“捉賊”。衛士們看到宋明河抓著梁丘上了房,連忙追上。

他們都忘了困在火裡的徐清圓。

可是宋明河並沒有必要鎖門。

徐清圓趴跪在四麵燃火的屋中,抱著雙臂咳嗽。她控製不住地發抖,控製不住地害怕。她像是被重新丟入了十三歲時的困境,火焰熊熊,煙霧滾滾。

整個世界,隻有她被拋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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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善寺被宋明河的一把火燒著,所有人都奔出了屋舍,亂作一團。

晏傾和風若奔出屋子,來到大火燒的最厲害的地方。大理寺和京兆府、女尼們全都在救火,黑夜被那燒了半邊天的火照得如同白晝一一樣。

晏傾冷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隻一眼,便判斷出:“宋明河逃了。”

風若當即罵了臟字,火冒三丈:“京兆府這些人怎麼回事,讓一個瘋子逃掉?誰知道這瘋子會跑到哪裡……”

他話音還沒落,一眾人喊著“抓住他”,而眼前黑影一閃。風若定睛一看,鬼魅般的高大男人在屋頂上跳躍,借著樹木遮擋身形。那個高大男人突然停下來,立在屋簷上回頭。

他手裡抓著搖搖欲倒的梁丘。

隔著火海與人群,宋明河目光筆直地與晏傾沉靜的眼睛對上。

風若:“……”

這個瘋子!又要來陷害他們郎君了!

宋明河咧嘴一笑,手在脖子上劃了一道。追他的人太多,他抓著梁丘跳下簷瓦,竄上一棵蒼樹。而他所到之處,他隨意拿著火苗子點火,讓積善寺這把火燒得更旺了。

風若快瘋了:“他要乾什麼?!”

晏傾始終冷靜:“風若,殺了他。”

風若猛地回頭看晏傾,這幾乎是晏傾這樣溫柔的人不可能露出的殘酷。

晏傾閉了一下眼:“我若不殺他,他必要鬨出更大的事。”

——宋明河所求,就是讓他親自下令。

風若應了,他要上房去抓捕宋明河,回頭囑咐晏傾:“郎君,你去尋韋府君,韋府君那邊應該安全一些……呃。”

立在屋頂上的風若身子一晃,差點摔下去。因他看到他口中的“安全些”的韋浮,沉著臉抓住一個小吏問話。然後韋浮看了一眼原本關著宋明河的屋子,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韋浮就衝入了火海中。

風若:“……?”

他來不及多看,心裡罵怎麼又來一個有病的,麵上他隻定神,去追宋明河。幸好同一時間,廣寧公主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