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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293 字 6個月前

回頭看他,對他微微頷首。

風若瞪直眼,萬萬沒想到昨夜病成那樣的人,現在居然站了起來。

晏傾披著青袍,長發貼麵,眉眼清潤。雖然看著蒼白虛弱,精神卻好似不錯。這位病弱郎君垂目看他,目中帶著些笑。

晏傾認真地看他半晌,打招呼:“風若。”

郎君居然主動跟他打招呼,風若受寵若驚,同手同腳:“……您醒了啊。”

他有些尷尬地蹲下去撿木盆,順便跟晏傾報告官員請他下山的意思。他察覺郎君在盯著自己,心裡卻始終忐忑,納悶怎麼突然病好了。

晏傾打開窗子,看向窗外雨,說道:“自然應該下山。隻是雨越下越大,積善寺像個孤島一樣與世隔絕。這裡若是發生什麼事,和皇城聯絡,都需要許多時日。”

風若撓頭。

晏傾:“這是殺人越貨、栽贓陷害、攪渾局勢的好時機,好地方。”

風若:“……!”

晏傾再垂眸:“我們走了,韋郎君一心追查逆賊之事,恐怕不會關注梁園案。不如給一個機會,讓兩個案子有牽連,讓韋郎君非查梁園不可。如此,才不辜負徐娘子。”

風若:“……雖然我沒聽懂,但是感覺您安排得很好。”

晏傾回頭,溫溫和和:“那便出去通知寺中所有人,我要離開此地,回大理寺辦理積壓的公務。這裡的案子,我不管了。離去前,積善寺不如設宴為我送彆。將所有人圍在一起,告訴他們,我要跟他們講一個故事。”

風若:“什麼故事?”

晏傾:“杜師太和梁丘的愛情故事,葉詩被殺害的故事,多年以後,杜師太再次行凶殺害衛渺的故事。殺害衛渺的凶手和殺害馮亦珠的凶手不是同一個人,但我們都知道凶手是為了守住梁園某些東西。

“這個故事,也許能給人一些啟發。風若,你去安排吧,就說本官宴請諸君,請諸君務必賞臉。”

風若乾乾地應一聲,往外走。他走著,卻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風若又折返,重新推開門,探頭看郎君。

晏傾仍站在屋中,秀致端方,君子如玉。他對侍從頷首:“風若。”

風若呆呆地看著他,目中漸漸湧上悲意。

風若問:“你以前幾乎注意不到我,更不可能主動叫我的名字,和我說話……郎君,昨夜之後,清晨我離去後,你是不是又服藥了?那個據說服過四次就生機耗儘的‘浮生儘’?”

風若恨聲:“那可是毒啊!我們不是說好不服藥了嗎?!”

第23章 鎖梁園23

晏傾的眼睛像是黑夜裡的水,清盈,烏潤。

好像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他的眼睛始終猶如赤子,沒有變化。

聽到風若的問題,晏傾沉靜地看著侍從眼神中努力壓抑的痛楚。這種感情他以前隔著雲霧,從來沒看清過。而今他卻看到了。

這就是“浮生儘”的作用。

晏傾便緩聲:“服藥治病,有什麼不好呢?我心裡有數。”

他必須治療自己的隱疾,必須走出自己的舒樂城,安然窩。愛他的,恨他的,期許他的,怨怪他的,好像全都消失了,但是他心裡明白那些都不曾真正消失。

生既苦頓,慕色已至,人人麵容模糊。他不能隻做夜色裡療傷的寒潭鶴影。

晏傾望著風若的眼睛,肯定地重複一遍:“我覺得我現在的狀態,比往日要好得多。你不必擔心。”

風若急急道:“這都是你服藥後的幻覺!那個老神醫不是說了麼,這個勞什子‘浮生儘’,會一點點治好你的隱疾,可是代價是,你每一次服藥,身體精神興奮一段時間後,就會比原先更加頹廢,更加病弱。

“那騙子神醫,說如果服了四次,命就沒了。你本來就已經服了一次,現在又沒有什麼危急關頭,何必再次服藥……你不要命了嗎?”

針對晏傾的隱疾,風若其實一直半知不解。他兄長去世前,將郎君托付給他,他便要用性命一生一世地去守護郎君。他和郎君身邊的人都不同,其他人希望郎君帶給他們些什麼,他卻隻願郎君活著。

兄長說,郎君病得厲害,不要刺激郎君。

可是風若從來沒見過晏傾真正病得厲害的時候。他到晏傾身邊時,晏傾就已經服用了“浮生儘”第一次藥。

在風若眼中,郎君隻是害羞了些,不太喜歡和人待著些。這原本不是什麼大毛病,為什麼要服藥?

晏傾解釋:“你不知道隔著霧看人的感覺,不知道我要做的很多事,都受製於身體原因而無法做。我覺得自己如今很好,我甚至可以讓你碰一碰我……好了,不說這些了,我不會再服藥了,你去安排寺中筵席吧。”

生死對他來說並無意義。

死亡甚至是一種解脫。

隻是……還活著的時候,他有很多事情想做。

他願意一步步走出迷霧,見一見這個塵世眾生。“浮生儘”,到底是治他病的靈丹妙藥,還是催他命的慢性至毒,那都沒什麼關係。他這一生,感情遲鈍麻木。遺憾多了,再多些,也並沒有太大感覺。

此時此刻,晏傾看著風若在自己眼中清晰了很多的眉眼,忽然想起了徐清圓。

她長的什麼模樣呢?是可憐嬌弱,是故作算計,還是木訥美人?

風若看晏傾這般,也不好再說什麼。藥都服了,他再說有什麼用!

臨去前,風若咬牙切齒地威脅:“不許再服第三次藥了!不然、不然……不然我就恨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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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必然是私下裡和韋浮又商量了些什麼的。

以至於積善寺佛堂中這場夜宴,氣氛詭異。

夜裡雨停了,所有人都來這座偌大的佛堂中參加晚宴。來的人包括梁園眾人,京兆府官吏,大理寺官吏,來請晏傾下山的官員,昨日唱戲的戲子們,積善寺的女尼們,甚至還有臨時被關押起來的江師太。

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的人聚在一起參加夜宴,因為人數眾多。借用了積善寺最大的佛堂。

隻因晏少卿說,務必讓所有人待於一堂。

金身塑造的佛祖身量巨大,慈悲地俯視著下方的凡人雲雲。入夜了,筵席采用的是“食案”,各自用膳。於是侍女們端著食盤,進出入雲。

兩排燈燭光,一點點亮起。

徐清圓跟著梁園眾人入座,她如今不得老夫人喜歡,不能坐在老夫人身後,便坐在女郎們最邊緣的地方。

她盯著佛堂中點燃的這些燈燭火光。

也許是燈燭太少,堂外又太暗,還有江師太、杜師太這樣的疑似凶手赫然在座,這一切都讓徐清圓不安。

她感覺到一道灼灼目光盯著她。

抬頭,她看到是與廣寧公主挨著坐的那位宰相家郎君,林斯年。林斯年端起酒樽,戲弄地向她舉杯致意。他專注看她,那種眼神肆意森寒,讓女子心中不舒服。

徐清圓低了頭,不理會那人。

而她又感覺到另一道柔和目光。

她抬頭,看到了剛進佛堂、與韋浮站在一起的晏傾。他麵色還有些白,但是精神矍鑠,目光烏黑溫潤,他望她一眼。

徐清圓目中光輕輕一亮,又低頭躲開。

她聽到旁邊女郎們的討論——

“難怪說是‘長安雙璧’,晏郎和韋郎都像美玉琳琅,很好看。”⑦思⑦兔⑦網⑦

“韋郎君是大世家出身的啊,但是聽說晏郎不是寒門出來的麼,怎麼也這麼好看,這麼有氣質呢?”

徐清圓光是聽她們的討論,便不知為何,麵頰發燙。她眼觀鼻鼻觀心地低頭,掩飾地喝口酒,又被酒液嗆住。

旁邊蘭時大呼小叫:“娘子沒事吧?”

廣寧公主暮明姝慢悠悠地轉著手中酒樽,將眾生相看在眼中。她生得美豔無比,輝煌璀璨,神色卻冰冷,沒什麼笑意。

她被困在這個積善寺,隻因案子未破,誰也不能離去。而從昨天到今日,皇城中的皇帝隻傳來一句話,“知道了”。

公主自嘲一笑,仰頸喝酒,酒液燙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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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是辦宴者,他坐於主座,再將他即將離去的消息說一遍。

風若謹慎地站在晏傾旁邊,昏暗的燈燭火光中,從晏傾這個主座角度,將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中。

聽到晏傾即將離開的消息,有人鬆口氣,有人皺眉,有人生憂。

晏傾:“說些有趣的。今天早晨,本官和風若走訪寺中,從唱戲的戲子們這裡問出,原來‘說良緣’這出戲,果真是積善寺的江師太給他們的。”

緊張的戲子中一人站起,繃著聲音回答:“回少卿,是這樣的。我們之前從來沒聽過‘說良緣’這出戲。是江師太告訴我們,梁園郎君女郎們喜歡聽戲,老夫人也會喜歡。我們若想要更多賞錢,就唱好這出戲。”

眾人早知道,這場夜宴不會簡單。

他們一同看向那個之前被關押、今日被放出來參宴的江師太。

江師太坐於佛堂最外圍,屋外的風時而簌簌吹著她後背,讓她膽顫。她抬頭,看到晏傾麵容藏於晦暗燭火後,時明時暗。而晏傾身後,足足兩人高的金身佛像慈悲俯視。

這鬼魅的場景,讓江師太收起了自己的輕視和小心思。

江師太看了一眼那個端坐女尼們身前的師妹,嘴角一扯:“說良緣的戲本,我是從師妹房裡偷出來的。寺裡其他女尼們,既沒聽說,也沒見過這戲本。”

從杜師太那裡拿到的“說良緣”,起碼能證明杜師太認識葉詩。

提起“說良緣”,梁家老夫人神色變得不安,向外張皇,梁丘低頭安撫她。

風若在晏傾身後朗聲道:“不錯,我今日和郎君一同走遍寺廟,問了你們所有尼姑。尼姑們都不知道寺裡麵有這麼一個戲本。佛寺固然經常被當做戲園來唱戲,但不至於自己寺裡藏著一個戲本,卻誰也沒聽過這戲。”

“說來說去,”杜師太冷淡開口,“晏少卿仍是懷疑我。但我聽說大理寺的晏少卿最講證據,最為公正。難道晏少卿找到了給貧尼定罪的證據?”

晏傾看著這位妙齡出家的師太,幽火下,對方冰涼眼神中,嘲弄萬分。

顯然這個女人準備得太好,就連昨夜亂葬崗中被問出來的惶恐,今日她都重新藏了起來。

這種蔑視律法的態度,讓京兆府和大理寺的官吏們齊齊看來。

晏傾則緩緩開口:“不錯,沒有證據。本官在韋府君到來之前,曾試圖搜查全寺,查找你作案的證據。本官當時便已經懷疑你,但是在風若將你的度牒拿回來之時,我仍然沒找到關鍵證據。無奈之下,本官隻好與韋府君一同繼續潑皮案,暫時放過此事。”

他示意官吏承上江師太那件袈裟,鋪在筵席中間空出的廊道上。

晏傾看著袈裟:“杜師太說袈裟上掉了一顆珍珠,但是本官實則扯掉了三顆珍珠。你隻掃一眼,便斷定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