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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51 字 6個月前

扮演觀音的華衣女子跳下華車,和百姓們一同躲避殺戮。

林斯年在他耳後,忽然笑一聲:“怎麼,你根本沒有告訴扮演觀音的那位馮娘子,官府要在今晚動手的事?”

韋浮不說話。

林斯年端詳這位即將成為他爹的座下弟子的年輕狀元郎,眼眸眯起,感興趣地笑出聲:“我以為你和那個晏少卿商量半天,官府動手,肯定要保護平民百姓。你拿馮娘子當誘餌,讓這場遊戲繼續下去,讓潑皮們相信案子已經解決,遊街照舊,官府已經撤退。

“我還以為,你們這些官員,動手之前會先和馮娘子這種被你們利用的人商量一下。”

韋浮側過臉,溫聲和氣:“若是她提前知道,露出破綻,耽誤追捕前朝逆賊的計劃,可怎生是好?我既接了此案,便要確保沒有漏網之魚。”

林斯年盯著他。

林斯年麵色沉下:“是我之前誤會你了,以為你跟那個晏少卿是一樣的人。現在看來,咱倆才是一樣的人。韋江河,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洛陽韋家教出來的名門郎君。”

人頭攢簇中,韋浮眼眸幽靜烏黑,微笑:“既行善事,使些手段,又有何妨?”

燈彩將天地照得通亮,每一絲雨都看得一清二楚。殺戮場中,叫喊打鬥混作一團。

韋浮乾乾淨淨地站在血泊場中,他既像慈悲救世的神佛,又像本就生於地獄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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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勢崢嶸,亂葬崗深深淺淺的泥濘小道上,亂草如犬齒交錯。風若忽遠忽近、身形鬼魅,盯著前方衣擺飛揚、一前一後行走的年輕男女。

徐清圓說話婉婉:“郎君下午審案時,拿那袈裟讓杜師太辨認,杜師太說袈裟上少了顆珍珠。你斷定江師太摳走了珍珠,拿去賄賂潑皮,故意給浴佛節遊街盛事找事。

“可是我如今回想,那袈裟珠光寶氣,很多珍珠。杜師太根本沒看多久,就說少了一顆珠子。她是不是看得太快了些?除非她提前就知道袈裟上少了一顆珍珠。”

晏傾:“所以你覺得杜師太說謊了?”

徐清圓在帷帽下默默點頭。

她又覺得晏傾看不見,便“嗯”一聲,不巧這一聲在寒夜中過於清脆,聲音有些大。

晏傾回頭看她。

徐清圓鎮定自若,感謝有帷帽擋著自己的臉。

徐清圓一本正經:“郎君說你自己早知道了,將錯就錯去冤枉江師太,你卻是怎麼判斷的呢?”

晏傾向她伸出另一隻手。

徐清圓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看到他手掌中有三枚珍珠。

她眨眼睛:“原來你自己摳了袈裟上的珍珠!”

晏傾道:“我分明摳了三顆,杜師太卻隻說少了一顆。說明原本就少了一顆。我知道她在說謊,但我恰恰需要這個謊言來先押管江師太。

“所以事情便這樣了。江師太被關起來,潑皮們以為安全,再次鬨事,韋郎君才能插手。”

徐清圓看他一眼:“你為什麼幫韋郎君找案子,讓他破案?你對誰,都這般好心嗎?”

她語氣微責怪,跟在後頭的風若覺得好奇怪啊。

但是晏傾並未感覺到,他隻認真回答:“潑皮一事是有前朝餘孽作亂,捉到前朝餘孽本就重要,誰去抓,又有什麼關係。”

徐清圓茫然地想,可是那樣的話,功勞就是彆人的了。

而你……

晏傾對她頷首:“何況我有旁的事情在身,確實抽不出空審問潑皮了。”

他的其他事,自然是幫她找凶手了。

徐清圓低頭,不說話了。

風若豎長耳朵:……你們兩個,真的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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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和徐清圓在瀟瀟夜雨中,站在了葉詩之墓前。

風若這才提著鐵鍬,走上前。

徐清圓不解。

晏傾向風若頷首:“挖吧。”

徐清圓吃驚,一把拽住風若的鐵鍬:“律法規定,擅挖他人墓,若查不出證據,便罪孽深重,你得引咎辭官。若再有人借此誣告你,你說不定連性命都不保……郎君,不能挖墓!”

風若愣愣地看自己手上的鐵鍬:挖個墳,這麼嚴重嗎?

晏傾緩緩伸手,將她拉過來:“無妨。若我所猜無錯,衛渺的屍體就在這墓中。”

後方有幽幽若若的聲音傳來:“若是錯了呢,晏少卿是要辭官,還是準備以性命相償呢?”

山雨漸大,雷電劈空。

黑魆魆的深夜,蔥鬱林色,枯墳遍地。從後麵飄來的聲音似鬼低喃,滲滲地鑽入人耳後,潮濕陰霾,空氣中彌漫著窒冷的白霧。

徐清圓撲入了晏傾懷中。

風若:……第二次了吧,徐清圓撲他家郎君,太熟練了吧。

第20章 鎖梁園20

徐清圓驚嚇地撲入晏傾懷中時,聽到風若倒抽了一口氣。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所為,也感覺到晏傾身體的僵硬。她抬起眼,對上他的眼睛。

她小聲:“對不起。”

又碰了他了。

晏傾:“沒事。”

晏傾隻是伸出手,緩緩地扶住她的肩將她推開。立在大雨中,他清瘦而眸靜,睫毛如小扇子,所沾的雨滴向下滴答。

他同時生硬無比地說一聲:“彆怕。”

徐清圓心臟咚咚,說不出是因他帶來的,還是因後方那飄來的鬼魅聲音帶來的。她有帷帽擋著,自覺站在晏傾身後,心有餘悸地拽著晏傾的袖子,向聲音傳來的後方看去。

風若頗為不滿地咳嗽一聲,但此時也顧不上教育徐清圓。

晏傾三人,看到杜師太在寒夜中穿著一身白色麻衣,她從越來越大的雨霧中提著燈走來。燈籠如鬼火般照著一方小世界,她這麼走來,麵色慘白,衣袍雪白,真像是飄來的鬼。

但畢竟不是鬼。

杜師太身後漂浮著的重重鬼火,原來是跟著她的女尼們手裡的燈籠。

徐清圓不怕了。

她安靜嫻雅地藏於晏傾身後,不多嘴說話。

杜師太走到了近前,冷冷看著晏傾幾人。她冰雪一樣的目光帶著嘲弄:“晏少卿真厲害。下午時將我師姐關押起來,晚上來荒山野嶺挖墳。”

她目光望住墓上的“葉詩”二字,眼神有一瞬很複雜:“一個孤女的墳。”

晏傾平聲靜氣:“江師太被關押,因你佐證配合;本官夜間挖墳,因懷疑積善寺殘殺孤女。杜師太將袈裟推到江師太身上,便以為無人能發現你的惡行了嗎?”

杜師太平靜以至冷漠:“貧尼的惡行?敢問晏少卿,可有證據?大理寺若無證據,冤枉僧尼,貧尼可以狀告少卿。”

她道:“郎君如此年輕,卻已經是大理寺少卿了。這升官速度,不太正常吧?是否背後有高官保著郎君?貧尼雖是世外之人,卻也知道滿朝堂派係雜多,如郎君你這般出色的年輕人,定有許多高官盯著你。

“郎君如同崖邊行路,行差踏錯一步,都是身墜深淵的慘敗結局。”

徐清圓揪著晏傾袖子的手用力,她呼吸微亂,卻努力掩藏著。

而晏傾始終平和冷靜:“幸不辱命,本官從尚書祠部拿到師太的度牒。師太是龍成元年出家的,今年也不過堪堪二十三芳齡。”

杜師太麵無表情,雨水打在她濕冷的麵上。

天上雷電轟一聲,晏傾的下一句話說出:“葉娘子天曆二十二年失蹤,杜師太龍成元年踏入積善寺。此處是亂葬崗,葉娘子的墓碑不知是何時立的。本官不妨一猜,杜師太來積善寺出家的目的,本就是為了葉娘子的墓。”

女尼們嘩然,竊竊私語聲不斷。

杜師太:“為何這麼說?”

她語氣不如先前那麼穩了。

徐清圓悄悄掀起帷帽一角,看到杜師太眼神的慌亂,提著燈籠的手不由自主地顫唞。徐清圓幽黑的眼睛端詳著這位師太。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徐清圓想到了衛渺遇害那一夜,那個鬥篷人躡手躡腳地從後衝過去。衛渺沒有躲。

衛渺雖然傻,但亦有五歲孩童的智力。她在敵人一開始靠近時,根本沒有反抗,任由對方將她殺害。

衛渺沒有發出叫喊聲,沒有哭鬨,為什麼沒有?

人世荒謬,萬事卻都有理由。

徐清圓肩膀靜靜顫唞,她喃喃道:“你原來是……”

雷電雨簾中,晏傾的聲音與她細弱的聲音混於一處:“是梁園的人。”

晏傾一貫冷靜,在此寒夜的幽若聲音,卻將他們帶回那一晚:“三月廿五,來做法事的女尼們下午時便被梁郎君送走。但是有一個人沒有走。梁丘認識這個人,他沒有阻止這個人留下。

“那晚下了暴雨,車馬痕跡被藏住。

“夜宴之後,衛渺坐於湖邊戲水……”

夜宴之後,衛渺坐於湖邊戲水,悠悠然地去釣魚。她不懂人少人多,不懂人情冷暖。

她聽到離去給她拿傘的侍女喜滋滋地說:“梁老夫人在晚宴上說啦,讓梁郎君娶娘子你。娘子你命真好。”

衛渺安靜地坐在湖邊,聽到腳步聲,回頭時,看到熟悉的人。

她露出笑容,眼睛乾淨清黑。

過來的人,舉起了手中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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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一道雷劈下,劈中亂葬崗一歪脖柏樹。樹木被劈焦,火勢猛竄,又被雨水澆滅。

寒氣從徐清圓腳底向上竄。

徐清圓盯著杜師太,而杜師太看著他們:“猜測不能成為實證。”

晏傾看她平靜的神色半晌,說:“讓衛渺的屍體告訴我們答案。風若,挖墳。”

杜師太向前一攔,枯瘦的手抓住風若的鐵鍬。寒風勁雨,她和風若爭奪之間,手裡的燈籠咕咚咚滾下了山坡。

她終被風若推開,可她抬起頭,眼神裡的瘋意如野草蔓生,熊熊烈烈。

她聲音沙啞,跪在晏傾麵前:“晏少卿,你擔得起挖墳開棺的風險嗎?如果墓裡埋著的人不是衛渺,而是葉詩,你就是褻瀆屍體,讓人死後魂魄不得安寧。不管你猜測的是真是假,你都不能憑著自己的猜測,讓死後的人無法得到安寧。積善寺在此看護無家可歸的人,給亡靈們一個安然之所,斷斷擔不起挖墳開棺、褻瀆亡魂之罪。

“請少卿不要開棺,不要做這等大逆不道、為天下百姓唾棄之事。若你開了棺,卻發現是你錯了……他日黃泉之下,你不怕遭報應嗎?!”

風若被徐清圓和杜師太先後兩番話說的茫然,有些不敢上前挖墳。

郎君怎能因為一個死去的女子而受到連累?

看來這墳是挖不得的。

杜師太跪在晏傾身前,低頭啜泣,看著淒然。

她身後的女尼們紛紛說道——

“師姐說得對,晏少卿太不留情麵。”

“墳是挖不得的。憑什麼說我們殺人,我們就殺人了呢?”

但是晏傾側頭對風若說:“挖。”

杜師太氣瘋:“晏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