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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26 字 6個月前

出兩枚度牒。

綾素錦素鈿軸所製的僧尼度牒,是出家人身份的憑證,上麵記錄了僧人的籍貫、俗名、年齡、所屬寺院、傳戒師等詳細訊息。

風若為了在黃昏前拿到這些度牒,從戶部跑到尚書祠部,才堪堪趕上。

離晏傾最近的徐清圓,看到晏傾取出的兩枚度牒,寫的是“杜如蘭”,“江明月”兩個名字。

“行者杜如蘭,年二十三,荒年逃亡至積善寺,無州貫……”

徐清圓暗自吃驚,沒想到杜師太這般年輕。

這般年輕……她隱隱有個吃驚的猜測,但她沒有多想,便聽晏傾開口:“江師太今年三十有加,杜師太二十出頭。杜師太是老主持五年前收下的弟子,在佛法上頗有見地,很得老主持的喜歡。

“兩位師太私下暗鬥,一直鬥到老主持病逝。

“杜師太主持遊街時,江師太為了得到主持身份,暗中對遊街之事進行破壞。江師太在積善寺出家已久,對附近地形、人員遠比杜師太熟悉。當有附近潑皮在寺外徘徊,江師太便借此給潑皮銀錢,讓他們鬨事。”

江師太漲紅臉:“證據呢?”

晏傾向身後一人頷首,那人便取出一包袱,扔在眾人麵前。江師太看到這包袱,仍強撐著不說話,臉色卻已慌。而風若上前,在眾人麵前打開包袱,眾人便看到,這是一件袈裟。

袈裟顏色黑沉,樣式尋常普通,卻鑲著珠寶,光華耀目。有些地方,有些線頭勾開的亂痕。

晏傾:“徐娘子,是否你之前拜訪兩位師太時,聽說江師太的袈裟不見了?”

徐清圓定定神,點頭。

馮亦珠古怪地看眼徐清圓:這倆人果然有一腿……晏少卿都知道徐清圓去了哪裡!

晏傾再看向杜師太:“杜師太可辨認一番,這袈裟,是否是盛典上江師太本應穿的佛衣?”

杜師太上前,捧起袈裟端詳後,點頭又搖頭:“樣式與師父傳給我二人的一般無二。但是我的袈裟上,鑲滿了名貴珠寶,價值連城。師姐的這件,少了一枚珍珠。”

江師太罵罵咧咧:“胡說八道,我的袈裟是真的丟了!你這個小蹄子,夥同彆人說謊陷害師姐,師父生前寵你,她死後你就欺負師姐……”

她罵得越來越難聽,女尼們卻都恍然,竊竊私語,顯然相信了大理寺的審判。

晏傾被江師太的罵聲吵得額頭直抽,他忍耐片刻,凝神後再說下去:“少了的珍珠,是拿去付給潑皮錢財了。我們傳山下當鋪掌櫃,應該能追回珠子。今日倉促,大理寺已傳喚那當鋪掌櫃,明日上山作證。”

江師太向後一跌,目光怨毒地笑一聲,不知是在嘲笑誰。

晏傾繼續:“這袈裟並未丟失,是在後院花圃下挖到的。寺中女尼不理花事,無人去花圃。江師太以為這是安全所在,卻不想梁園郎君梁丘,正是此間好學者。

“徐娘子今日清晨和梁郎君離開花圃後,大理寺見到花圃被翻找的痕跡,便順著梁郎君的鏟子向下再挖一二,挖出了這件袈裟。風若,你去問梁郎君回來沒有,他是否知道袈裟之事。”

徐清圓垂下眸,想到今晨見到的立在花圃中的梁丘。

梁丘當時是否就發現了東西,才笑著離開花圃,跟她一同離開?那麼梁丘當時在花圃中,他是在幫江師太把袈裟埋得更深些,還是把袈裟挖出來一些,好讓大理寺發現?

在場鴉雀無聲,隻聽到晏傾一人的聲音:

“江師太屋中的寺中紀事簿中,寫今日的戲台,理應是江師太負責的。梁家主人是積善寺的信徒,每年往寺中捐贈不少銀兩。江師太想討好老夫人,便選了今日這折子戲。

“多年前,一位名叫葉詩的女子,曾跟著梁老夫人多次來積善寺進香。葉詩當是才女,寂寞苦頓中寫了這出叫《說良緣》的戲。時過境遷,這戲文被藏了起來。

“後來葉詩失蹤了,梁老夫人傷心欲絕。今日江師太翻找出這戲,是想勾起梁老夫人的舊日念想,卻不想弄巧成拙。”

江師太瞪著杜師太,嘴角顫顫想罵什麼。但是鐵證如山,連那幾個潑皮都跪在下麵,她實在無話可說。

晏傾閉一下眼,睫毛顫顫:“事情便是這樣了,很簡單,潑皮一案,可以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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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師太和潑皮被臨時關押,女尼們散開。據說,明日大理寺就要將他們押解入牢。

天色暗下去,徐清圓默然回去齋房時,回頭,看到那位韋狀元長身被鬆木擋住,在和晏傾說話,隱約聽到他們在說“這件事還沒結束”“涉及前朝之事”。

徐清圓糾結萬分、寂寞無比,她慢吞吞地走在小道上,之後又在林中徘徊。

蘭時不解:“女郎,你在等人嗎?”

徐清圓紅臉:“哪有……”

林風瑟瑟,鬆柏如濤。身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蘭時嗤一聲,撇嘴。

身後腳步聲沉穩,不屬於女子。徐清圓低著眼回頭,沒想到來的人,是韋狀元韋浮。

韋浮望她,微微笑起來:“女郎這眼神……你以為是誰來尋你?”

徐清圓垂眸輕聲:“方才案子太可怕了,妾身不過散步罷了。”

她屈膝行禮便避開男客,韋浮卻上前一步,大袖翩然。

他彬彬有禮:“女郎莫怪,我隻是來認個舊。真論起來,你該叫我一聲‘師兄’。”

徐清圓疑惑抬頭。

他對她頷首:“你方才在那出戲上辯駁老夫人的話,其中說,前朝有女將軍,女相國。我知道徐娘子的阿娘就是那位女將軍,徐娘子可知道女相國是誰嗎?”

他望著她,輕聲:“是我已逝的阿娘。她生前,與我說過你,露珠兒。”

第18章 鎖梁園18

日暮低垂,有雨輕落。

蘭時仰頭看那一滴落在睫毛上的雨滴,又看向鬆柏之下,亭亭玉立的女郎和郎君。

蘭時從徐清圓眼睛裡看到片刻空白。

木葉紛紛,雲頭藏陰。

徐清圓看著韋浮。

遙遠的生死不知的阿娘,去年無故離去的阿爹,以及現在韋浮口中已逝的女相國……都將徐清圓帶回她十三歲那年的可怕記憶。

十三歲前,她的人生有疼寵自己的阿爹,雖不常見卻每次見到都對自己很好的阿娘;十三歲後,她跟隨阿爹開始隱居雲州,不問世事。

十三歲那年,阿爹阿娘和離,她遇到了一場大火。

此時此刻的龍成五年春,徐清圓凝望著低頭微笑看自己的韋浮。她不知道韋浮為什麼提起女相國,為什麼要說很久以前的事情。麵前這個溫雅秀逸、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是否懷著不為人知的目的?

徐清圓沉%e5%90%9f一二,問:“你阿娘是死於天曆二十二年嗎?”

那正是她的十三歲,南國滅亡的時間。南國滅亡,暮氏人帶著兵馬和熱血,踏過長河,驅逐虜寇,入主長安,將南國變成了前朝。

韋浮看著她,笑了笑:“不是,我阿娘死於龍成二年。”

他對她眨一眨眼,幾分揶揄:“當時她已賦閒,和前朝沒關係。露珠兒放心,我找你,不是攛掇你複國什麼的。隻是你阿爹教過我讀書,我阿娘和你阿娘生前或許認識,你在長安若有難處,來求助我也無妨。”

他暗指他比晏傾更適合幫助她。

徐清圓不可抑製地紅了腮,她想為自己的膽小辯解一二,唇角顫了顫,最後說出來的話是:“南國已經沒了,我以為大家該向前看。”

她秀美又窘迫,乖巧而伶俐。

韋浮望著鬆林裡的這位亭亭女郎,微微笑起來。

他說:“天曆二十二年,西涼甘州一戰後,太子羨悶死於棺槨,衛將軍帶兵赴死,生死不知;朝臣歸家,國家無存。那卻已經是前朝的事了。

“暮色已至,華燈初上。露珠兒,我們必須獨自麵對命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說了最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向徐清圓作揖,轉身踏入了鬆林中。

蘭時在徐清圓耳邊悄悄問:“娘子,你說他是乾什麼來的?為了聽你叫他一聲‘師兄’?

“聽說他出自洛陽韋氏。那可是豪門,關東大世家。我們郎主失蹤、娘子你無家可歸的時候,他不伸援手,說明不稀罕幫我們唄。這會兒來裝什麼呀?”

徐清圓柔聲:“莫以惡意揣摩他人。”

她凝望著韋浮步入黑暗中的背影。

有一瞬,她產生恍惚感,覺得這樣的背影,如入幽暗深淵。隱隱約約間透露的一二分感覺……竟與她從晏傾身上偶爾看到的氣質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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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上遇到小雨,徐清圓猶豫一二後,和蘭時撐著傘,去探望梁老夫人。

她吃了閉門羹。

有女郎出來送客時,半真半假地笑話徐清圓:“亦珠代了你,去扮觀音了。你在梁園住,是承了老夫人的情,現在你還氣病老夫人。老夫人不肯見你,以後看你怎麼辦!”

有另一好心女勸道:“等到明日,你再來找老夫人說好話吧。”

還有女的警惕問:“誰是葉詩?你怎麼知道葉詩?你是不是和大理寺有勾結,在查我們?”

徐清圓說沒有,她站在廊下,探腳看不到屋內簾後的人影,便問:“梁郎君在服侍老夫人嗎?我能見他一麵嗎?”

傳話的女子板起臉:“不能!老夫人這次真的生氣了,不讓我們理你。你快走吧。”

徐清圓手抓著廊木不肯走,可憐巴巴地問最後一句:“今夜下了雨,亦珠怎麼還要出去扮觀音?”

那女子根本沒理解徐清圓的言外之意,隻翻個白眼,用帶著羨慕的酸楚語氣說:“所以亦珠才是好運氣。浴佛節整整五日遊街呢,今天才第三天而已……”

主仆二人回屋舍去,徐清圓一路憂心忡忡,蘭時則罵罵咧咧一路,氣得掉眼淚:“她們就欺負娘子你。”

徐清圓蹙眉,喃喃自語:“下了雨,亦珠不應該去扮觀音的呀。”

蘭時:“什麼時候了,你還記著扮觀音!”

但蘭時側頭看一眼傘下徐徐而行的女郎,歎口氣後,又安撫女郎道:“不過如今也很好了。我看晏郎君十分靠譜,他到現在都沒跟任何人提女郎你殺人的事,連案子都沒立……可見晏郎君在保護娘子。

“晏郎君一定會抓到梁園案子的凶手,還娘子清白。”

徐清圓支支吾吾:“蘭時,我想見他……”

蘭時不願徐清圓惹麻煩,信奉大家閨秀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家中哪裡也不去,唯獨對於見晏傾一事——

蘭時非常積極:“去找他!”

徐清圓又想了想,想到傍晚離開前看到晏傾和韋浮說話,在討論公事。她便覺得,她總拿自己這點兒事找他,麻煩他,也許不太好……

徐清圓按捺下去:“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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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回到齋舍,外麵雨水淅淅瀝瀝,蘭時早早上榻歇息,徐清圓說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