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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席樾要送他去地鐵站,他婉拒了,但是表示,想跟黃希言單獨說兩句話。席樾沒什麼表情,說自己要去對麵超市裡買包煙,摸一摸黃希言頭頂,轉身走了,把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黃希言笑看著何霄,“想跟我說什麼?”

何霄撓撓頭,低垂目光,半晌,才說:“來的時候想得好好的,不知道怎麼突然忘了要說啥……”

黃希言微微笑著,也不催他,耐心地等他“想起來”要說的話。

好半晌,何霄手背掩著嘴,輕輕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其實我多少還是有些不甘心。誰都好,為什麼是席樾。他照顧得好你嗎,他自己都半死不活的。但是今天見麵,你這麼高興,我沒話說了……怪我晚生幾年吧。”

黃希言搖搖頭,“我好久之前就說過,和年齡沒關係。你不要妄自菲薄,我和席樾,都特彆羨慕你的直率和勇敢。我相信,下一回你一定會遇到那個會回應你的人。”

何霄看她一眼,“高考前那會兒,想著考完了就能名正言順見你,才能有乾勁堅持下來。我知道自己沒戲,但人有個虛幻的目標也挺好的。”

“但是你朝著目標走的每一步路一定不是虛幻的。”

“你又來了,我覺得你應該去當老師。”何霄撇撇嘴。

黃希言笑了,“我很珍惜和你的友誼,真的。你在學校遇到什麼困難,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記得找我。”

何霄沒拒絕她的好意,雖然他很知道,沒特彆的事,自己應該不會再開口找她,“……那我走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黃希言點頭。

何霄最後再看她一眼,“好好的啊。”

“嗯。”

何霄退後一步,卻又頓住腳步,再看她,眼眶已經泛紅,“我能抱你一下嗎?”

黃希言微笑著,落落大方地點點頭。

何霄走上前來,虛虛地抱了她一下。

靠近的半秒時間裡,他心裡對她說了再見。

隨後,紳士地輕拍一下她的肩膀,就退開了,沒等再看一眼黃希言的正臉,倏然地背過身去,兩手都抄進褲子口袋裡,“走了。”

“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何霄一隻手舉起來揮了一下。

腳步越走越快,很快彙於人流,漸行漸不見。

黃希言怔忪間,一隻手撫上她的後頸,清澈的聲音問她:“何霄走了?”

黃希言點點頭。

席樾去了趟便利店,隻買回來一杯酸奶,這時候插上吸管遞給她,挽住她的一隻手往回去的方向走。不急打車,想散散步。

席樾沒問他們兩個人聊了什麼,對黃希言他完全地信任。

黃希言也沒說,出於她知道席樾一定信任她。

況且,也沒什麼特彆值得說的。

人生的道彆,或如相遇一樣尋常。能一起經曆一段時光,本身已經是奇跡的疊加,不是任何相遇都會有結果。

她喝了兩口酸奶,遞給席樾,席樾就著她用過的吸管,也喝了兩口。

她問:“你現在胃有沒有不舒服?”

席樾當真還認真地感受了一下,才說:“沒有。”

黃希言笑說,“看來以後要繼續盯著你三餐規律飲食。”

-

黃希言現在住處所有的東西,大多是從宿舍和上一個出租房裡搬過來的。

有一些舊物,還在家裡,趁著十一月天氣轉冷,她打算回一趟家,把東西收拾出來,搬到現在住的公寓。

她有住家保姆趙阿姨的微信,跟保姆打聽過了一個無人在家的日子,回了崇城一趟。

席樾有空,陪她同去,但她跟他說好了不用進屋,隻在小區門口等她就行。

黃希言提著一隻大的空行李箱,掏鑰匙開門,進了屋。

她正上樓的時候,卻聽見一樓的浴室方向傳來袁令秋的聲音:“誰回來了?”

黃希言愣住,不知道為什麼袁令秋會在家。

或許因為沒有聽見應聲,袁令秋走了過來,抬頭看見站在樓梯上的黃希言,也是一愣。

黃希言隻好打聲招呼,又說:“趙阿姨說你們都出去了。我回來拿點東西。”她看了袁令秋一眼,她穿著一件粉色的緞麵睡袍,沒上妝,臉色很是憔悴。

袁令秋說:“我頭疼,沒跟著去。”

黃希言默默地點了點頭。

母女兩人相對無言,片刻,袁令秋說:“你上樓收拾去吧。”

黃希言要拿的東西,來之前就做好了計劃,幾件很喜歡的冬裝,一些有紀念意義的小飾品,鎖在抽屜裡的日記本……

饒是列了一個清單,真收拾起來,還是拖泥帶水地順帶拿了不少的東西,直至將一個箱子裝得滿滿當當。

她拖著下樓,三步一停,有些費力。

許是聽到了提箱子的哐當聲,袁令秋又走過來,看了看,幾步走上來,從她手裡接了拉杆。

黃希言沒有推拒得過,隻能由她了,木木然地說了句:“……謝謝。”

袁令秋生著病,體力也沒好到哪裡去,黃希言幾回要自己提,她都恍如未聞,最後提到了一樓的階梯之下,額頭上已然一頭的虛汗。黃希言問她:“……感冒了麼?看過醫生沒有。”

“吃過藥了。”袁令秋神色淡淡的,看她一眼,問:“現在就走?”

“嗯……席樾還在小區門口等我。”

沉默一霎,袁令秋說:“喊他進來喝杯茶吧。”

黃希言為難的神色。

“我女兒的男朋友,都到家門口了,進來打聲招呼不為過吧?”

黃希言隻得說:“如果您為難他的話,我跟他馬上就走。”

袁令秋神色怏怏。

黃希言到門口,換上鞋,又出門去,走往小區門口。

席樾等了不短的時間,看她兩手空空地出來,有些意外。

黃希言說:“我媽感冒了,今天沒出門。她知道你也來了,喊你進去喝杯茶,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保證不會給機會讓她說什麼難聽的話。”

席樾看著她,片刻,“走吧。”

等他們再進屋,袁令秋已經換上了一身可以待客的休閒裝束。

席樾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袁令秋指一指沙發,“坐吧。”

她提了燒開的小水壺來,往三隻茶杯裡丟了些茶葉,衝入沸水,遞給黃希言和席樾各一杯,然後到側旁的沙發上坐下。

茶是開的,黃希言想拿杯子,覺得燙,手伸出又收回。

氣氛很沉默。

袁令秋打量著她,半晌才開口,卻是問席樾的話:“你們現在住在哪兒?”

席樾平平的語氣,“南城。”

“你的工作在那兒,還是……”

“我是自由職業,希言在南城工作。”

袁令秋“哦”了一聲,一時間又陷入沉默。

她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一隻手支著一直悶痛的腦袋,打量著黃希言。她束著馬尾,左側臉上,那胎記的顏色,看著淡了不少。

往常這種場合,黃希言多半局促瑟縮,今天卻再淡定不過,她不討好地找話題硬要打破這略顯尷尬的局麵,氣氛沉默就任其沉默下去。而偶爾與席樾的目光對上,她會情不自禁地露出一點淺淺的笑。

袁令秋頓感頹然,是生病,或者是上回黃希言的那一句誅心的指控,讓她提不起半點的意誌,要去乾涉她的生活。

離了黃家,她活得好好的。

不如說,這是個理論上的兩全其美,反正,原本,她對黃希言的態度就是眼不見為淨。

茶煙淡了些,再碰杯,那溫度已經可以入口。

黃希言端起來抿了一口,聽見袁令秋說:“我也乏了,你們回去吧。”⊿思⊿兔⊿在⊿線⊿閱⊿讀⊿

黃希言捉著席樾的手站起身來,跟袁令秋說了句“您好好休息”,就走過去,把樓梯那兒的行李箱提過來。

席樾接了箱子,向著袁令秋點了點頭,“我跟希言走了,您好好休息。”

快走到門口,袁令秋突然出聲,“小席,我單獨跟你說兩句話。”

黃希言立即轉身戒備地看著她。

席樾拍拍她的手背,“沒事。你去門外等我。”

席樾把行李箱提到門口台階下的院子裡,再轉身進去。

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成平行四邊形地切進屋裡,落在地上,袁令秋站的位置,卻是在這陽光的儘頭,微涼的陰影裡。

袁令秋負著手,平靜極了的神色,對他說:“黃家橫豎就這樣了,希言出去過自己的日子也是好事。我這個人,一輩子就活一張皮,讓我低頭對希言道歉,我反正做不到。所以你們遠遠的,往後也彆跟黃家扯上什麼乾係。真的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小席你聯係我,彆讓希言知道。”

她頓了一下,聲音再澀啞不過:“……好好待她。”

然後便轉身,一邊上樓,一邊喚住家的保姆:“趙姐,去送送希言。”

趙阿姨應了一聲。

席樾走出門,黃希言已經在院子裡等得百般不耐煩,看到他出來,急忙說:“她說什麼,有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

席樾看她,摸摸她的腦袋,“沒有。”

趙阿姨應袁令秋的要求,一定要將他們送到大門外,過去的路上,說希言長久地不在家,她覺的這家裡比以前更冷清了,“等翻了今年,我可能也要辭職回老家了。”

黃希言自覺說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話,隻是笑笑。

趙阿姨又說:“說是冷清,卻也不平靜。太太跟黃先生鬨離婚,前前後後來了好多的律師,兩個人成天到晚地吵架。”

黃希言怔了一下,“離婚?我媽提的麼?”

“那當然是。”

“……能離得成嗎?”

“你爸的性格,希言你是知道的,說除非太太放棄一切財產,不然絕對不會和平離婚,要麼就法庭上見。”

黃希言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間不覺已經到了大門口,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拜托了趙阿姨:“請您幫忙照顧我媽。”

趙阿姨說:“一定的。”

黃希言和席樾打了一輛車,往今天晚上下榻的酒店去。他們明天再走,晚上黃希言約了很久沒見的丁曉一起吃飯。

出租車上,黃希言問席樾:“……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始終恨不起來我媽媽,隻有一種無力感。”

席樾沉默了一會兒,平靜的語氣說:“都是一樣的。”

黃希言偏過頭來,把腦袋抵在他的肩膀上。

聽見他說:“你媽媽讓我好好待你。”

黃希言怔了一下,“……是麼。”

但是,但是,不恨和諒解之間,還隔著很遠的距離。

她不想要回頭看,尋求與袁令秋或是黃安言的和解。

傷害永遠存在,會愈合,但絕不會消失。

或許父母與孩子的關係裡,孩子天然處於劣勢――生和養,除非剔肉而還,否則父母天然正確。

她現在過得很幸福,有人愛她,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