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立頃皺眉道:“那這一局,咱們該由哪位少俠出場?”
連珠門楊家的弟子道:“在下聽說裴公子書法不錯。”
裴向舟苦笑道:“裴某的確在寺中常幫師父抄寫經文,但論起字跡麼,不過聊可辨認而已,實在不值一觀。”
杜靜若跟袁去非兩人的情況與裴向舟差不多,抄書的經曆固然挺豐富,但沒在美觀方麵下太多功夫。
孟瑾棠的心情倒很淡定,寒山派文藝水平最高的那位已經作為代表出戰,剩下的包括她自己,阿卓還有薊飛英在內,都不太擅長……
薊飛英低聲:“掌門師姐,其實我倒是學過一點書法,隻是不如機關術那麼好。”
阿卓跟著道:“我也學過一點,宮主說咱們總得跟中原人打交道,學點寫字畫畫總沒壞處,隻是行書練得還不夠火候。”
“……”
聽見兩位師妹的話,孟瑾棠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可能以一己之力,拉低了門派書法水平的平均值。
自己在文藝方麵的悟性,可能還不到武學方麵悟性的零頭。
眾議紛紛,一位外號為“錦帶吳鉤萬裡行”的年輕人站了出來,他姓朱名柳玉,當年是因為科舉失意,才選擇進入江湖,等闖出了一些名頭之後,沉命司那邊就伸出了橄欖枝,但到了此時,他卻又不樂意回歸官場之中了。
有心走仕途之人,基本功自然是過關的,朱柳玉笑道:“兄弟彆無長處,雖然輕功也還湊合,但比之在座諸位,又算不得什麼,若能寫幾個字應付過一場,那便是占了大便宜。”
朱柳玉的書法自然不錯,不過也有人提議道:“在下記得溫公子也頗擅此道?”
溫飛瓊支頤微笑:“若是諸位放心,自然可令在下出場,區區必定儘力而為。”
邊上的江湖人士:“……”
他們不擔心溫飛瓊不儘力,隻擔心對方過於儘力,讓都婆國那邊的代表有去無回。
裴向舟果斷道:“既然如此,就有勞朱少俠辛苦。”
朱柳玉笑了笑,朝超眾人一拱手,輕輕一縱身,躍上比試的高台。
寫一幅字所需的時間比畫畫要短得多,兩邊的代表不必另外找個地方開寫,便頂著圍觀人群的視線,提筆就書,落紙如飛。
朱柳玉運力於腕,每一筆都寫得神完氣足,雙方相距極近,對麵來自都婆國的選手,忽然提筆重重往硯台內一按,墨汁因之四濺而出,每一滴墨水都像是一個小小的圓形暗器,挾著真氣,向外急速旋飛。
若是被墨水濺中,朱柳玉麵前的紙張不止會受到汙損,甚至會被直接擊得粉碎,他當即提筆,筆鋒一蕩,材質柔軟的筆尖劃出一道圓弧,將四散的墨水依次點中,並且吸入上麵的毫毛之中,接著抬頭笑道:“我正愁筆頭太乾,如此倒是多謝閣下了。”
那位都婆國之人見狀,又是一掌拍在麵前的案台之上。
周圍人看他這一擊掌力分明甚重,但卻沒發出半點聲響。
朱柳玉與對方的桌子連在一塊,對方掌擊之時,他分明感到一股巨力傳來,當下左掌一翻,抵在桌邊,將內勁源源送出。
他二人一麵以內力相拚,一麵如常寫字,旁觀之人見狀,心知兩人功力不淺,忍不住開始連聲讚美。
朱柳玉本來是年輕一輩的傑出人物,自忖就算不如裴向舟等人,想來也想去不遠,結果今次一見,才發現何止不如他們,甚至連掖州王身邊跟著的那位據說是師弟的年輕人都比不上,心中不免有些失意,直到此刻,在與都婆國之人的比試中慢慢占得上風,終於感到一股久違的暢意之情。
——那些同輩當中的俊傑之士固然厲害,他也有自己的了不起之處。
大約四分之一柱香後,對麵的都婆國選手終於抵不住朱柳玉的內勁,胳膊猛地一震,被迫後退三步,桌上的硯台也因此一陣亂晃。
——硯台晃問題不大,但硯台裡的墨汁也因為這下晃動,而特彆符合常理地往外頭濺了幾滴,汙損了紙麵。
大夏那邊的江湖人見狀,忍不住大笑出聲。
有人高聲道:“要是讓在下說,還是守規矩些的好,否則害人終究害己。”
都婆國選手見狀,隻是微微皺眉,倒沒再多做什麼,而是低下頭繼續完成自己的作品,朱柳玉本來對對方多有提防之意,看見這一幕,也不由佩服起對方的心理素質來。
比試書法的兩人還沒分出高低,比試丹青的兩人就已經各自宣布作品完成。
都婆國那邊的畫手提前陳深一步交卷,搶到了首先在眾人麵前展示的權力。
對麵的人笑了笑——按照都婆國大會的規則,就算兩人繪畫水準差不多,最後勝出的也是先交卷的那位。
所有人都清楚瞧見,都婆國選手畫的,是一副飛花圖。
三株桃花立在水畔,落花被風卷飛到空中,四散飄零,東西錯落,所畫內容雖然不多,但占幅不小,且濃淡相宜,頗具匠心。
王敬方看了後也是一笑,頷首讚了句好。
大夏這邊也有識貨的江湖人,盯著圖畫瞧了半天,再不甘心,也隻得跟著說了句“的確不錯”。
——顏色的運用不錯,筆法不錯,構圖的運用不錯,再一打聽,才發現的對麵那位選手以前曾救過一位大夏這邊的有名畫師,進而得傳了對方一生所學,單以畫技論,莫說江湖中人,就算在專研此道的人裡,也能算得上數一數二。
考慮到第一道題是都婆國那邊出的,他們有理由懷疑,對手是提前看過了考題,才派出了這位技能點匹配得恰到好處的厲害人物。
石立頃嘴唇微動,猶豫片刻,倒沒有落井下石,而是實話實說道:“其實第一局不得分也不算什麼大事,曆代大會中,第一局都相當於讓賽。”
他們其實已經做好了都婆國立得一分的準備。
在都婆國選手之後沒多久,陳深的作品也終於被送上。
兩位沉命司之人分立左右,將畫卷徐徐展開。
陽光微亮。
眾人盯著圖畫看,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這幅畫上的內容,與之前的那副有些相似之處,卻又有很大的不同。
陳深繪製的是一副畫中畫。
畫裡的那副畫,是一副跟都婆國那邊十分相似的桃花飄零圖,但花瓣卻似從紙上漸漸飛出,飄入了空中。
如果說都婆國那邊的作品是扁平的,那麼這幅畫就是有厚度的。
旁觀者想,畫畫的時候常說栩栩如生,但他們直到今日,才知什麼叫做栩栩如生。
都婆國選手目光凝住,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這是怎麼做到的?”
他看畫的第一眼,不止覺得桃花瓣從畫中畫裡飄了出來,甚至覺得桃花瓣還在不斷往外飛,似乎要與洲嶼上的景致融為一體。
——對方不但想到了自己想到的,還表達出了自己未曾理解的。
陳深微笑不語。
在場中人除了陳深本人之外,唯有孟瑾棠清楚,這幅畫在細節處帶了些光影效果,所以顯得十分立體,跟穿越前那些以“打破次元壁”為主題的圖畫有著相同的立意。
若是換做現代社會,這其實也不算多麼了得的技法,不過陳深的優勢在於武俠世界的人從未見過類似的手法,而且他本人悟性頗高,將素描風與水墨風結合得恰到好處,要是持之以恒地研究下去,孟瑾棠覺得對方不久之後就能把手繪3D給弄出來。
王敬方的目光在圖畫上,猜測:“莫非這就是寒山派的獨門畫技?”
陳深微微一笑,承認道:“確是掌門師姐所授。”
在座眾人聞言,紛紛將或敬仰或驚歎或複雜或意料之中的目光,投向坐席上神色溫靜寧淡的掖州王。
——作為派內弟子現身於江湖沒多久的隱世門派,寒山派果然沒有辜負外人對其底蘊的想象。
[係統:成功獲得門派名望值100點。]
[係統:成功獲得門派名望值20點。]
[係統:……]┇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孟瑾棠安靜片刻,委婉道:“也不算由我教授。”
她隻是曾經在對方麵前,用劍尖在石頭上刻了一個帶陰影效果的正方體,懷念了下小學時代的美術課程而已。
眾人紛紛表示明白,讚美道:“原來陳公子隻是學得了寒山派丹青術的一些皮毛,就已經如此令人震驚。”
孟瑾棠:“……”
這些人肯定都是閱讀理解方麵的奇才。
都婆國選手目光複雜地看了孟瑾棠一眼,深吸一口氣,道:“是我敗了。”將畫收起,乾脆退場。
陳深謙虛:“不過僥幸而已,若非掌門師姐時時指點,怕是比不上閣下。”
孟瑾棠默默看了師弟一眼,伸手將人招了回來。
——她在門派相關問題上,一向給師弟師妹們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間,但現在看來,還是低估了他們的腦補實力。
作為一個善於甩鍋之人,她感覺自己此刻仿佛變成了被天外飛鍋聚焦的目標。
不少江湖人看見這一幕,倒覺得掖州王雖然威儀甚重,但卻並不如傳言中的那般倨傲。
由於寒山派的存在,大夏這邊意外地獲得了一個打破慣性的開門紅,人人精神都是為之一振,心想,朱柳玉已經令對方紙張汙損,那如無意外,第二場的分數也可收入囊中,大占都婆國的上風。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朱柳玉寫的是大篆。
負責展示作品的沉命司成員上台時瞥見朱柳玉紙上的內容,確認了對方有膽子上台,在書法方麵確實頗有不凡之處。
起碼對在座的大部分人而言,彆說寫大篆,就算光是看,多認出幾個字來都不容易。
微生波忽然皺起眉頭:“這是《石堂帖》……”
《石堂帖》藏於禁宮之中,外界基本沒有摹本流傳,微生波難以理解,對方到底是怎麼把字臨得這般惟妙惟肖?
對方天賦再高,也無法憑空揣摩。
朱柳玉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朱某潦倒落魄,缺少謀生的手段,平日裡免不了寫些書帖混飯吃,有時以假亂真,卻非本願。”
微生波怔了一下,猛然意識到朱柳玉的言下之意——若是她猜得不錯,那麼對方那句“以假亂真”的意思是在暗示,禁宮中收藏的《石堂帖》其實是朱柳玉製作的摹本,真正的書帖根本一直就在這位“錦帶吳鉤萬裡行”的手中。
難怪朱柳玉有膽子上台——起碼微生波想不到,那位都婆國選手寫出什麼來,才能跟難得一見的《石堂帖》相提並論。
選手寫完後,應該將作品展示給在場所有人觀看,微生波剛準備揭起桌案上的書帖,卻忽然覺得手指下的觸?感有些不對。
帶著清涼水汽的風吹過,那張看似完好無損的紙,便驟然化作了無數細小的粉塵,飄散在空中。
“……”
朱柳玉怔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