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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想念

九月上旬,氣溫稍降,突來的暴雨一過,破舊巷子裡的老桂樹散著溼潤的香氣,緩慢溫和地侵入不遠處的二樓窗戶。裴疏槐穿著身純白短袖倚在窗邊,捧著劇本再看一次,順順詞兒。

小簡拿著稍稍冰鎮過的礦泉水從外麵進來。他上回在劇組和裴疏槐相處得不錯,這次祁暮亭特意吩咐下麵的人,派他過來給裴疏槐做助理。

當然,小簡本人並不知道其中的貓膩,隻覺得自己和裴疏槐很有緣分。

“裴哥,喝點水。”小簡把瓶蓋擰開,遞給裴疏槐。

裴疏槐拿過,灌了一口冰水,還水時看見他的臉,不禁驚道:“我去,一上午多出三顆痘。”

“這邊的菜太辣了。”小簡苦兮兮地說。

“你吃不辣的不行嗎?”裴疏槐拆穿,“自己好吃,還怪人家菜辣。”

小簡撓頭,嘿嘿道:“沒辦法,這是我第一回來錦城,這裡的菜都好有味道啊,完全吃不膩,如果不是肚子和錢包都撐不下,我想一天吃八頓。”

貪吃不是罪,隻是尊重美食,裴疏槐很理解,說:“晚上回酒店,我給你拿點消炎祛痘的。咱們還要在錦城待一段時間,可彆等你回去的時候,已經毀容了。”

“您還隨時攜帶這些藥啊?”小簡比起大拇指,拍一記馬屁,“真不愧是您,精致男孩。”

裴疏槐委婉地炫耀:“是我對象準備的,我飛錦城前他特意塞我行李箱了,常備的藥都有。”

“知道您和神秘哥夫恩愛,就彆秀了。”小簡想了想,還是沒憋住,說,“不過您彆怪我多嘴,劇組人多眼雜的,您還是稍微忍一忍,彆去外麵秀。我倒不是懷疑誰,隻是防不住有人八卦,萬一誰沒管住嘴,再一傳十十傳百,四處抖落開,最後傳到娛記狗仔嘴裡,又是一波風雨,您最近本來就不太平。”

網上的質疑和謠言,裴疏槐不是不知道,但他真不介意,更不覺得自己和祁暮亭的關係見不得光,但小簡一片好心,他自然心領,“我知道,不亂秀。”

小簡這才放心。

“小裴老師。”場記在樓下喊,“來一樓拍戲了。”

裴疏槐應了一聲,把劇本遞給小簡,兩人一起下樓。

傅槿正在鏡頭後翻劇本,江浸月換了身黑色短袖,餘光掃到裴疏槐,便招呼道:“來了?”

江浸月沒有影帝的架子,脾性溫和,但和傅致的溫和稍顯不同,他沒有那種笑麵虎的精明和狠戾,在日常生活中的氣質很平和。他此次飾演的男主“許弋”前期寡言內斂,後期陰鬱偏執,但人物仍舊始終在一條薄弱的底線附近反複掙紮,和他奪下影帝榮耀的角色有很大差彆。

與許弋相比,裴疏槐飾演的男二“許諾”要“單純”許多,他隻懂隱忍,不知克製,不是個在罪惡中不斷墮落的瘋子。

各部門準備完畢,場記打板,傅槿沉肅地盯著鏡頭。

敲門聲響了一下,許弋頭也不抬地說:“進來。”

許諾推門而入,拿著一隻皺巴巴的橘子,他走到靠窗的矮桌前,說:“哥,吃個橘子。”

“我口腔潰瘍了,你自己吃。”許弋沒有看他,拿著筆在卷子上寫個不停。

許諾沒有動,在矮桌邊看著他,半晌不出聲。許弋終於抬頭,“怎麼了?”

“沒。”許諾搖頭這樣說,卻蹲了下去,和許弋平視,“哥,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許諾愣了一下,“怎麼這麼問?”

“昨天放學,我看見你和九班的那個轉學生一起走的,你們肩並肩。她叫林芋。”許諾直勾勾的盯著哥哥,眼神和語氣都很柔軟,就像隻是和哥哥的一次尋常閒聊。他頓了頓,“同學們都說你們在談朋友。昨晚,你也回來得很晚。”

“那是他們瞎說的,他們又不是第一次起哄了。”許弋迎著弟弟執拗的視線,歎了口氣,還是解釋道,“林芋的弟弟今年初二,數學不太好,我去給他補課,掙點錢。”

“是這樣啊。”許諾笑了笑,眼睛彎彎的,“可我看見你摸她頭發了,就在她家院子裡,這也是補課內容嗎?”

“啪!”許弋放下筆,眉間緊皺,“你跟蹤我?”

許諾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搖頭,可許弋的目光隻有責備和驚疑,他嘴唇翕動,小聲說:“我、我就是好奇……哥哥。”他慢慢地紅了眼,還是坦誠,“我不喜歡你談戀愛。”

這個弟弟對自己從小就很依賴,許弋當他是害怕,便安撫道:“小諾,哪怕我以後結婚生子,你也還是我弟弟,永遠都不會改變。”他伸手揉了下許諾的腦袋,“就像你以後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也還是你哥哥。”

“可我不會成家。”許諾伸手搭上他的腿,依賴地枕上去,“哥哥,我們不可以永遠在一起嗎?就我們兩個,不要其他人。”

這是什麼話?許弋收回手,分不出是驚懼多一點還是逃避多一點,沉默幾秒才說:“我要寫作業了,小諾,你早點休息吧。”

許諾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表情許弋也瞧不見,隻感覺那張小臉像小時候那樣在他腿上蹭了蹭。隨後,許諾說了聲“好”,他抬起臉站起來,看向許弋因為躲避而偏向窗邊的側臉,“哥,晚安。”

許弋心中沉悶,待聽見關門聲才偏回頭,下意識地往門外的方向看了一眼。許諾的腳步聲逐漸聽不見,落在他褲子上的兩滴淚痕倒分外刺眼。

窗外夕陽燒透半邊天,憋著一場風雨,顏色比門外垃圾桶裡的爛橘子更深。

“卡!”

幾組鏡頭拍完,傅槿放話休息,後勤的招呼大家去吃盒飯。

江浸月不喜歡吃盒飯,招呼裴疏槐,“跟我吃麵去?”

“行啊。”裴疏槐用濕巾把臉上的淚擦乾淨,又是一身清清爽爽,跟上去問,“去哪兒吃?”

“就巷子尾巴的那家小麵館,之前我去打探了一下,味道聞著可香。”江浸月說。

麵館菜單上就那麼幾種,兩人都要了二兩牛肉麵。裴疏槐去廚房口給自己加了一大勺酸菜和蔥,又回飯桌上倒夠醋,輕輕攪拌均勻,嗦了一口,不禁“嗯”道:“嚎次!”

他隨即放下筷子,打開手機對著麵碗拍了一張,分享給祁暮亭。

裴疏槐麵上那小幸福小雀躍小光彩實在無處遮掩,江浸月猜到了一點狀況,但沒多問。

吃過晚飯,裴疏槐請江浸月喝一罐王老吉,兩人坐在遮陽傘下躲懶。裴疏槐坐著坐著就犯困,這時小簡跑近,吆喝道:“小裴哥,有人探班,給劇組送了好多好吃的零食!”

裴疏槐幾乎一下就站起來,化身風一樣的男子跑了過去 ,“在哪兒?”

“在前麵的導演棚和傅導說話——”

小簡話還沒說完,裴疏槐已經跑了,那小腿兒唰唰,比狗見了骨頭還積極。他撓撓頭,說:“有這麼激動嗎?”

江浸月沒動彈,笑著搖了下頭。

裴疏槐直奔導演棚,果然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傅槿麵前說笑,他腳步突然刹住了,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陸安生?”

陸安生轉過頭,瞧見他臉色,不禁道:“你那什麼表情?不樂意我來?”

“……也不是。”也是,小簡不知道祁暮亭和他的關係,要是自家大老板突然來到這裡,剛才的表情才不會那麼正常。多少有點失落,裴疏槐走過去,站在陸安生身邊,不說話。

“不是不樂意你來,這是更想彆人來。”傅槿打趣。

見色忘友的,陸安生薅了下裴疏槐的腦袋,對傅槿說:“傅叔,那您先忙,不用管我。”

“我就不跟你客套了,讓小裴招待你。”傅槿拍拍陸安生的肩,去找編劇商議夜戲細節。

陸安生領著裴疏槐出了棚,在片場瞎溜達,“在劇組怎麼樣?和同事相處得還好吧?”他瞥了眼裴疏槐的臉,瘦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挺好的。”裴疏槐說,“你怎麼突然過來,也不跟我吱一聲?”

“我給你發消息,你大半天才回我一句,我就過來探個班。”陸安生八卦,“這都異地大半月了,怎麼樣,你們小兩口的熱戀期有沒有逐漸變冷?”

裴疏槐聳肩,“沒有,我們每天晚上都打視頻呢。”

“操。”陸安生憤怒,“你沒空回我消息,有空和他打視頻?”

“汙蔑,我是沒空秒回你消息,不是沒回你消息,而且我和祁暮亭晚上打視頻很簡短,就幾句話。”裴疏槐耷拉著臉,“每晚下戲我都好累,隻想睡覺,和他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是我強撐著眼皮的。”

陸安生不太懂小情侶,說:“幾句話能說啥?喂,你好,是我,再見?”

“單身狗不懂,我不怪你。”裴疏槐大度地揮揮手,跟著八卦,“對了,你剛才和傅導說什麼了?”

“長輩和晚輩能說什麼,不就是關心身體,問候工作和近況?”陸安生敏銳,“你那什麼眼神?”

“就好奇的眼神。”裴疏槐撞他胳膊,“誒,你最近和傅致哥進展如何?”

“彆提,他最近忙得跟狗一樣,祁暮亭也差不離。另外,”陸安生不理解,“我們能有啥進展?”

“就當初他為啥騙你自己和黎菀的關係啊,過了這麼久,你到底問沒問?”裴疏槐戳戳陸安生的心口,“你就不憋得慌嗎?真不覺得這裡有根刺嗎?”

“……覺得。”陸安生抓了把頭發,頗為煩躁,“我他媽就是不想問。”

裴疏槐看不起他,“你就是沒種!”

“我的種都給右手了。”陸安生歎氣,“要不我也去談個對象吧?”

哪能說談就談啊,滿街都是中意的人不成?裴疏槐覺得不靠譜,但他想起先前陸安生為他支招,這次他也要以德報德。佯裝思索幾秒,他點了下頭,說:“我覺得可以。”

“去哪兒找?”陸安生開始搜索朋友圈,沒搜到什麼喜歡的姑娘,很是煩惱,“身邊的漂亮姐姐妹妹都不來電啊,我也不喜歡相親。”

“這還不簡單嗎?”裴疏槐出個餿主意,“讓慕交際花給你牽線搭橋唄,雖然他這個人很不靠譜,但我跟你說,緣分大多都是猝不及防就悄然降臨的。”

他敢支招,陸安生就敢執行,說:“行,我回去就找慕老三給我辦這事兒。”

裴疏槐晚上還有夜戲,陸安生在場外看他過了一場,略感欣慰。機票是早就定好的,陸安生不能久待,沒去打擾繁忙中的裴疏槐和傅槿,自己先離開了。

*

夜風輕晃,祁暮亭從會議室出來時接近晚上九點,他用指腹按了下眉心。

鄒助迎上去,接過祁暮亭手中的文件,“祁總,三個小時前前台收到您的包裹,已經放辦公室了。”他稍頓,“是從錦城寄來的。”

祁暮亭應了一聲,加快腳步進入電梯間。回到辦公室,茶幾上放著方形快遞盒,挺小一隻,他拿起來看了眼麵上的寄件人信息,寄件人寫的是【宙草】,後麵跟著的確是裴疏槐的手機號。

祁暮亭嘴角揚起,三兩下拆開快遞:一隻墨綠色方盒壓著一封信。他迫不及待地拿出信封,拆信展開,飄逸的行楷輕灑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