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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裡麵,看著永遠漫無邊際的黃沙,然後等著人來,等著人來,最後可能,一個人也等不到。

但是她現在想想,覺得特彆幸福,那時候她等到了。

她拄著樹枝,一點一點走,能走多遠走多遠,她留下來口紅在樹上畫了地圖,北方。

她自己清醒過來,就拄著樹枝走了。

她耳朵也好像聽不到了,然後嘴巴也不能動了,一動就全是血,她自己伸手摸一摸嘴唇,結果裂開的口子更大了。

血嘀嗒嘀嗒的,她想,會有野獸的。

所以她想蹲下來,抓一把土,抓一把細土蓋在嘴巴上,止血還能掩蓋味道。

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抓著土,自己抹。

手把土上麵的去掉,她心想,她張西愛就是吃土,也要用最細的土是不是?

一般的土配不上自己。

伸伸自己看見了,他不是特彆仔細的人,但是他覺得西愛就不能這麼走了,她要麼是被人帶走的,要麼是自己走了,無論是那一種,她都不能什麼都不留下。

車開不上去,他自己順著山爬。

“我知道路,我姐看著我走的,她肯定跟我走的同一個方向。”

西愛就低著頭,胳膊撐著自己,那土,她看了很久,直到看到有螞蟻,有螞蟻那麼大的,在地上的血跡裡麵爬行。

她自己笑了笑,眼睛一下子就給迷住了,大概是有風,她想。

她就這樣躺著嗎?

不行,她想,她得再往前爬爬,以防萬一,不然有野獸來了怎麼辦?

誰知道他們鼻子多麼靈敏呢。

“你怎麼了?”

西愛猝然側目抬眼,就看見伸伸站在那裡,鞋子上全是土,他跑來的,跑著過來,鞋尖踢起來一陣塵土。

他蹲下來,“你怎麼了啊,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聲音那麼低,那麼低,比西愛捧在手裡的土還要低,比這一片土壤還要低,還要輕,輕微到一陣雨,都能聽到鈍痛的回音。

我其實不是想問你怎麼了,我知道你很不好,但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說,要說什麼,要怎麼講我真的很難過。

“劉伸伸啊,你怎麼在這裡。”

她覺得他應該是那一種人,那種穩妥的可靠的人,這種時候應該在家裡啊,然後自己死了,過兩年他也許就再婚了,然後繼續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她相信愛情,但是她知道,每一個感情都是有保質期的。

她沒有本事,也沒有信心,要一個人記著一輩子。

所以,你為什麼在這裡啊。

她覺得自己很歡喜,很歡喜。

“我來找你。”

找你的。

西愛眼睛瞪大了,難以置信。

即使這是最滿意的答案,但是她從沒想過。

“你知道嗎,我從沒想過,你會來找我。”

“我以為你會在家裡,然後就這樣安穩的等著,或許你很著急,但是你不能為我做什麼了。”

“你不要說話,流血了。”

西愛就跟沒聽見一樣的,“但是你為什麼能來呢?”

“我不得找你嘛。”

伸伸車開的很快很快,然後一直看著路況,西愛說什麼他不太注意,他覺得現在應該趕緊把人帶回去,然後給她看看哪裡不舒服,給她吃飯喝水好好休息。

但是西愛不這麼覺得,她獲救了,死裡逃生了,她覺得自己有很多很多話,有很多很多心思要講一下,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表達自己更重要。

聽著伸伸敷衍這麼一句,是的,稱得上是敷衍。

但是西愛卻很高興,很高興,兩個人戀愛結婚,生孩子,然後相處時間久了,你會覺得平淡,會覺得厭煩,會覺得日子就這樣過去了,流水一樣的。

感情太有溫度了,熱量就會慢慢的散去,尋常日子尋常過。

但是就在這一種時刻,她躺在車上,姿勢蜷縮著扭曲,然後晃晃蕩蕩的,腦袋時刻撞擊在車廂裡麵,但是她手給伸伸拉著,一隻手就這樣拉著,她眼睛看著頭頂的頂棚,上麵很臟,氣味也很濃重。

就那樣看著頂棚的布,突然就側臉去,真的,她跟自己說,這一輩子,一定要好好對他,好好對他,對他很好很好。

愛不會消失,也不會平淡,在某一個瞬間,某一個細節,或者某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你會發現,更愛。

是深愛,是更愛。

是你都不能想到的愛。

她涼薄,她又敏[gǎn]多疑,聰明絕頂,世間萬物她覺得沒有什麼是自己看不清楚的,對於人心的把握,已經成了白骨精了,看什麼八九不離十。

劉伸伸此人,她喜歡,跟他在一起舒服又開心,對她說得上百依百順,所以結婚最好,安穩靠譜,一輩子值得托付。

結婚的時候她就是這麼想的,感情一點事,總要糊塗一點過,哪裡能去找個十全十美,全合著自己心意的,能滿足你七七八八,已經是良配了,自古以來都是這麼看的。

劉伸伸,她覺得是八九不離十的人,七七八八的能過下去的人,細枝末節能算個半瞎子,她對他的喜歡,沒有喜歡自己更多。

她吃穿用,說話做事,樣樣可著自己心意來。

可是就現在,她真的知道,原來心其實是可以滿的,那種滿滿的脹起來,鼓起來,覺得沉甸甸的,可是又輕盈的不得了,像是鳥兒一樣的飛起來,那麼快活,那麼快樂,那麼幸福。

她動了動指尖,捏了下他的手,幸福原來是有味道的,也是有感覺的。

“你怎麼了?”

伸伸感覺她動,低頭看她一眼,又抬眼看前麵,路不好走,永遠就是隻有那一句。

你怎麼了?

有時候會加上一句,彆人從來都沒有聽到的詞,覺得永遠都不會從劉伸伸嘴巴裡麵聽到的詞語,寶貝。

“你怎麼了,寶貝?”

這個詞兒,西愛聽人說過很多,自己也看過很多,她大概一輩子不會說這樣的詞語,可是有一天,很自然的聽到彆人嘴巴裡麵說出來,對自己說的。

不覺得油膩,不覺得厭煩,你能感受到那種如珠如寶的珍惜,那種疼惜。

他說這個詞兒的時候,總是低沉的,聲音帶著那種淺淺的溫和,就像是夏天的魚在湖麵上吐了個泡泡,漾開了一圈兒小小的漣漪,在你的心裡麵泛起。

“我很疼。”

“馬上就到了,你再堅持一下。”

西愛就不說話了。

如果平時聽到這句話,她會發脾氣,她要怎麼堅持呢?

最煩彆人教自己做事,嘴皮子動動。

可是她有點理解,也許他不是不關心你,他隻是有時候思路跟你不一樣,他有時候說要你堅持一下,是真的很關心你,恨不得替你疼,他一直在踩油門。

男人跟女人,大概思路天生不一樣。

所以大概很多時候,互相難以理解,也最難以確認的一件事情,就是是不是喜歡,是不是真愛。

因為不能確定而焦慮,而困惑,而心神難安。

大可放寬心一點,因為如果是喜歡,你會感覺到,你會確定,篤信。

這一段路,不長不短。

下車的時候,西愛趴在他的背後麵,“你知道嗎?這是我這輩子走過的最好的路。”

我跟你,走過我最喜歡的路,即使我們隨時可能會死。

她高啊,伸伸矮,背著她的時候,背不太動,西愛一直往下沉,腳都快到地上去了。

“你彆掉下去了,你往上夾著我的腰。”

“好。”

他就小步跑著啊,跑著往棚子裡麵送。

裡麵來來往往都是傷員了,擔架一架一架的,擠不進去了,外麵也都是傷員。

西愛隻能靠著在外麵,暮色將臨。

伸伸放她下來,要去拿東西,被西愛拉住,他低下頭,聽西愛說,“我說,這是我走過最好的路,你知道嗎?”

“我懂,我知道,你意思我都知道,我理解你。”

說完自己站起來,去拿東西去了,他自己給西愛包紮。

她大麵積擦傷,渾身都不好。

西愛抿著唇,嘴巴都爛了,破破爛爛的,一有表情就開裂,很疼。

疼的火辣辣的,鑽心。

可是她覺得自己很美,挺美的。⑨思⑨兔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第一次覺得劉伸伸這麼能了解她,知道她的意思,知道她的浪漫,知道她的心思。

而不是把這樣的話,當耳旁風。

這句話對西愛來說,很重很重,她希望聽的人能聽到自己的心意。

第248章 槍杆子裡麵出政權

這裡那裡有什麼吃的呢,生水都不敢喝。

“西愛,你不能吃這個,太冷了。”

伸伸挖開一瓶水果罐頭,然後給她一口吃,“捂著在嘴裡麵,熱了再咽下去。”

罐頭冰冰涼涼的,大概是梨子的,很甜。

伸伸拿著罐頭在火堆裡麵烤著,這個是軍需品,必須得用火烤著,裡麵的油脂化了才能吃,不然戰士吃了會拉肚子。

“打完仗了嗎?”

西愛小聲問。

“還沒有。”

“什麼時候打完?”

“天黑前。”

“我們能贏嗎?”

伸伸給罐頭翻麵兒,拿著毯子給西愛蓋起來,“你蓋好了,彆凍著了,還冷嗎?”

能贏嗎?

應該能行。

不行也得行。

可是耳朵邊,都是哀嚎聲音,都是護士醫生急救的聲音。

西愛自己趴在那裡,然後把箱子墊在腦袋下麵,“你去忙,幫幫他們吧。”

“你呢?”

“我能在這裡躺著,我覺得特彆舒服。”

所以,我希望你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去做能做的事情。

她能躺在後方的土地上,那種感覺不一樣的。

當她生死難料的時候,她前麵沒有人擋著的時候,她擔驚受怕,每走一步都玩兒命。

可是現在,她躺在後方,她前麵是火線,她在自己人的地盤上,她前麵很多很多人在那裡玩命。

西愛就想,其實和平一直都是玩命的。

你以為的和平,是你自己的和平,你的和平的前麵,一定有一群人在那裡玩命,在那裡流血流淚。

總是要流血的,不是你就是他,不過有的人勇敢,有的人堅強,自己挺身而出,站在了軟弱的人的身前。

這種感覺,這種感悟,很不一樣。

她沒有直麵過戰爭,但是她現在在這一片硝煙彌散的土地上,她在後方相對和平的一個角落裡躺著,她才知道,原來前麵有人在犧牲在流血。

旁邊有傷員躺著,腸子都出來了,自己捧著,看西愛漆黑分明的眼睛看過來,“你不害怕。”

西愛拉開罐頭,沒有筷子,她自己隨手折下來兩根樹枝子,自己用手特彆乾脆利索的擼一把,把表麵的樹皮撕掉,“吃吧。”

遞給他。

那人接過來,“酸菜肉的,你怎麼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