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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如想,回國時永遠不需要理由的,也許不回國才需要理由,國既不國,家何能存!

同日,1949年12月6日,國成立辦理留學生回國事物委員會,專門辦理海外知識分子回國事宜,設置調查組、招待組和工作分配組等職能部門,著力解決留學生問題。

1949年12月18日,總理通過北京人民廣播電台,熱情地向海外知識分子發出“祖國需要你們”的號召,表達對海外人才的渴望和尊重,邀請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海外知識分子回國參與建設。

當晚,張建國與黃梅如秘密離英,火速前往東歐,入捷克。

國內同時相繼成立辦委會,在全國各大城市設立歸國留學生招待所,負責招待回國後的留學生和知識分子,並開始補助留學生回國費用。

給全世界海外留學生跟彆發出中英雙版信件:歡迎你及所有中國留學生回到自己的祖國,參加建設工作,為人民服務。你們可由任何地方進入國境,不需要出入證。

留學生回國到底是有多困難呢?

才要祖國一步一步的把人從海外接應回來。

黃梅如氣色差勁到可以,臉色已經是泛黃的蠟色了,她跟張建國從美國到英國,然後從英國開始大逃亡入捷克,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沒有人放行。

我們的祖國,繈褓中的祖國,被封鎖的死死的,政治經濟上的種種,沒有邦交國家,在歐美沒有任何友善的對待。

她已經在捷克停留了三個月了,兩人身上的錢也都用光了,她的那件漂亮顏色的大衣,也換成了麵包。

張建國拿著一摞子信件,他每天都要寫很多書信,期盼著有一封回信幫一下他們。

捷克當局,並不放人。

他們接受了嚴格的盤查與問詢。

出去就抹了一把臉,他站在那裡,自己都在懷疑,寫這麼多信,有用嗎?

黃梅如看著他抱著麵包回來,“哪裡來的錢呢?”

張建國笑了笑,抬起來手腕,“幸虧我的手表還值得幾個錢。”

黃梅如眼睛一下子就酸了,他的手表是張建國父親送的,當年出國的送彆禮物,因為做地質工作,在底下是看不到日頭的,被埋進去了,時間怎麼過的都不清楚。

所以送他一塊手表,希望他能知道時間,希望他即使被埋在土裡麵去了,也要頑強的活著。

“你說,會有人來幫我們嗎?那麼多的留學生,能顧得上我們嗎?我們沒有入境簽證,隨時會被移送驅逐。”

張建國看著她,忍不住開口,有些時候,會感受到絕望,一些絕望,就是從最後一塊手表開始的,三天後,他們連麵包都沒有了。

最對不起的,他覺得就是孩子,黃梅如吸了吸鼻子,她這個人就是特彆堅強特彆剛的那種,她不知道會不會來,這邊消息很閉塞,把麵包壓扁,然後一口一口的塞到嘴巴裡麵,瘦的長條一樣的腮幫子鼓起來。

大口大口的吃,“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成為流民。”

無非就是,肚子裡麵孩子沒有了,他們失去了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還活著,她覺得是奇跡。

張建國扯了扯嘴角,他特彆樂觀,笑了笑,“是啊,流民也蠻不錯,我們就可以沿著邊境線,穿越叢林,也當一回野人,早也走,晚也走,早晚能回去的。”

留學生回國隻有兩條路,一條是坐船從美國舊金山途徑日本檀香山、橫濱、馬尼拉,入香港天津到北京,但是美國人不會那麼容易給你船票讓你走,不予辦理簽證。

另外一條就是黃梅如走的這一條,經歐洲到東歐前往蘇聯西伯利亞,南下入中國境內,前往北京。但中間需要辦理的種種護照與過境簽證,太難了。

政治封鎖要我們的留學生根本拿不到過境簽證,我們從人家的地方走,百般的為難。

轉眼已是舊曆年,張建國坐在桌子上,比劃了空空的桌麵,“我媽一定會燜一鍋青蘿卜烏雞湯,你一定要來一碗才好。”

黃梅如很餓,她需要營養,可是達不到要求,連溫飽都解決不了,舊曆年的新年,她打起來精神,還特意采了鮮花插在撿來的酒瓶子裡麵,也跟著比劃了一個盛湯的動作,然後配合,“真的好香啊,媽媽手藝太好了。”

張建國看她做假動作,眯著眼嘴鼓起來好像是吹著熱氣一邊喝湯一樣,馬上抬眼看了下天花板,這樣眼淚就會退下去。

門外突然敲門,張建國心砰砰跳,他下意識要看一下手腕,卻發現手表早已經沒了,他怕是來驅逐出境的。

打開門,卻看見兩人,一人老者著黑色中山裝,一人著灰色中山裝,看到他,隻講一句,“祖國,來接你們回家了。”

後麵黃梅如聽到,隻兩隻手撐著桌麵,上麵空空如也,轉瞬便有滴淚落下,點點淚痕,千裡征程。

一句接你回家,勝過千言萬語。

祖國,來接他們了。

什麼是祖國呢?

黃梅如覺得就跟當年南京一樣,不放棄任何一個戰爭孤兒,不放棄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的中國人。

這,就是祖國。

第5章 剛到底(捉蟲)

北京。

張德順睜眼了,便先去遛早兒,等口渴了,再喝上一杯濃茶,在大茶館裡麵清腸胃,這才是五臟六腑通暢了,人也熏熏然的清醒了。

這一位,是正兒八經的老北京,人會享受的很,早就是退休的年紀了,又被返聘了回去。

歇一氣兒,再悠悠然轉到巷子口的早點鋪子上,撿上三四樣早點,不拘是焦圈也好,馬蹄兒燒餅也罷,一律配上豆汁,加上一碟子麻油鹹菜絲。

這一口下去落了胃,那才是人間煙火氣兒,快活似神仙呢。

不由得人不喟歎,不由得人不享受起來。

他喝一口熱湯,再抬眼看四周,一片欣欣然的向榮。

“老張,聽說咱們又要打仗了,是不是真的啊?”嘹亮爽利的嗓門喊的人上下都捋直了舌頭那種,講這話的是攤子老板,外號叫話匣子。

聽著就是話多的,這會兒不用人回,便自己分析些,他經年在這裡街頭巷尾的,消息比誰都靈通幾分,哪怕是不靈通的,也能根據經年的經驗給大膽的假設一下,就如此時,“咱們啊,就該打過去,美國人簡直是欺人太甚,洋鬼子沒一個的好東西,先是庚子年來搶了咱們一會,大鬨了這北京城,現如今又封鎖我們,攔著咱們的留學生不給回來。”

“聽說是給攔在捷克那邊去了,好家夥,愣是給扣留了幾個月,您說說,這過的是什麼日子啊,依我看啊,這外麵的日子,忒苦,不如早早的回來了。”

“我就是守著我這個破爛攤子度日,我也不願意出那國門受這個洋罪去。”

話說著,活兒一點也不耽誤的,左右前後的忙碌,坐著吃的人也側著耳朵聽,時不時搭上一句話,好家夥,吃的就是這個熱鬨勁兒。

要論政治,這裡的人,比誰都懂政治。

美國人不讓咱們好,沒彆的法子,乾就是了。

彆的沒有,全是骨氣,跟你一乾到底了,這就是我們中國人的能耐。

張德順抿著唇,把燒餅裡麵放了油條焦圈,整整齊齊的一套,外麵帶著熱乎的酥脆,裡麵是層層細膩的香軟,要是一口再咬到那個薄脆,那個焦香啊,眯著眼睛過一輩子的事兒。

再悶一口豆汁兒,那一股子酸香味兒,能給從腳趾頭激靈到天靈蓋去,張順德心裡有苦難講,麵上便帶出來一點。

話匣子觀人無數,又是老主顧了,熟悉的很,自知失言了,沒彆的,張德順的小兒子,打出國就沒有回來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自己立定了,笑一聲,“瞧我這嘴,張口就沒邊兒,您彆往心裡麵去,當年你們家老小走的時候,咱們都知道,是為了學人家的長處去的,是個好孩子啊。”

是個好孩子,就是沒信兒。

這都一年多了,人也不知道怎麼樣,家裡是天天擔心呢,張德順人豁達,他就是爺們的性格,“現如今總理號召大家報效祖國呢,當初送他出去,就是為了今天的,他早先也寫信講是要回來,可是這算來一年了,也沒消息了,他媽整日裡擔驚受怕的,又怕有信兒,又怕沒信兒的。”

家裡兩個兒子,小兒子打小乖巧,可是這脾氣吧,是真有主見,麵上不吭聲,可是這心裡全是主意呢。

廣播裡聲音外傳,大家凝神聽著,講的就是話匣子剛問的話兒,要打仗了。

說是美國人到了朝鮮半島,直接過了北緯38°線,占了平壤,整個朝鮮跟火上烤一樣的。

張德順坐在條凳上,大馬金刀的坐著,手搭在膝蓋上,聽著廣播裡麵講,“美國公然聲稱,鴨綠江並不是中朝兩國截然劃分的、不可逾越的障礙。”

他再也吃不進去,三兩口塞進嘴裡,人站起來就走了,後麵話匣子歎氣,“這美國人,不能這麼欺負人啊。”

先是攔截我們留學生,留學生兩條路,一條走海上的,日本人在那裡堵著,無故扣留我們的人。

往歐洲走的,歐洲各國都一個鼻孔出氣,留學生輾轉流離,哪裡有個安心的地方呢。

現如今,公然占領朝鮮,並否認中朝邊界線。

張德順氣的拍桌子,“狼子野心,簡直是狼子野心啊,否認中朝邊界,到時候好一下子過了鴨綠江,直接打到我們的國家來。”

“美國人一張嘴張開,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的國土主權,堅決不能侵犯,我就是拚了,我也不能讓美國人的腳,踩到咱們的鴨綠江。”

他氣的拍桌子,點著手指頭,氣的狠狠的。

咬牙切齒。

美國人的飛機現在頻繁在咱們頭頂上飛,轟炸丹東地區,戰火眨眼就到了鴨綠江邊。

宋慧萍看他氣成這個樣子,看不過去,“你生這麼大氣做什麼,打量自己身體好是不是?你彆在家裡拍桌子瞪眼睛的,有本事就去上戰場去,真刀真槍的乾。”

她脾氣比張德順還要剛呢!

自己小口的啜粥,低頭啜一口,再抬頭就講,“誰不恨毒了美國人,可是咱們沒法子,落後就要挨打,我一個兒子在人家哪裡生死未卜的,我比你當爹的更心疼。”

“說是成立了留學生委員會,世界各地去接人去,你要是真想出力啊,就去乾點事兒,咱們能量也不大,可是能做多少是多少,是不是這個理兒?”

飯是一口一口吃的,路是一步一步走的,咱們今兒跟人家差一萬步,那就一點一點的追,總有機會的。

你強我也強,你剛我也剛,有本事你美國人千秋萬代不會輸。

她眼睛立著,咬緊了壓根,“這美國人要是敢踏進鴨綠江,甭說您了,我自己就去那邊跟他們打,你們家裡爺倆,一個也不許拉,該去的都去。”

什麼叫領土主權?

這就是領土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