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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 順頌商祺 4234 字 4個月前

“簽名。”賀川平靜地說,“你的簽名。”

江汀仿佛聽到“嗡”的一聲,所有理智的弦都斷了,哭腔非常濃重,“所以,在大劇院門口……有個小女孩給我塞了一件風衣,是你的嗎?

“還有我去年生日,公寓門口的——

“不對,應該是每一年生日……”

江汀越回想,越能抓出他在無數個夜裡看到的幻影——模模糊糊的、神似賀川的、被他以為是自己相思成疾的幻影——他從沒妄想過那就是賀川本人。

江汀越說越激動,礙於在醫院隻得壓抑著聲音,可是情緒是壓抑不住的,淚水隨著他抓抓放放的手指奪眶而出。

賀川把他攬在懷裡,試圖用撫摸安慰他。

江汀仍舊在哭,抽抽著問:“都是你,對不對?你找過我那麼多次……我一次都沒碰上,是嗎?”

賀川用力摩梭著他的背,拿自己的衣角給他擦眼淚。等江汀稍微平複了些,才抬起他的下巴,讓自己的眼睛能夠完全被江汀的淚水容納。

“沒事的,彆哭了。”賀川無奈地替他擦乾淨臉蛋,極其鄭重地,托起他的下巴,像是在最盛大的儀式上做某種宣誓,“這不是碰上了。”

江汀哭得很放肆,好在廊道的門足夠厚實,能把吵吵鬨鬨的雜音都攔住。

賀川靜默地看著江汀,一次次替他擦走眼淚,心疼到無以複加的同時,想到自己四年前那封信裡寫過的話。

那封信裡寫了很多賀川本人都會覺得難為情的酸話,比如最苦澀的一句,他說會跨過一萬四千公裡去愛他。

第77章 P-有賀川的海邊

即將離開中國的那個月,賀川會每天二十四小時保持電量百分之八十以上,即便淩晨兩點也會保持新號碼的音量提醒。可惜一直等到交換通知下發,也沒能等到江汀的電話。

賀川認為這是江汀再明確不過的絕交宣言,毅然信守承諾,去了美國。在國外時半工半讀,年年全獎,自己付清學費,每個月還要固定攢上一筆錢,倒也不為彆的,就為了離開前江岸的那一句:你覺得你能給他帶去什麼?

即便是二十五歲的賀川回想起這段日子也還是會後怕,他幾乎每天隻睡四個小時覺,連續兩年都是如此。賀川的人生總是像頭永不停歇的陀螺,小時候忙著躲老賀,長大了忙著養自己,再大一點仍舊要忙著躲老賀。這樣的人生確實不該有什麼伴侶,畢竟泥沼就是泥沼,被太陽曬一曬也不會變得多乾淨。

但即便壓力再大,賀川還是會關注江汀的近況,遠在大洋彼岸,從各個消息源口中知道:江汀最後還是去了北京,不過好像晚了兩個月才報道,聽起來應該可以跟學姐重歸於好。

賀川還順帶摸到江汀新開的微博號,自己也注冊了個賬號,空白頭像,亂碼昵稱,隻關注了江汀一個人,天天變態似的給他發“早安”“晚安”,還特意把性彆和年齡改掉,隨機找了一個卡通圖案,免得被認出來。

第二年交換結束,賀川終於攢到了人生的第一個十萬。那一刻他站在天台上呼吸著撲麵而來的海風,從未如此真實地感受到,自己自由了。

他證明了自己可以做任何想乾的事情,以一個全新的賀川站在江汀和他的父母麵前。

那天他突發奇想,回了趟老家。他在微博中看到過過江汀宿舍的全景圖,也在穀歌地圖上搜索、對比過上千遍,幾乎對每條小路都了如指掌。快到宿舍樓下時他興奮到心跳快得都幾乎要引發絞痛,滿腦子想著見麵的第一句話該從何說起,他從不是一個會表達的人。

然而他遠遠地看見,江汀正在站在宿舍樓下,對麵是個美麗高挑的姑娘。

女人笑得非常開心,江汀也是——如同每次去賀家找“哥”時那樣。

賀川的腳步漸漸放慢,心跳也隨著平靜下來。他忽然意識到,江汀從來無憂、耀眼、不缺朋友或是關注,天生就該擁有那麼多的選擇。

一無所有的隻有賀川而已。

賀川就那麼安靜地站在樓下,目送江汀回宿舍,再仰頭看五樓的燈亮起。男寢的遮光並不好,賀川甚至能看到江汀在練舞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恍惚間的幻覺。

那是江汀的大學生活的中點,也是賀川研究生生活的起點。事實上,賀川每年的三月二十日都會回一趟北京。他會在舞蹈係門口,看看江汀的練舞室。

運氣好的時候,賀川能趕上他們排練,劇組則會推著蛋糕車出來給小壽星過生日。那時候的江汀很快樂,眾人簇擁著他,在他的生日帽上畫小紅花。

有一次慶生,賀川也在,當時一位風姿綽約的舞蹈家女士、江汀的美麗同事問他需不需要進樓坐會,而賀川卻落荒而逃。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可能是愧疚跟嫉妒心使然。

等到賀川回到美國,他辭掉薪水優厚的工作,毅然選擇回到自己熟悉的校園。

從租房到學校要經過一段公路,賀川猛然想起江汀曾經跟他提過,說想來加利福利亞看看西海岸的瀑布和漁場。他手頭並沒有那麼多的存款,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於是他四處尋找合作對象,試圖在南段必經的景點修一片休息區。

這樣,萬一江汀哪天想起這裡,還可以來賀川為他建的小樓裡喝杯酒。賀川甚至設想過那時的景象——比如,江汀會帶著未婚妻一起,租敞篷跑車,朝吧台點長島冰茶;或許還會跟自己相遇,那時他隻需擺出“抱歉”和“恭喜”的表情就好,一則為過去,二則為將來;運氣好一點,他或許還能跟江汀坐在一起敘敘舊,忍著酸楚和心疼,問江汀什麼時間結婚。但他絕不會去參加江汀的婚禮。

賀川等了快半年,並沒等到這樣的機會,卻等來了江汀的舞劇首秀。

他在微博上看到江汀轉發的劇場信息,魔怔了似的,幾乎半秒沒猶豫,很快買好了從加州到北京的機票。當初他從老家到北京都會為了省錢坐十幾個小時的硬座,現在終於不用過那樣的生活,可他卻沒有覺得更開心。

跨洋飛機總是會晚點,落地後賀川才發現自己沒訂酒店,也錯過了開場時間。他火急火燎地打車、付賬、衝進劇場,把帽子壓得很低,衣領也高高豎起,生怕被人認出來。

好在江汀的出場時間不長,雖然有幾次短暫的對視,但賀川確定,江汀並沒有發現自己。而聚光燈的一側,有上回在寢室樓下江汀笑的那位姑娘。

賀川翻開票務信息,發現她跟江汀同處一個劇團,是自己的校友——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江汀以前提過的“戀人”。

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她腦後,舉止投足皆是靈動,即便賀川再不懂舞蹈也很難挪開眼。

是配的。在落幕時賀川莫名想到這麼一句話。

賀川離場後聽劇院工作人員說,這場劇可以去演職人員出入口跟主演互動。他把自己包嚴實,遠遠地看著那些遞場刊或海報的粉絲。而江汀,則孤零零地在角落站著,裹著件不合身的風衣,似乎在發抖。

賀川有點想埋怨江汀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能讓自己挨凍,隻是他確實沒有說這些的資格。

江汀看起來真的很可憐,卸完妝的嘴唇凍得發白,所有的目光都在柳青瓏身上,他隻是羨慕地看著,小貓似的。

賀川便叫來路口賣花的女孩,給了她一筆錢,然後說:“這束花麻煩幫我給那位舞蹈家。”

女孩搖搖頭說:“一束花用不著這麼多錢。”

“不光是花,還有簽名。”賀川脫下自己新買的大衣外套,指著江汀說,“這個也讓他穿上。”

女孩再三確認:“您不是要找那位首席舞蹈家嗎?”

賀川肯定道:“不,是旁邊那位年輕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女孩點點頭,正準備走的時候賀川又叫住她:“稍等,衣服包裝一下吧。”想了想,又補充道:“另外,如果他問起你是不是他的微博粉絲,請回答是。”

女孩以為賀川是某個社恐的小粉絲,笑著鼓勵道:“其實舞蹈演員排隊很短,您沒必要花錢去代簽。如果你喜歡他,還是親自說比較好。”

賀川沒回答,站在路燈的影子後麵,讓她快去。

過了會,女孩終於去而複返,遞給賀川一張紙。

紙上一筆一劃地寫著[江汀]兩個字,賀川不覺笑了下,想這麼久過去了這人寫字還跟小孩兒似的。他一直靠著牆,等到人群散去才離開。

後來江汀一共擔任過三部劇、十五個場次的群舞,賀川除了江汀畢業演出那次因為忙答辯而錯過兩場外,幾乎一場沒落下。

他的抽屜裡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票根和機票,就連社交平台的精準推薦都是海市的歌舞團——很多事即便當事人想要忘記,當代科技也會分毫不差地幫他記住,比如網站大數據的推薦,和地圖的城市足跡記錄。

賀川研二時終於找到了開店的合作夥伴,也就是邵明輝。邵明輝當時受邀去商院社會實踐比賽當評委,賀川作為大賽獲獎團隊代表自然跟他搭上話,又了解到邵明輝想開個酒吧當副業,於是一拍即合。

酒吧落地前前後後花了一年多,從設計到裝修幾乎都是賀川在操心。他從江汀的簽名中扣出來一個三點水的偏旁,作為酒吧LOGO設計底圖,變完形後把它做成廣告牌,放在必經之路的十字路口處。

當時邵明輝還覺得奇怪,質問他:“你自己看看,這LOGO就跟貓抓板似的,跟咱‘Sense’有半毛錢的關係嗎?”

賀川非說有,等做出來效果確實還行,至少吸睛,邵明輝就懶得改了。

開業後生意不好也不差,來的多是遊客或者中國留學生,賀川因為長相也算是在圈子小小地火了小把。照理說,這事業學業雙豐收已經值得天妒人怨了,可他還是整天誰都莫挨老子的模樣,除了定期來心理診療室複查和看江汀的舞劇外幾乎沒彆的活動。

賀川繼續日複一日地在海邊等一艘船或是一輛跑車,還幻想著哪天江汀真的帶了個姑娘來自己該怎麼表現才算體麵。

聽起來他的每一步都過分執拗,好像隻要有一小步懂得變通一點點也不至於選擇這麼無奈的方式守候一個人。可賀川絲毫不覺得這樣的等待是一種苦,至少跟之前的二十多年比並不是。

因為它確實是在不打擾對方生活的前提下,最無奈選擇。遠遠守候是件很甜蜜的事情,隻有在這時他才會覺得,他們的未來裡真真正正地裝下了兩個人。

第78章 祝你快樂,也祝他健康

2023年的加州比起四年前涼快了不少,至少不會再出現過於鹹濕的海風。

賀川為了哄江汀高興,像廚房新手笨拙做黑暗料理似的,把信裡的情話拿出來講。講完又覺得難為情,隻能抓著江汀的袖子,直愣愣地盯著他看。

所謂一萬四千公裡的長度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