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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 順頌商祺 4326 字 4個月前

時間一多,跟賀川的聯係就少了。原來倆人親密時就是江汀的話更多,因為賀川幾乎從不看手機,有等休息時間才會抽空回上一兩句。江汀經常不管他看沒看見,兀自發著雞毛蒜皮的事,好像對麵不是個活人,而是不會說話的樹洞。

等到江汀沒空理人,賀川的話反倒多了點。當哥的經常在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問一句“回家了沒”,但江汀通常這時候還在練舞,等半小時草草回句“回了”就趕緊收拾做作業了,於是倆人的聊天記錄越來越短,時間間隔也越來越長。

江汀知道賀川是個多麼優秀的人,他也要變得一樣好,追著去北京,跟賀川念一樣牛逼的大學,才敢大大方方地說出一句“喜歡”。

又埋頭苦練了一個多月,海濱小城越來越有太陽的氣息。鹹的海風裡似乎還摻著細沙,呼呼地刮跑了一批又一批畢業生。

每到海風裹走柳絮的時候,江汀就知道,賀川的生日要來了。

從前賀川不愛過生日,因為生養他的人很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每一年都是江家人張羅著替他訂蛋糕,儘管它們大部分都進了江汀的肚子。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江汀讀高三。那年江家搬到了市裡,再也沒有受到過賀光的騷擾。江汀吵著鬨著要跟小川哥住宿舍,結果沒到一年小川哥就考上大學走了,江汀又灰溜溜地回家住。賀川寒暑假也忙著實習打工,倆孩子隻能靠手機溝通了。算算看從高一到高三,江汀都兩年沒給賀川過過生日了。

恰好有個國家級的舞蹈比賽,江汀所在的舞蹈機構替他報了名,少年一路過關斬將進了半決賽,要去北京比,時間正好就在賀川生日前一天。

江汀滿心期待拿個獎杯回來,給哥當禮物。小時候經常因為沒空玩兒跟爸媽哭唧唧耍賴的人,居然因為練功快樂得都快不會走道兒,蹬蹬地想去找哥,小嘴一咧,打字說:“我進決賽啦,要去北京跳舞呢。”

這話沒來得及發出去,江汀全給刪了。

生日驚喜嘛,哪有提前告知的道理。

於是,江汀跟著學校的大巴車去了北京,沒跟賀川說。

帶隊老師替選手們訂好了賓館,小單間,環境乾淨寬敞。江汀跟爸媽報完平安後,把學校送的親屬票揣在兜裡,想親自去找賀川。

江汀以前來北京旅遊時到賀川宿舍轉過一次,這麼多年的電話粥煲下來也大概知道賀川的課表,因此他可以很精準地把握賀川會出現的時間和地點。

在去大學宿舍的路上,經過一間花店。江汀進去後,在開得很旺盛的花海裡挑了一圈,最後問店家:“老板,請問有沒有向日葵?”

店家搖搖頭,“那個啊,夏天比較多,最近沒進貨,沒到時候。”

“這樣啊,”江汀小小聲道,“可是他喜歡向日葵。”

店家又問江汀買花的用途,他隻答是朋友生日,沒有透露更多。最後店家推薦了幾種花,江汀便要了一小束,特意囑咐對方挑開得沒那麼盛的拿。他到學校還得一段時間,怕在那之前花會敗。

江汀將花束藏在懷裡,一路小心翼翼地,擠過晚高峰簡直無從下腳的四號線地鐵,終於到了賀川宿舍樓下。

這天直到很多年後江汀還是記得很清楚,可能是因為過於反常的陰雨天氣和久久沒得到回音的信息。

[哥,我來北京了。你在哪?]

屏幕上的這句話被細雨打得看不清,江汀摁滅手機,把它揣兜裡,躲到宿舍邊的食堂裡等。

雨線纏綿不絕地落在水坑裡,激起幾層漣漪。江汀無聊開始數水坑數,數到第三十個的時候,身後突然蹦出來一個人。

男同學拍拍他肩膀,“誒!這不是是賀川他弟嘛,你怎麼來了?”

從前江汀來北京旅遊找賀川時順帶跟他同學們吃了頓飯,所以對眼前這人有印象,點點頭說:“嗯,我剛來沒一會。”

男同學一拍腦門兒,“給他打電話了嗎,要不要去我們宿舍坐會?”

江汀有點不好意思,隨口扯了個謊:“不了吧……我在等人。”

“等人?”男同學瞥了眼江汀懷裡的花,笑道,“喲,有情況啊。”

江汀咧開嘴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問:“我哥呢?怎麼沒看著他人?”

“最近他老這樣。”男同學看了眼手機,擺擺手說,“這個點他一般不看手機,也不知道天天擱外麵乾啥呢。”說著,突然湊近江汀,一臉八卦地問,“你不是他弟嗎?最近就沒聽他說什麼?”

江汀心說我能聽說啥人都不在北京呆著呢:“啊?”

“嘖,你不會還不知道吧。”男同學神秘兮兮地說,“院裡都傳他跟係花走得可近,最近天天玩兒消失,估計就是約會去了。”

江汀好像聽到“嗡”的一聲,大腦中緊繃的弦突然斷了,就連男同學後麵說了什麼也一概不知,隻會機械地回應,謝謝,知道,慢走。直到男同學消失在雨裡,江汀才漸漸反應過來——懷裡的這束花,似乎是沒有必要送了。

他川哥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雨越下越大,江汀亂糟糟地走出食堂,被水滴打得一激靈,又退了回去。

水簾不知是懂事還是會傷人心,愣是趁著遠處來的一對人登對又般配。他們共撐一把傘,女孩手中還捧著很大一束紅玫瑰。

即便雨幕讓人影模糊成粗糙的輪廓,江汀也能憑那輪廓認出來賀川。

是賀川,和一個笑得很熱烈的女孩。

江汀就這麼躲在雨簾後麵,看著賀川將傘推給女孩,又看著賀川衝回宿舍。那個女孩很美,笑起來像向日葵。她手中的花也嬌豔,大概有九十九朵,比江汀懷中可憐的小花束開得熱情得多。

江汀摸了把臉,也不知道哪來的水,一手都是濕漉漉。

天公不懂人類的悲歡離合,隻知不要命地刮風打雷。江汀眼睜睜看著賀川的宿舍亮起燈,窗戶邊出現熟悉的寸頭影子,卻再沒了來時的勇氣。

賀川應該是剛回宿舍才得空看手機,終於給江汀回了消息:[在哪?]

江汀的拇指在鍵盤上停留很久,不知道該如何回複。

他本可以有許多話可說。說哥我給你帶了票跟花,跟哥邀功說自己進了全國賽,甚至可以撒個嬌說自己淋了雨要哥來接。可是無論是哪一句話,現在看來都不合適了。

賀川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很快回過一個電話。

江汀慌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手比腦子快,率先摁下接通鍵,僵在那兒一句話沒說。

賀川開門見山道:“你人呢?”

江汀沒說實話:“在賓館。”覺得雨聲太假,又補充道:“……外麵買飯呢。”

對麵也等了會才開口,明顯是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江汀:“沒有。”

賀川說:“怎麼突然來北京?找我有事?”

江汀心說我就這麼沒骨氣麼,非得天天都得找你,“比賽。練舞。”

“上次那個全國賽?”

“嗯。”

“你住哪?”

“剛說了,賓館。”

“哪個賓館?還習慣嗎?”

“習慣。”

幾個來回後倆人沒話聊了,一般江汀不可能讓這種情況發生,他那張嘴可太能叭叭了。但今天江汀不想說話,就讓氣氛這麼冷著。

對麵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率先破冰:“江汀。”

江汀沒好氣:“咋。”

賀川聽著居然有點委屈:“今天我生日。”

“……”一提起生日,江汀又想起那束沒送出去的花,和賀川收到的、比它盛大十倍的禮物,低低地回了句,“哦。”

居然就這樣沒了下文,賀川也沒惱,隻是聽著有點低落,但還是強撐著精神問:“明天比賽用我去給你加油麼。”

“不用了。”

“那晚上我去找你,帶你去北海轉轉。”

“不要。我有安排。”

賀川聽出他語氣不對勁:“你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

“鼻子聽著不對,哭了?”

“沒。”

賀川沒戳穿,靜靜地等他開口。

江汀最後還是沒熬住,叫了聲“哥”。

賀川少有地溫柔道:“在。”

江汀攥緊了衣角,破釜沉舟似的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聽筒裡傳來很深一聲吸氣,沙沙的電流配合著鬨鐘滴答秒針很惱人。江汀等得有些慌亂,他問出去的那一刻才發現自己根本沒勇氣麵對答案。∞思∞兔∞網∞

就在他準備打斷或者轉移問題時,賀川突然說:“嗯。”

江汀心跳開始不受控製,他甚至不敢再確認一遍。

“知道了。”他隻知道機械地重複,“生日快樂。”

這個電話打得時間不算長,五分鐘不到而已,可江汀的手腳都已經僵了。

賀川有喜歡的人。

賀川喜歡的人就在北京。

她可以陪他過生日,給他送一百朵花。

江汀掛完電話後站在原地拿手背抹乾淨了眼睛,把手中的票和花都扔進了乾垃圾箱。

買花時老板提醒了他三遍,告訴他買得不是時候。

江汀現在也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無論是向日葵還是江汀,來得都不是時候。

第44章 P-還跳嗎?

江汀回賓館時淋了雨,渾身濕透,嚇得帶隊老師見到他就催他回房間衝澡。

江汀雖然晚上過得渾渾噩噩,但他知道馬上要上台,所以絲毫不敢懈怠。他對待舞台比誰都認真,在比賽前特意跑到舞蹈學院借了個練習室。比賽選段難度很高,不但有極限的腰腿動作,還要在空中完成很多大幅度跳躍,所以江汀再難受,還是堅持完成了訓練計劃。

比賽當天,親友席坐得滿滿當當,唯獨江汀的親友區域是空白的。

大幕拉開,一束聚光燈打向江汀。

強光讓他看不清人臉,卻本能地望向觀眾席。

鎂光燈追隨著他的舞步,音樂漸起,江汀仿佛馬上奇將,在方寸舞台上橫掃千軍,旋轉,殺敵,痛失摯友,崩潰,一切都激烈卻有章法。

戰鼓聲越來越急促,血流似的道具花瓣滿滿鋪上舞台。他下腿橫掃,隨後猛地躍起,衝向從天而降的紅綢!

時間似乎靜止了,江汀定格在空中,他要完成今天最難的技術動作。然而這一刻他什麼都未曾想,壓腰抬腿隻憑本能,隻有情緒,隻有熱血,他要還原一切爆發與瘋狂。

咚!

江汀旋轉時瞥見一束亮黃色的景觀花。

咚!

眼前不聽使喚地閃過許多。纏綿的雨天,共撐一把傘的情侶,賀川的承認……

咚!

江汀猛地甩掉這些雜念,迅速繃緊腳尖,想要完成最後半圈。

咚!

突然,江汀聽到一聲悶響,隨之而來的是腳腕處一陣劇痛。

半秒不到,驚呼、伴奏、戰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