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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 順頌商祺 4253 字 4個月前

蹭唇,繼續說:“我告訴他不想談,還小。”

“那年你也不小了吧?”醫生算了算,“十八了。”

“嗯。”賀川睜開眼,“他也是這麼問的。”

醫生問:“那你怎麼回答?”

當時又一朵煙花炸開,五顏六色,震耳欲聾。賀川小聲說:“我的意思是,江汀還小。”

江汀時處十六歲的年紀,大概還不懂得接住愛,尤其是來自這樣野狗命似的人的愛。賀川脾氣真的不算好,卻願意花全部的耐心等小孩長大,然後把未來的一切都規劃給他。

這些話如果能被聽到,也不會是現在這番景象。醫生歎氣:“我猜當時的煙花聲過於響亮了。”

那年全城都在慶祝瑞雪兆豐年,煙花聲幾乎蓋過了一切雜聲,更彆提賀川那句低聲的、近似表白的話。可賀川並不難過,也並不驚訝,因為他那些話就是瞄準這樣一個時機說的,並不指望被任何人聽到。

醫生見他默認,沮喪地喝了口水,“聽起來是一個遺憾的冬天。”

“是有點。”賀川逐漸從淺睡中蘇醒,輕聲說,“但也沒那麼遺憾。”

王醫生問:“就沒想過好好在一起嗎?”

賀川搖搖頭。

江汀的世界是暖色和瑞雪,賀川的家庭是冷色和鮮血。太過衝突的底色碰撞,沒可能的。

如此冷漠的賀川才是常態,但其實還有許多更肉麻的劇情,他未能訴諸口。比如年夜他除了吃飯外還和江汀一起去了趟溫泉,兩個人赤摞%e8%a3%b8地在水池中泡著,抱著沉到水底睜眼看天,直到快喘不過氣才互相拉著浮上來,趴在岸邊來一場單純的、大麵積的擁抱。

賀川也沒提自己從那以後為何很少玩海。是因為有幸與江汀見過被水池折射過的、霧蒙蒙的煙花,以後再見到彆的浪漫都會覺得稍遜那麼一籌。

隨後的很多次治療中,圍繞這個人賀川又跟她聊了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關於遺憾。

有一次,王醫生問他,為什麼有這麼多遺憾卻無法得到解決。賀川很苦澀地想,他每一次都在努力挽救,可每一次都在搞砸。

當初被賀光打進醫院,他住不起隻好回家,江汀哭著找他說自己馬上要搬家時,他也隻敢說恭喜,因為遠離他確實是件值得恭喜的事情。沒多久後,賀光就把他鎖進密不透風的小屋裡,不讓開燈,也不給吃的,賀川花儘了手段也沒辦法傳出信息,直到晚上賀光回家後才有機會破門。

也就是那天江汀告訴他有海市蜃樓,但等賀川逃出去時,無論是江汀還是海市蜃樓都已經消失不見。這件事,包括千千萬萬個在平安裡的日子,都被賀川簡化成再精煉不過的格言:逃出去,見江汀。

*

近兩年賀川很少再跟王醫生提起過江汀,直到這次主動說“幻覺”。

賀川應醫生的要求,事無巨細地介紹了自己領養小貓的經過以及那幾次詭異的幻聽,但隱去了他們打字聊天的部分:“具體情況就是這樣,還需要做彆的檢查嗎。還是說,您打算一直問下去?”

王醫生深知賀川是個很難搞的患者,不能讓他覺得無聊或不耐煩,否則診療很難再繼續進行——這頗有前車之鑒。

她邀請賀川去隔壁器械室,將管道貼在頭皮上,囑咐道:“先半躺吧,然後閉上眼睛,深呼吸,等一分鐘就好。”

微弱的電流聲在病房中蔓延,賀川沒有表現出半分不適或緊張。

一分鐘後,王醫生拿著記錄好的數據曲線進來,讓賀川坐到沙發上。

王醫生看著熱乎的報告,眉心擰成小小的結。

賀川居然在開玩笑:“有什麼話就說,你這個表情會讓我覺得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喜怒不形於色是一位心理醫生的良好素養,王醫生自信並沒做出什麼不合適表情,專業地瀏覽完報告說:“你放心,除了皮膚依賴部分數據略有波動外,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問題。”

賀川不宜察覺地鬆口氣。

王醫生滾動鼠標,瀏覽者曆史數據:“當然,還有興奮指數及圖像處理量數據波動比以前大一點,但都在正常範圍內。”

賀川知道這是反應人類情緒和心理狀態的指標之一,沒表現出太大驚訝,淡淡地“哦”了聲。

王醫生從電腦屏幕轉向賀川,求證道:“所以,我想請你確認那些聲音,是否是真的‘幻覺’。或者說,你確定聲音的主人不在你身邊嗎?”

“他——”賀川下意識想說“不在”,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嗯……好像是在美國。”

醫生挑眉,“哦?”

“他前幾天來美國巡演。”賀川忽然把頭埋得很低,聲音幾乎聽不見。

醫生點點頭,笑著說:“看來你還是很關注他。”

賀川藏在影子裡,看不清表情,也沒有發表什麼看法。

“既然巡演地點離你這麼近,你都沒有去看他嗎?”醫生一副“終於找到變量”的興奮模樣,“我記得你很愛看舞劇。”

賀川並不想對替自己治療的人撒謊,輕輕承認道:“去了。”

醫生看著他,覺得他擰巴,又覺得心疼:“賀,你這樣不對。去看舞劇卻不主動見他,隻會讓你的病情加重。”

賀川低下頭,“可他並不願意見我。”

醫生不明白:“你怎麼知道呢?”

賀川苦笑道:“如果你也被拒絕過很多次,就不會問這種問題了。”

醫生吃了癟,沒什麼效力地安慰他:“那又怎麼樣,萬一他現在沒有心上人呢?試試看嘛。”

賀川搖搖頭,“他有的。”

第34章 P-茗村

2015年,9月。

江汀搬離了平安裡,也如願跟賀川上了同一所高中。

江岸跟白靜丹則順勢換了家更大的醫院,每天更忙了,根本沒空管孩子。一來二去,夫妻倆又不得不麻煩住校的賀川,問他能不能幫著照顧照顧。

兩個孩子因為搬家跟看奇觀的事,鬨得很不愉快,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但大人不覺得這算什麼大事兒,也不認為搬走是什麼“背叛”。江家以前對賀川夠好了,正常人麵對他家那種情況第一反應都是躲得越遠越好。現在賀光消停了,那跟孩子修複一下關係也不是壞事。

賀川被丟下是件再習慣不過的事兒,他覺得叔叔阿姨的選擇特彆對。所以,在聽到江岸說江汀要跟自己一起讀高中時,他二話不說就應下來,說自己會像以前一樣照顧他,幫他補習。

一開始江汀還挺彆扭,不願意跟賀川講話,奈何自己還真得住校一段時間,學校裡一切他都不熟悉,不得不跟著賀川混。

少年人的心氣就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沒過多久,江汀又化身事兒精,頭疼腦熱了要喊哥,題目不會做了也要喊哥,江汀會在早操時往高年級區域跑,被老師抓到至少有五次還是屢教不改,彆人問他就說來找哥,可是一旦跟賀川對視他又會雙臉發熱。

他還會趁午休偷偷跑到賀川的宿舍,跟賀川一起吃飯,又趁人出去扔垃圾的當口撲到床上聞哥哥的氣息。他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打入高三群體,比如愛蹭畢業班才會有的電影課間休息,然後跟賀川擠在一張凳子上,指著屏幕裡的大洋和漁場輕輕講小話。

高一暑假,學校以關鍵年為名隻給江汀放了二十天的假,且各科老師都布置了如山的試題。江汀以往暑假會去周邊城市旅遊一圈,今年因為時間不夠,且夫妻倆隔三岔五就得出差,江岸跟白靜丹突然問他願不願意跟著賀川回老家待幾天。江汀滿口答應下來,在補完作業後的第二天就跟賀川踏上去茗村的路。?思?兔?網?

賀川先從北京回江汀家,再帶著江汀一塊回村子。兩個人需要先坐半個小時的高鐵,再坐兩個小時大巴,最後還得走一段路。賀川回家這件事誰都沒跟賀光說,街坊鄰居權當不知道,反正賀光去省裡做生意做得起勁,也沒力氣管賀光那麼多。

賀川就這麼偷偷摸摸地帶著江汀上了車。

江汀像個對什麼都好奇的小孩子,在高鐵上這裡聞聞、那裡碰碰,玩到最後又困了,想睡覺,靠在賀川的肩膀上眯著,嘴裡還一個勁兒嘟囔,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睡就睡,彆吧唧嘴。”賀川小聲警告。

江汀被冤枉了,可不開心,鼓著腮幫子說:“我可沒有。”

“那你嘀咕啥呢。”賀川撇他一眼。

“我是在問,你是不是經常坐這班車!”江汀要被氣死啦,明明是關心人家,結果卻被說了一頓,不想理人了!

賀川側過頭,頓頓說:“沒,這是第二次坐。”

江汀的眼睛很大,望向賀川時有種能把人穿透的魔力。賀川避開眼,“我沒回去過。”

賀川說這話時雲淡風輕,心裡想的畫麵卻遠非如此。他第一次坐高鐵就是去平安裡,剛給爸媽辦完喪事,被賀光帶著往城裡趕。當時還得取票進站,他站在取票機器前不知道怎麼弄,賀光也不幫他,自己弄完提前走了,還罵罵咧咧讓他彆墨跡。賀川拿著身份證,倔得不肯問人,就躲在彆人後麵偷偷學,看人家怎麼刷的卡,然後取出一小張票根,緊張地放到閘機上。

後來他就沒再坐過這班短途高鐵了,因為沒再回過老家,不過那張高鐵票被他保存至今。

一路舟車勞頓後,終於到了目的地。這座村莊現在已經開發得還算完整,許多老舊民房都拆了改成民宿,危樓也都修繕重建。當地居民之前主要靠林業和漁業為生,現在旅遊經濟起來了,收入來源又多了一條,居民的日子也越過越好了。當初不少沒舍得動遷出去的人,現在混得都還不錯,開開小店,賺賺小錢。

不遠處來了個戴著鬥笠的中年男人,來人一副漁民打扮,皮膚被曬得黝黑,穿著破舊的過膝褲和無袖衫,臉上有條汗道子。

賀川介紹道:“這是陳叔,這兩天咱們住他家。”

“陳叔好。”江汀嘴甜地喊,“打擾您啦!”

陳叔操著一口濃重的地方口音,笑著問好:“打什麼擾,小賀給錢了。”

江汀大驚:“你哪來的錢?”

賀川撇開眼,謊撒得心虛但理直氣壯:“你爸媽給的。”

江汀當真了:“噢。”

江汀在茗村要待五天,村子不大,五天怎麼著都能逛完了。賀川沒把他們行程排得太滿,白天去碼頭趕趕海吃吃海鮮,中午去農家樂吃口降火的蔬菜,晚上再去地裡摘幾個西瓜,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村莊到處都是濃鬱的藍色,極少有高樓,紫外線很強,江汀第三天就已經被曬出分層了。他光著膀子在陳叔院子裡衝澡,這邊沒那麼多講究,穿個褲衩在大盆裡拿井水就能衝。

“哥,你看我後邊兒是不是紅了?”江汀沒羞沒臊地朝屋裡喊。

院裡沒彆人,就賀川,江汀根本不把他當外人。賀川陰著臉出來,扔給他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