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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尚書左仆射韓源之死死地皺著眉頭,也跟著道,“事實上,豫魯一帶受災的折子,今日才送到臣的案上,原本是打算明日朝會時與陛下商議……”

說著掏出了藏在袖中的奏折,呈給桓衍。

“今年的天時,隻怕十分不好。”侍中譚涓不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洪澇之後,向來容易滋生疫病,也需提前防範,以免到時候措手不及。”

若不是這樣,他們三個位高權重的大臣,也不會冒雨過來了。

這種事,早一刻晚一刻,都乾係著許多人的性命。

桓衍雖然是個酷愛耍弄權術的帝王,並不怎麼關心國計民生,可是天災這種事,向來都是跟天罰聯係在一起的。他身為天子,卻讓人間遭受天罰,那必然是他這個帝王德行有虧,才讓上天降罪。

所以災情越是嚴重,他就越是脫不開乾係。而桓衍絕不是那種可以為了這等事下罪己詔的帝王。

所以他隨手翻了一下那幾本奏折,表情也變得十分嚴肅,“救災賑災之事,刻不容緩,就都托賴三位卿家了!”好在這種事自然有一套運轉的體係,完全可以交給下麵的臣子去辦,不需要他太過操心。

三位大臣顯然都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對視了一眼,紛紛點頭應下。其實事情他們就可以處理,之所以要過來一趟,主要是走個過場。

軍國重事,自然隻有陛下才有權力處決。

前麵定下了基調,後麵就要提具體的難處了。韓源之管著六部,當下隻略一思量,就道,“戶部那邊倒是可以暫時先從彆處挪出一筆錢來操辦此事,隻是庫中的糧食不多了,隻怕應付不上。”

眼看就要到收夏糧的時候了,在民間,這個時間段被叫做“青黃不接”,就算國庫不用擔心接不上,也實在沒剩多少存糧。

可是救災,發錢是沒有用的,糧食才是百姓所需。

侍中譚涓眸光一閃,立刻道,“各地的常平倉,陛下也是知道的,因為損耗嚴重,難以維持,所以常年都裝不滿,多半隻有五成左右,隻怕也不夠用。”

這個事情,下麵上奏不是一次兩次了。一開始設置常平倉,就是為了應付災年,用來平抑糧價,避免那些商人們囤積居奇。可是倉庫的管理十分麻煩,損耗也十分嚴重,一度達到三成左右。而每年賣陳糧買新糧,是填不上這個窟窿的,隻能官府出錢去補。

但是官府的每一筆錢,那都是有固定去處的,許多下級的縣衙府衙,還欠著朝廷不少錢糧呢,哪有餘裕去填窟窿?所以下頭也是怨聲載道,不止一次上書希望朝廷想個法子。但朝中重臣雖然個個都是國之棟梁,也是解決不了這種麻煩的,而這常平倉,又不能不設,就隻能拖著。

上頭不給準話,下頭的人也不會那麼實在,所以常平倉的儲量從十成減到七成,七成減到五成,有些地方甚至隻有三成了。

這還是因為每年收稅都能收上來一大批糧食,不然隻會更少。

所以現在真的受災了,還是沒有糧食。

好在桓衍反應很快,皺眉思量片刻,便道,“那些商人手裡肯定有糧食,就讓他們來出!”

“這……”三位大人對視了一眼,一時都不敢接話。

彆人真金白銀花錢收上來的糧食,肯定不能白要。但若說是給錢買,戶部的錢還真不夠用的。而且這些商人平時囤積糧食,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翻上幾倍,大賺特賺,什麼好處都沒有就把糧食賣給朝廷,說不準還要被壓價,誰會樂意?

就算是朝廷,也沒有強征他人財產的道理。

桓衍也看得出來他們的顧慮,哼了一聲,揚聲叫桓安進來,“之前不是讓江南的商人運糧食到邊關,換取鹽鐵茶券嗎?暫且將這部分糧食勻過來,送到災區去。”

“陛下,萬萬不可啊!”中書令趙寵嚇了一跳,連忙大聲阻止,“邊關抵禦外敵,乃是我大魏的屏障。將士們都等著錢糧,若是挪作他用,吃不飽飯,怎麼能抵禦得住外敵入侵?”

“這個季節,哪裡來的外敵入侵?”桓衍不快道,“異族都是秋收之後,南下劫掠,不會這個時候來。如今全國各地都收了災,自當全國上下一同努力、共克時艱!朕又不是要削減軍費,隻是暫時挪用,將來再補上便是!就這幾個月節省一下,難道就過不下去了?”

趙寵聽到他這番話,臉上的表情一時精彩極了。

什麼叫“就這幾個月節省一下”?這真是不知民間疾苦的帝王才說得出來的話啊!殊不知民間多少人家,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在哪裡,要不然,怎麼年年都有“青黃不接”鬨饑荒的時候?

至於邊關將士,那就更不必說了。他們是脫產的正規軍,糧食全靠朝廷供給。日常操練任務又很重,必須要吃飽才行。那是抵禦異族鐵騎的精銳將士,要是個個勒緊褲腰帶,餓得麵黃肌瘦,敵人來了連武器都拿不動,那還打什麼?

頓了頓,趙寵才道,“全都截下來隻怕不行,暫且截留一半救災吧。實在不行,就讓他們多運一些糧食。若他們那裡拿不出更多,那就允許其他商人用糧食換鹽鐵茶券。”

另外兩人也附和了一番。桓衍便擺手道,“既然定下了章程,三位卿家就先去忙吧。”

三人告辭之後,不多時,因為下雨而安靜下來的各個衙門便都忙碌了起來。好在救災的事常有,所以大家按照規矩來辦事,倒也算忙而不亂。

然而沒等所有人鬆上一口氣,去江南傳旨的使者很快送回來一個消息:江南也遭了洪災,比彆處更嚴重!

這位使者剛進江南境內就發現不對勁,一番訪查,便得出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此時他甚至還未深入江南腹地,也沒有見到那幾位大商人。但他不敢繼續往前走,索性先加急將消息送回來,等待皇帝聖裁。

據他所說,江南的情形其實有些複雜。今年年初,桓衍通過了一項政令,取消了先帝當年對江南的種種限製,不但不再限製商人以糧食換購鹽鐵茶券的數量,也不再限製江南百姓在地裡種什麼。

於是一夕之間,江南八成的土地上都種上了桑苗,隻有最守舊的那些百姓,才堅持繼續種糧食。

所以,明明按理說江南的糧食早熟,一年可以收割兩次,這會兒應該可以收第一波了。但實際上收上來的糧食寥寥可數,導致本地的糧價都漲得不像樣子。

好在沒多久,就有商人放出糧食來。雖然糧價還是高,但是大部分百姓咬咬牙也買得起。

再說,現在家家戶戶都在種桑養蠶,等布織好了賣出去,還是比種地要賺的。誰料這個月,突然就遭了水患。江南臨海,水患可不像是北方這種程度,那是街上的水都能淹到一人多深的!

這麼深的水,不用說,大部分才種了沒幾年的桑苗和小桑樹都被淹了。而這會兒,偏偏又是夏蠶最關鍵的時刻,每一天都要消耗大量的桑葉,桑樹被淹,稍微有底蘊的人家,還可以高價買桑葉來喂養,普通百姓就隻能眼睜睜看著蠶餓死了。

在那些有種植園的大戶而言,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雖然水淹了大片的地,很多蠶都死了。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今年江南絲綢布匹的產量必然會銳減,那價錢就會瘋一般地漲上去,他們是不可能虧的。若是自家就有商隊,那就更賺了。現在的損失,將來總能從彆處找回來。

可是百姓們本來就要買不起糧食了,一家老小的生計全靠這一批蠶,如今什麼都沒了,立刻就陷入絕境之中。

本來這麼嚴重的情況,應該儘快上報朝廷,請求賑濟。畢竟江南的常平倉比彆處更不如,儲存的糧食還不如布匹多——糧食和布匹都能用來完稅,百姓自然是有什麼就交什麼了。

然而幾家大商人看到了商機,怎麼會允許官府破壞他們的計劃?於是聯合起來壓製住各處衙門,封鎖消息,以至於當地遭災一月,哀鴻遍野、民不聊生,竟半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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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惱羞成怒

“放肆,放肆,放肆!”桓衍收到這個消息,簡直怒不可遏,幾乎將勤謹殿裡能砸的東西都砸了一遍。

在殿內侍奉的太監和過來送奏折的小太監都嚇得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更不敢勸,隻能任由他發泄。

他們是這世上最接近權力中樞的一群人,也就更明白桓衍是為什麼在惱怒。他惱怒的不是江南水患,不是大商人們罔顧百姓、囤積居奇的作為,而是自己身為聖天子,卻被這些商人給糊弄了!

他給了他們地位和利益,以為這是雙贏的舉措,誰知道卻隻是養大了他們的野心,這群人追逐利益的時候,可沒有考慮過他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更沒有想過要顧慮他的麵子。

這讓桓衍如何不惱羞成怒?

他因為出身和自幼經曆的緣故,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臉麵,當上皇帝之後,縱然沒有預想中的那麼痛快,但卻也是生殺予奪、大權在握,如今卻發現,無論他站得有多高,總有人在跟他作對。

好在桓衍也不是初登基的時候了,那時他在朝堂上,不管說什麼都有人頂回來,才叫難受。

而現在……他至少有一部分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來行事。桓衍重新坐下去,揚聲叫道,“桓安!”

“老臣在。”桓安依舊是不慌不忙的樣子,連聲音都是沉穩的,他走到桓衍麵前,低頭道,“陛下有什麼吩咐?”

以前桓衍很喜歡他這種從容的姿態,覺得這樣很有大家風範,不愧是太-祖調理出來的人。甚至自己私底下也未嘗沒有悄悄模仿過,在群臣麵前短出個大氣沉穩的模樣來。然而此刻,他看著桓安這樣的做派,竟覺得有些刺眼。

隻看這滿地狼藉,就知道他永遠做不成這樣的人。

“什麼吩咐?”他將奏折丟在桓安腳下,“你選的人,你沒什麼要解釋的嗎?”

桓安彎腰將奏折撿起來,翻看過後,整理好重新放回禦案之上,這才開口道,“陛下容稟,老臣亦不知這些人私下竟如此膽大,明明蒙受皇恩,卻不思回報,反而想方設法跟朝廷作對。”

他說到這裡,微微緩和了語氣,繼續道,“不過陛下也不用太過憂心,既然這些人不聽話,那再換聽話的便是。陛下乃是天下共主,想施恩於誰都可以,不想施恩的時候,收回便是。至於彆的,直接交給中書堂那邊處置即可。”

“你說得輕巧!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哪裡是這麼容易的事?”桓衍怒斥道。

其實他也知道,這事是他遷怒桓安的多。因為在最初,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桓安就跟他說過,江南這些富商桀驁不馴,多年來在當地經營,幾乎將江南打造成了鐵板一塊.就連許多朝廷命官,不是被他們收買,就是被他們打壓,根本無法插手江南的管理。

江南吏治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