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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處布下閒子,那麼現在,就是要動起來了。

也不怪桓羿想動一下,甄涼今天所說的一切,給他帶來了無與倫比的緊迫感。

他要麵對的,不僅是敵人,還有自己人。——那個未來的自己,在雙腿殘廢的絕境之中,也能披荊斬棘,走出一條通天之路,他又豈能表現得太差?

這一點爭勝之心不足為外人道,就連桓羿自己也沒有徹底理清,隻是遵循本能行事。

再說,落下的閒子已經夠多,也是時候動起來了。

接下來,兩人便開始商量後續之事。

既然連重生這種事都坦誠了,彆的也沒什麼可隱藏的,兩人開誠布公地將手中現有的勢力和線索都擺出來,一一整合清理,局麵頓時就清晰了起來。

眼下,正麵跟桓衍抗衡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能做的,就是在幕後推動各種勢力,牽扯住桓衍的注意力,同時低調發展自身,等到關鍵時刻,再一舉發動。

當然,同時也要警惕桓衍那邊的動作。

桓羿之前一直覺得桓衍不會殺自己,得留著做他的觀眾,為他喝彩。但是既然有了前車之鑒,這一點便不可不防。

他還是更喜歡站著,用自己的雙腿走路。

……

直到從桓羿的書房離開,回到屬於自己的空間裡,甄涼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地生出了幾分心有餘悸。

她竟然一時衝動,什麼都說了。

可桓羿就是桓羿,並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她的所有說法。

這讓甄涼忐忑的心逐漸安定了下來。

不該說也都說了,其實現在這樣也好,她一個人,總有許多顧慮不到的地方,畢竟她不是桓羿,雖然後來學了很多,卻從未真正麵對過朝堂爭鬥,在許多事情上比不上桓羿敏銳。

何況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他們要做的事是踩著尖刀和寒冰前行,再謹慎都不為過。

定下心來,甄涼走到桌邊坐下,拿出筆墨紙硯,開始默寫自己還記得的那些事。當然,主要是跟前朝後宮的變化有關係的,至於涉及私人的部分,就不必多提了。

今日桓羿的問話幾次都中途打斷,甄涼當然也注意到了。這般一條一條列出來,避開那些不好說的地方,溝通的效率也會增加許多。若桓羿還有疑問,到時候再解惑便是。

甄涼是終於放下了心裡的包袱,所以下筆如有神助,就連記憶似乎都清晰了不少,想起許多之前忽略的細節,遂一一添上。

可是桓羿真的就這麼簡單的接受一切嗎?

接受自己過兩年就可能會雙腿殘廢,永遠站不起來?接受自己隻能再活20年,38歲就會去世?接受自己跟桓衍鬥了整整十年,最後卻還是不得不捏著鼻子扶他的兒子上位,做什麼“攝政王”?

或許在那條路上,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桓羿不接受。

現在的他,還沒有遭遇過那件幾乎毀滅掉這個人的災難,所以心裡多少還有幾分少年意氣,對未來存著許多向往與期盼。那個結局說起來風光,細細分析,卻也沒什麼可高興的。

還有甄涼……

從始至終,桓羿沒有問過甄涼是以什麼身份入宮,跟那個二十年後的“自己”又是什麼關係。

或許,直覺已經告訴他,答案不會是他想聽的。

就暫時讓這些答案隱在水麵下吧,遲早有一天,他可以毫不在意地跟甄涼提起,兩人都把過去當成一場真正的幻夢,還是噩夢。因為他們眼前,會有更好的日子。

不過對於這件事的真實性,桓羿倒是沒有懷疑過。甄涼這樣一個人,就是編瞎話也不至於會編得這麼離譜,所以越是離譜,反而越是接近真相了。

不過,按照她說的,她所知其實也不多,所以想仗著先知的優勢就徹底占據上風,也是不現實的。

該做的事,還得一件一件去做。

這一天桓羿心思浮動,直到小圓子來報,說鶯美人挑了建章宮入住,他才回過神來。果然百靈兒不僅膽大,而且能豁得出去。她選了這處宮殿,隻怕一下子就成了後宮所有人矚目的對象,而她越是矚目,桓衍就越是會在意。

桓衍後宮裡的女人身份普遍都不高,因為是從宮女晉位,所以大部分也都很恪守本分。看起來後宮是和諧了,但是桓衍真的喜歡嗎?

桓羿認為不見得。

自從想明白桓衍一直在跟自己爭搶之後,桓羿就像是拂去了眼前的迷霧,再看桓衍這個人,就清晰得多了。

宮裡都在傳說,他更喜歡性情柔順本分的宮女,不喜歡出身太高的嬪妃,還稱讚他不因為後宮之事影響朝堂,仿佛是個明君。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在桓羿看來,桓衍比任何人都更重視出身高低。

他自己就是吃了這個虧,明明是元後所出的嫡長子,可是就因為生母出身太低,又早早去世,於是後麵的弟弟不管哪個都比他更有底氣,一個嫡長子過得還不如普通人家的庶子。

當初他為什麼費儘心思也要娶曹皇後?因為她父親是正二品將軍,就算是將門出身,也比那些六七品的小官之女要好。

他也不是不想大肆選秀女充盈後宮,隻是如今自己還沒有徹底在朝堂上站穩腳跟,所以暫時按捺著罷了。

雖然想娶出身高的妻子,但與此同時,桓衍心裡也不乏矛盾。他自己是受出身不高所限,所以在出身高的妻子麵前,又免不了生出幾分自卑。

這或許才是桓衍始終跟曹皇後不甚親近,更喜歡那些出身卑微,全靠討好自己才能立足的宮妃的原因。

可惜這一點,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甚了了。

而桓衍最喜歡的女人是什麼樣的?就是百靈兒這樣,雖然出身低微,卻一心想往上爬,既有野心也有膽量的。

不管是在千秋宴上穿那件百鳥朝鳳袍,還是如今選擇住進建章宮,百靈兒每一次的表現都跟宮裡所有的女人不一樣,既不畏懼皇後的權威,也不自卑於自己低微的身份。

還有比這更完美、更合桓衍心意的人嗎?

何況百靈兒還是他從桓羿那裡搶奪來的。

就連沒有城府和心機,在這種情況下也成了優勢。畢竟桓衍自己心思已經夠多了,跟一個一眼就能看透的女人相處,更能放鬆。

桓羿想到這裡,對小圓子道,“讓寶珠提醒她一下,不要得意忘形。”

更重要的是提醒她還有人在看著她,彆以為進了後宮,就能擺脫桓羿的影響。這位鶯美人實在不是多麼謹慎的人,還是時時讓她心有畏懼的好。

小圓子答應著去了,沒一會兒小喜子又進來問他,“殿下可要吃點東西,歇一會兒、”

“歇會兒吧。”桓羿捏了捏眉心。一下子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他確實有點疲倦。這具身體之前虧空得太厲害,就算甄涼一直在補,終究還是差了點兒底子。

小喜子很快呈上了一碗熱騰騰的五穀粥,桓羿見了不由一愣,“臘八不是已經過了麼?怎麼又煮臘八粥?”

“之前那是陛下賜下的,今兒這個是甄女史親自熬的。”小喜子道,“甄女史說,民間之所以有臘八粥的習俗,是因為到了年底,主婦們要清理家中庫存的東西,這些從邊角找出來的五穀雜糧,可能剩得都不多,索性熬成一鍋,味道更好些。咱們和光殿雖然不是普通人家,但小廚房的東西不多,今兒也都清理了出來,索性也學著熬粥了。”

主婦要清理家中庫存的東西?桓羿聽到這個詞,心裡莫名地高興。

甄涼不在眼前,他也不掩飾,臉上帶著笑問,“甄涼人呢?”

“甄女史熬完了粥,說是有些累,就先回去歇著了。”小喜子說,“殿下找她麼?奴才馬上讓人去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不必,就讓她歇著吧。”桓羿端起碗,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粥,“這一向也辛苦她了。”

他說的是甄涼獨自懷揣著重生的秘密,還要為了他的事情費心勞神,其間的壓力和辛苦自不必說。

小喜子雖不知內情,但是以旁人的眼光看,甄涼這段時日既要照顧桓羿的身體,又要在六宮局那邊奔走,也不可謂不辛苦,於是十分讚同地點頭,“這也好。說起來,甄女史是咱們和光殿年紀最小的一個,卻也是最操心的。”

桓羿聞言,眸光微微一暗。甄涼越是操心,懂得的東西越多,就越是說明她那一世的日子過得艱難。

不過他很快掩去了這一點神色,笑著道,“你既然知道,就該多分擔些,彆什麼事都指著她。”

“我這也是沒辦法,能者多勞嘛。”小喜子小聲嘀咕。

桓羿聽見了,卻也沒說什麼。他安安靜靜地喝完了一碗粥,突然道,“你去跟成總管說,多安排幾個人到和光殿來吧。”

小喜子驚訝得瞪圓了眼睛,旋即又高興起來,“殿下可算想開了,奴才這就去!”

和光殿就這麼幾個人,實在過分冷清了。但這些都是一直跟著桓羿去了祖陵又回來的,他習慣了這些人,也沒心思去折騰彆的,所以當初成總管幾次說要添人,都被他否了。就連皇後想賜人,桓羿也以靜養為由拒了。後來皇後才先後送了百靈兒和甄涼過來,但人依舊是少。

從前桓羿的身體那樣,小喜子等人也沒什麼玩鬨的心思。如今眼看著桓羿一天天好起來了,當然更希望和光殿熱鬨些。

現在桓羿自己開口要添人,那真是意外之喜、喜不自勝。

就連成總管也被驚動,匆匆過來問他,“殿下怎麼突然生了這樣的念頭?”

“快過年了,轉過新年又要入春。”桓羿說,“這都是高興的事,再這麼冷冷清清的也不合適,添幾個人熱鬨些。再說,往後咱們這裡的事情越來越多,總不能隻有你們幾個。”

“那老奴這就去安排!”桓羿多久沒有在意過窗外的風景變換了?成總管聽他這麼說,也來了精神,大聲應下,而後腳步生風地走了。

桓羿搖了搖頭,自己也笑了。

那個夢裡,甄涼在宮中的十年過得如何,他不知道,也不想問,已經是既定的事,追究也沒意思。他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能做到的範圍內,讓她輕鬆些。這樣將來回想,也是一段愉快的回憶。

隻要這些回憶夠多,早晚就能將她夢裡的記憶完全覆蓋。

……

第二日的早飯是一籠羊肉餡兒的包子,肉選的是剛長成的細嫩山羊肉,又經過特殊的處理,沒有任何腥膻之味。湯是用骨頭吊了一夜的高湯,口感醇厚,喝一口渾身都暖洋洋的。

桓羿一看就知道這是甄涼的手藝,便問,“怎麼不見甄涼?”

“這骨頭湯是甄女史昨夜守著熬的,說是熬了半宿,正在補覺呢!”半夏嘴快地道。

桓羿先是一愣,繼而好笑。

甄涼從前難道不忙?但一日裡,總能看見她好幾次。尤其是三餐的膳食,經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