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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甄涼的名字,就不免心驚肉跳。——反正,以後,與甄涼有關的事,誰愛去誰去,他是絕不會再去了的。

成總管辦事利落,第二日就將東西都送了過來,還打發了一個粗使的宮女來給甄涼幫忙。

甄涼當即就讓人在花園的水池邊布置起來。

窗外一有人出現,桓羿就發現了。但他這會兒正難受著,閉目側躺在榻上,也提不起心情去看外麵發生了什麼,隻能隔著牆板,依稀聽見有女子的聲音,想是宮女們在準備什麼。

然而過不多久,一股十分特彆的香味就從窗外彌漫進來。這香氣其實並不算馥鬱,但縈繞在鼻尖,卻十分明顯。桓羿不自覺地開始分辨,好像是茶香,但似乎又有所不同,還混入了彆的東西,至於是什麼

思緒忽然一頓,桓羿陡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竟被這味道牽引住了思緒,不由微微皺眉。

他終於慢騰騰地坐了起來,往半開的窗外看了一眼,就見對麵的池塘邊上,已經生起了炭爐,炭火燒得旺旺的,火上架著……那是一截竹筒?桓羿若有所思,難怪茶香之中還帶著一種新鮮之氣,原來是竹筒。但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彆的。

視線往旁邊一偏,就落在了看火的人身上。

甄涼坐在一條巴掌高的矮凳上,一隻手舉著蒲扇,看起來像是在扇火,但看她揮扇的方向,他總疑心甄涼是要將香氣都往他這邊扇過來。

“小喜子!”他不由叫了一聲。

“主子有什麼吩咐?”小喜子很快就掀了簾子進來。

“外頭那是弄什麼?”桓羿往窗口偏了偏頭,問。

小喜子也已經聞到了那股味道,走到窗口看了一眼,道,“是甄女史在煮茶?這茶聞著倒香,與平日裡喝的似乎不太一樣,怎麼好似還有點酸味?”

——對了,就是酸味!

但不是尋常發酵成的酸,更像是果子自帶的味道,所以並不衝,很怡人。

解開了縈繞在心頭的疑惑,桓羿舒服了很多,重新躺了下去。這一躺,不知怎麼,左上腹處忽然隱隱作痛,桓羿不由側了側身,抬手壓住這個位置。

他身體確實不好,卻也不是自己有意糟蹋,一向並不諱疾忌醫,察覺到不適,就準備讓小喜子去請太醫。

然而張口之前,他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來這個位置,似乎正對應五臟中的胃部。

桓羿冷著臉閉上了嘴。

萬一請了太醫來,一番診斷,最後太醫說一句“殿下就是餓了”,那該有多尷尬?

他餓了嗎?桓羿覺得不是。食案依舊像往常一樣擱在小幾上,但他意緒依舊懶懶的,並沒有想進食的念頭。但若說毫無影響,顯然也是在欺騙自己。往日他不覺得餓,胃似乎也麻木了,不會表現出任何異狀。

所以那個甄涼,究竟在他窗外煮了什麼東西?

她來到和光殿,又到底想做什麼?

小喜子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出去,沒一會兒成總管就走了進來,看了一眼食案,低聲道,“殿下,該用膳了。”

桓羿正要用平日裡的話回他,忽覺不對,便慢慢坐了起來,“那就吃吧。”

他看著成總管,見對方臉上霎時迸發出喜色,又下意識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立刻就都想明白了,“你在幫她?昨日那份清單——”現在想來,竹筒、茶葉乃至炭火,似乎確實都在那清單上。

“殿下恕罪,老奴也是擔憂殿下的身體。”成總管跪下來,語氣平靜地道,“這法子於殿下無害,老奴就鬥膽讓甄女史試了。”

桓羿靜靜地看著成總管,許多念頭流水一般從他腦海中閃過,他本來有許多話想說,但看到成總管已經微微發白的鬢發,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大伴也不過才三十多歲,瞧著已經老了許多。

這年頭讓桓羿心口一澀,許多情緒洶湧而上,在他眼底形成了一場雜亂的風暴。但最終,桓羿將它們一一壓了下去。

胃痛的感覺更加明顯了。

桓羿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語氣平靜,“下不為例,你知道我最討厭自作主張。”

“是。”成總管深深垂著頭。

桓羿又說,“用膳吧。”

成總管猛然抬起頭,又驚又喜地看著他,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應了,又將小幾搬過來,伺候他用飯。

窗外的香氣還在源源不斷地飄進來,襯得這一桌清粥小菜都沒什麼滋味了。桓羿想了想,放下筷子道,“叫人去問問,她煮的是什麼?”

第004章 饑餓滋味

成總管十分上道,雖然桓羿說得含糊,但他回來時,手裡就捧了個小一號的竹筒。

他將竹筒擱在小幾上,揭開上麵的木塞,原本就彌漫在整個房間裡的香氣頓時變得更加濃鬱,桓羿甚至久違地感受到了唾液分泌的感覺。

偏還要捏著筷子,故意問,“這是做什麼?”

“是甄女史孝敬殿下的。”成總管低頭道,“她說雖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一片心意……”

桓羿這才滿意了,擱下筷子,捧起竹筒飲了一口。

就這一口,他整張臉頓時皺成一團,險些直接吐出來。這茶聞著香,入口卻幾乎隻剩下酸味,實在是難以下咽。隻是自幼所受教養,又讓他不能再吐出來,隻好強咽下去,一張好看的臉陰沉沉的,眼珠子盯著手裡的竹筒,不肯承認自己是被人耍了。

成總管是沒有嘗過這個茶的,因為聞著香,甄涼又說對殿下有好處,再加上那邊是有人從頭到尾盯著她的,不必擔心她在裡麵做手腳,因此放心地送來了,但看桓羿此刻的表情,他頓覺不妥,連忙喚道,“殿下?”

桓羿麵無表情地將竹筒放在小幾上,本來想讓成總管嘗一下,姑念他這麼大的年紀,折騰不起,眼神一轉,就落在了小喜子身上,朝他示意,“你過來,喝了。”

小喜子看他臉色就能猜到這竹筒有問題,但主子發了話,不敢反抗,隻好上前拿起竹筒,小心地抿了一點,然後立刻被酸得吐出了舌頭,“呸呸呸,怎麼這麼酸?”

桓羿這才滿意了,正要說什麼,餘光就瞥見窗外甄涼也從竹筒裡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雙手捧著,喝得津津有味,眯著眼睛一臉回味的樣子,仿佛喝的是什麼瓊漿玉露。

要不是自己也嘗過,還真會被她給騙過去。

他甚至疑心,是否兩人喝的東西並不一樣,但想來成總管不會犯這樣的錯。

那就是這個人的問題了。她是真的不在意那酸味,還是——故意在自己麵前這般作態呢?

桓羿垂下眼,麵無表情地端起粥碗,舀了一勺粥放進嘴裡,結果粥一入口,他麵上的表情又是一變。原本口中還殘留著那種極致的酸味,桓羿也隻是打算喝口粥將那種味道壓下去,結果原本平平無奇的白粥,入了口卻變得清甜有味了許多。

不是加糖的那種甜,更像是水果的天香,不會叫人發膩。

桓羿麵上露出一點驚奇的神色,終於相信甄涼並不是故意要耍他玩兒了。但已經賞賜出去的茶,他自然不會要回來,因此隻是默默喝粥。但那茶的酸味明明已經消失了,喝下去的粥卻依舊帶著淡淡甜味。

不知不覺,桓羿喝完了一碗粥。

成總管激動得幾乎熱淚盈眶,甚至有點懷疑是那口茶太酸了,粥少了壓不下那個味道,所以桓羿才多吃了兩口。也正因此,他就算再激動,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隻好回頭踢了正捧著竹筒小口小口抿著的小喜子一腳,“還不快滾?”

小喜子捧著竹筒出去了,桓羿才放下碗道,“這段時日,讓大伴費心了。”

“殿下如此說,老奴就要無地自容了。”成總管見桓羿麵色寧定,才終於敢說一兩句交心的話,“老奴知道殿下的心病,可人總要活著,才能去做想做的事。殿下……不可自誤啊!”

桓羿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才移開視線道,“知道了。”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網 提 供 線 上 閱 讀

他沒有開口趕甄涼走,甄涼也就仿佛在小池塘旁邊紮根下來了,每到飯時,必然會準時出現,在那裡煮她的茶。開始時和光殿其他人都以為她在煮什麼好東西,頗為豔羨,桓羿知道了,索性讓成總管多問甄涼要一些,拿回來分發下去,人人有份。

於是很快,整個和光殿都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因為桓羿吃飯比所有人都晚,而且這茶以他的名義賜下,也沒人敢不喝,因此除了他之外,竟無一人發現喝茶之後再喝粥嘴裡就會變甜。

連著喝了三日的茶,桓羿身邊的兩個宮女忍冬和半夏先受不了了。

說是宮女,其實桓羿身邊的事多是小喜子和小圓子在做,她們隻負責管著衣裳首飾、各色擺件以及賬務進出之類,從職能上看,倒比甄涼更像是女官。

之前甄涼閉門抄經不出來,她們也不熟悉。如今喝了兩天的茶,便不得不迅速與她熟悉起來,求她再煮點兒彆的,換掉這個茶。

“再這樣喝下去,隻怕整個和光殿都要彌漫著酸味了。”脾氣更活潑的半夏如是道。

忍冬更穩重一些,隻是說,“咱們年輕也就罷了,連成總管也要跟著喝,實在叫人於心不忍呢。”

於是第四天,桓羿是在一陣勾人的香氣之中醒過來的。

他恍惚間,甚至以為已經到了飯時。但很快就清醒過來,意識到這香味與前幾日聞到的截然不同,而且他顯然也不可能一覺睡到飯時。

那這香味又是怎麼回事?

仗著地利之便,桓羿下了床,轉到旁邊的閣子裡,推窗往外看去,便見池邊已經架起了爐火。這一回的爐子比之前大了許多,爐子上坐著一隻快半人高的砂鍋,熱氣彌漫,香味也是從那裡傳來的。

她在燉肉。

茶香再怎麼濃鬱,終究是素的,誘人的程度完全不可與肉香同一而比。很快,整個和光殿都聞著香味起來了。

桓羿回鳳京祖陵守孝,至今已經三年沒有碰過葷腥了。平日裡想起來,也隻覺得膩,所以從來不叫成總管他們把葷菜往自己麵前端。他本以為,自己習慣了茹素,再聞到油腥味,恐怕會十分不適。

然而並沒有,非但沒有,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口中的唾液難以自控地分泌,胃部似乎都被這味道引得隱隱作痛。

桓羿站在窗邊,聽著逐漸熱鬨起來的聲響,不知為何,也有種自己終於醒了過來的錯覺。

他終於真真切切地,主動地感受到了饑餓。

第005章 是站著的

才過了卯時不久,但桓羿卻破天荒地期待起了午膳。

這一上午,窗外的香味源源不絕,鬨得整個和光殿的人都心浮氣躁,就是從不出門的百靈兒,也派了丫頭過來打探過,這到底是在做什麼。

桓羿倒是穩坐在自己的房間裡,但其實他心裡並沒有麵上那麼淡定。

前些日子,他用來打發時間的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