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自有兒孫福,母親不阻攔你,但在戰爭中,也千萬要注重保護好自己。”
“完完整整地去,也要完完整整地回。”流枘拉著南柚的手,了一遍又一遍。
“母親。”南柚道:“戰場上瞬息萬變,我未與邪族打過交道,也不知道會發什麼,若是有個什麼萬一,還請母親答應我幾件事。”
流枘握著她手掌的力道重了些,她緩了緩,才道:“你說,右右,你說,母親聽著。”
“我若是發生意外,星界才經君王更迭,必現內亂,星界的那幫老臣定會擁先王再登王位,母親與胥胥,我沒什麼不放心的。”
“我身邊的那些從侍,勞母親出麵,將他們遣散,若是有願意繼續在星界出力的,就留下來,好生培養,假以時日,他們必定成為星界的中流砥柱,肱骨之臣。他們跟在我身邊許久,為我做過不少事,彆讓人薄待了他們。”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二哥哥。”南柚拉著流枘,坐回長亭中描著紅漆的凳子上,道:“妖族那邊,嫡係當政,流熙絕無可能跟他相安無事相處,妖族不是他的容身之處。二哥哥才能出眾,修為不俗,身負皇脈,我已寫下旨意,蓋上星主印,讓他當星界唯一一位異性王,並且將王軍指揮令和調動西南大軍的兵符都留給了他,母親到時,去我書房中拿出旨意,宣讀一遍即可。”
“他若是喜歡住在星界,便留在星界,若是想跟狻猊他們一起住在深淵,便住在深淵,唯獨他手中的兵權,任何人都不能動。”
她與流枘對視,慢吞吞地吐字:“母親,二哥哥待我好,我不希望有人拿他的身世說事,也不希望有誰能欺負到他頭上去。”
這話中的意有所指,流枘焉能不懂。
流枘想說“你父君他,還未糊塗到如此境地”,可這些話,開口便跟嘲諷似的,帶著紮人的意味,她便不說了,隻是點頭。
臨走,南柚將南胥招到跟前,用沾著溫水的毛巾一點點擦他額角鬨出來的汗珠,一邊道:“日後要聽夫子的話,要好好念書修煉。”
南胥應比什麼都快。
南柚不由莞爾。
日上三竿,南柚起身準備回昭芙院。
流枘眼裡酸澀,又覺落淚不吉利,逼得眼眶都紅了,也還是撐著笑,她將人送到院門口,突然又喊了她一聲。
“右右,臨行前,你要不要去一趟慶輝殿。”
慶輝殿中,住著星主。
他縱然千不好萬不好,曾經也是一位願意放棄自己的壽命給未出世女兒的父親。
南柚頓了一下,半晌後,道:“我不去了。”
“若是我回不來,你就告訴他,讓他以後,對胥胥好點,不要再像對我一樣了。”
她永遠都忘不了,她當著諸多人的麵,跪下求他,而他一心為清漾出氣,急著捉拿孚祗,逼他赴死的場景。
那一日,她腦海中所有關於父親的美好詞彙和幻想,碎成了一麵掉在地麵的鏡,此後再怎麼拚湊,也都是妄然。
第139章 隨你
次日一早, 南柚啟程趕往衡州。
以她如今的修為,撕裂虛空的速度比雲舟快了不少,日行萬萬裡, 幾個時辰便能抵達衡州戰場。
千丈高大的古城牆拔地而起,像巨龍一樣將荒沙地硬生生斬開, 這裡的天穹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 城牆以外是濃稠得像墨汁一樣的黑,城牆內是平沙落日,霞紅漫天, 等太陽落下去,殘紅便漸漸的深了, 帶著血一樣的色。
各族各界在這段時間趕來的領域境強者接近百位, 還有神主麾下的遠古軍團,小小的城中, 到處都是強大的息。
南柚改頭換麵, 入城時經過了好幾道關卡,令人心悸的神光從古城牆上懸著的一麵銅鏡中射出。南柚經過的時候,甚至有一種被人從裡到外看穿的錯覺。
小城中有酒樓和客棧,比起各界王城中的熱鬨繁華, 這裡處處都透著戰爭留下的清苦和滄夷。隨著戰爭的再次開啟,很祖祖輩輩居住在這裡的普通人都搬走了,留下一座座空樓和鋪麵,神山的兵將將這裡利用起來,酒樓重新掛起了燈籠,飯館裡有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南柚出示了從城門處領來證明身份的木牌,入了酒樓,房間不大, 但很乾淨,被褥鋪好了,屋裡還有一張四四方方的桌,桌麵上放著茶水和杯盞,除此之,便沒什麼了。
透過半開的小窗,往下看,是一列列身著鎧甲的兵士,腰間刻著古老的圖樣,代表著神山,這是六界最頂尖的力量,專為抵禦邪族而建。
正是因為他們在這裡,所以六界各族尚有喘熄的機會,不需傾巢而動。
當然,因為邪祖並未徹底蘇醒。
古城的夜極冷,不是星界那種下雨又下雪能沁到骨裡的濕冷,而是荒沙撲麵,大風能將巨樹連根拔起的大開大闔,南柚在房中坐了一陣,拿出了留音珠。
對麵朱厭的聲音有些訝異:“右右?”
“朱厭伯伯。”南柚笑著喚了他一聲,對麵那聲你字才出口,一聲炸響便在天穹中炸開,兩顆留音珠裡,都留著回聲。
“你來衡州了?!”朱厭的聲音不自覺重了起來,他像是想嗬斥她胡來,又到底不放心,扯著聲音喊:“你現在在哪,伯伯來找你。”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朱厭就到了。
他們在酒樓的後院裡生了火,火花時不時啪嗒一聲炸出火星來,南柚手裡拿著一根枯樹枝,時不時往火堆裡撥弄幾下,橘色的火影落在她眼前,而朱厭自從見到她,話語聲就沒停過。
“伯伯知道你修為不比從前,但這戰場不是兒戲,說能全身而退就能全身而退,不是修為高就能自保得了的,你彆鬨,快回去。”朱厭看著她笑%e5%90%9f%e5%90%9f的樣子,急得上火。
南柚看了看燈火通明的古城,慢吞吞地道:“伯伯,我可沒意氣用事。”
“我的修為增長速度太快,境界並不穩固,戰場無疑是最好的能磨礪人的地方。”她垂著眼笑了一下:“從來君王都需榮耀加身,我想坐穩星主之位,可不就得來拚一拚?”
話說到這裡,朱厭知勸說無用,重重歎了一口氣之後,又細細跟她說起了古城中的事:“我們聽神山的命令,大概是要入邪族的古城黑石城,邪祖就被封印在那裡。”他手指點了點西邊的方向,示意她去看,“但光是黑石城裡護衛邪祖的邪族,就有大概十萬,更彆提還有邪主的親衛隊,那也是從遠古、甚至洪荒時培養起來的力量。”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你聽伯父的話,快回去吧,你還小,整個古城裡,你瞅瞅,哪有似你一樣年齡的人來參戰的?”
“伯伯還彆說,從來少年英雄熱血,若是他們到了領域境,不說彆人了,就穆祀、流熙、流鈺等人,他們肯定會來。”她話音落下,就見院裡屋頂的瓦片上,安安靜靜站著一位赤足的美人,珠環玉脆,明豔動人,她的身邊,男子輕裘緩帶,風流倜儻。
南柚眼皮抬了抬,笑%e5%90%9f%e5%90%9f地看了朱厭一眼,那意思分明是說:瞧,我說得準吧。
朱厭又開始搖頭,嘴裡念著:“你們這幫年輕人,儘瞎來。”
穆祀一步踏出,行至南柚身側,看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火堆,自己從旁邊搬來兩張椅,琴月坐在一邊,他則挨南柚近些。
“到領域境了?”南柚應著他的息,問。
“才到沒久。”穆祀手裡拿著一柄收攏的扇,現下,不輕不重地用扇骨敲了敲她的手背,道:“這是你二哥哥交代我的,他看了你留下的那封信,差點沒被你死。”
聽到這裡,南柚難免有些心虛,她捏了捏鼻骨,又看了眼在火光下顯得分溫柔明豔的琴月,轉向穆祀:“琴姑娘未到領域界,你帶她來也太危險了。”①思①兔①網①
南柚雖這樣說,但還是飛快地朝他眨了下眼,再配合此情此景,裡麵揶揄的意味,穆祀就是閉著眼,能分辨出來。
琴月自幼內向,此刻有些含蓄地笑,聲音軟而輕:“是家父令我帶著族中的一批符篆傀儡趕來,為城中將士添置上,在戰場上,能阻擋些攻擊。”
她看了眼穆祀,眼中亮亮的,“殿下突然決定要來,我們便正好結伴同行。”
圓月空懸,風卻極大,琴月和朱厭回酒樓裡修煉歇息,南柚和穆祀就坐在院裡,對著一盆火,一人手裡拿著一根枯樹枝,有一聲沒一聲地說話,聲音落得低低的,絮語一樣。
歲月更迭,屢變星霜,他們一閉眼,腦海中仍是幼時打鬨的光景,可現在,一個是星主,一個則是大權在握的太子,鮮少有這樣令人溫瀾潮生的瞬間了。
“琴家的姑娘喜歡你呢。”南柚眼皮往上抬了抬,道:“從小一顆心落你身上的,你不喜歡就說清楚,喜歡就娶回去,總不遠不近,虛虛欺負人家做什麼。”
穆祀心頭一堵,微微直起脊背,往椅背上一靠,“我何時欺負她了,再者說,你怎知我未同她說清楚?”
南柚:“我隨口一說罷了,你不要這麼大聲,吵得我腦袋疼啊。”
她頓了一下,去撥弄火堆,同時開始講道理:“你說你這個人奇不奇怪,從小到大,對彆的女孩都是百般維護,千般君,獨獨對我,三言兩語不合就得吵一架。”
穆祀簡直要被她的說辭得笑出聲來。
“小時候,你給我和琴月兩人帶禮物,是不是每回都是她在前頭,我排後頭?”她小小的臉上,就差沒寫上“我沒冤枉你吧”幾個字樣。
穆祀摁了摁眉心,道:“哪次你的東西不比她的貴重?”
最後給她,不過是想多跟她拌幾句嘴,看她被得哇哇亂叫的樣子。她回回生,他回回去哄。
“我還記得,當時我去天宮,和高家的三姑娘住在一處,我們兩個梳妝,你總要來扯一扯我的頭發,結果我好幾回都頂著比高三姑娘醜的髻去見你母後。”
“還有啊。”南柚回眸,看著他笑了笑,“我和清漾之間,你總說我欺負她。”
周圍星火點點,明燈千盞,穆祀與她對視,兩個人的眼中都帶著點沉重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的,一個想著推心置腹,一個想著點到為止。
眼前的火堆又啪的一聲炸開一蓬火星,穆祀側首,突然啞啞地笑了一聲,問:“想同我說什麼?”
“明日天一亮,你帶著琴月回去吧。”南柚認認真真地看著他,道:“我隨他而來,是生是死,都認了。”
“你是神山為六界留下的薪火,以你的天賦,死在戰場上,太可惜了。”
“你向來理智,不要為了我,做這種不理智的決定。”
穆祀眼裡的光,像一捧餘燼,漸漸的黯下去,就連嘴角的笑著的弧度,都是苦澀的,良久,他輕聲道:“就隻準你隨他來,不準我隨你去?”
兩人坐得很近,人明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