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相安無事,但私下裡,穆祀對他有多不滿,南柚是知道的。
孚祗是個溫柔內斂的性子,不爭,不搶,情緒極淡,什麼事都能一笑置之,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但並不代表就沒有情緒。
南柚坐到秋千上,裙擺在風中漾動,小幅度地晃了幾下,而後腳尖點著地,停下來,聲音裡帶著淡淡的酒氣:“穆祀人就是那樣,對誰都沒個好臉色,是那個時候為了對付天族那群難纏的長老練出來的,實際上脾氣沒看上去那樣壞。”
“臣知道。”孚祗淺聲回。
南柚頓了一下,拿眼偷偷瞥他:“真不去?”
孚祗沉默了半晌。
下一瞬,卷雲邊的衣袖上,搭上了三根白嫩的手指。
“真的不去啊?”她又問了一次,每個字眼拖得長長的,原本清脆的聲音便帶上了一點點顯而易見的撒嬌央求意味。
月色下,垂柳旁,霽月淺風的男子摁了摁眉心,無聲妥協。
少君的繼任盛典,時間定在占星使測出來的上吉之日,在三個月後。
在此之前,天族還有個穆祀的生辰需要前往。
好不容易脫離日夜不分的修煉生活,南柚也沒有給自己放假,根據孚祗的意見,她調整了修煉計劃,稍稍放緩了步子。
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感悟奧義珠上。
領域是隻有到了星主這個階段才會隱約觸及到的東西,對現在的南柚來說,還是太晦澀難懂了,但即使隻是磕磕盼盼的感悟完,半個月之後,她的修為依舊提升不少,靈力更加精純。
恰巧龍主帶著南允提前來星族幫忙。
龍主現在可謂是春風得意,走到哪都要誇幾句南允,南允從前巴不得聽到他一句誇讚,現在一見到他跟人吹自己多長進就想溜。
他熟門熟路地來南柚院子裡串門。
“提前幾天去吧?聽說天宮挺好玩,是四海第一仙家福地,我長這樣大,還未去過。”南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提起穆祀的生辰,興致勃勃。
他作為龍族的少族長,天族的盛事也不少,但愣是沒去過一次,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那時候頑劣,喜歡跟龍主對著乾,每次龍主放話,隻有背出了心法,修煉到了某個階段才可以去,他就偏偏不,每每氣得龍主跳腳,門一鎖,脖子一梗,說不帶他就不帶他。
但現在,他修為飆升,龍主心裡舒坦得不行,反而要主動帶著他出來,多結交一些朋友,多見見世麵。
亂世將至,饒是龍族這等隱世大族,也做不到偏安一隅。
“明日便出發。”南柚看了他一眼,笑著道。
穆祀到底是小輩,過個生辰熱鬨熱鬨,似星界這樣的勢力,前往天宮的也都是少君或者皇脈等年歲相仿的人,龍主和星主則留在星界,準備接下來的少君繼任典禮。
孚祗最後還是跟著南柚上了雲舟。
狻猊和荼鼠最喜歡玩鬨,這樣的場合說什麼也不肯缺席,其餘的人,則都留在了昭芙院。
同行的還有流鈺。
穆祀在天族的聲望向來極高,年輕一輩對他心服口服,年長者對他讚不絕口,又身居高位,他的生辰,看得出來,天族是十分用心大肆操辦的。
七十二重天宮在雲霧中若隱若現,肅穆宏大,沉重滄夷,極具氣勢,身著彩服的仙娥們身姿曼妙,玉手托盤,為他們端上上好的嫩葉仙茶。
南柚在天宮有自己的一處院子。
進來傳話的仙娥也麵熟,很早以前伺候過南柚一段日子,她朝著幾人福了福身,聲音輕柔:“煩請姑娘稍歇,殿下正在議政殿議事,午後方回。”
南柚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之後,她和流鈺,還有南允,去西宮見了天後。
天後還是記憶中的老樣子,雍容華貴,明豔大方,待人隨和,但卻總讓人有種觸不到實處的距離感。
待到半途,南允實在是受不住,拉著流鈺起身告退,說是要在周圍轉轉,觀賞天宮的盛景。
天後也不留他們,笑眯眯地吩咐左右,讓人為兩位公子引路。
這下,再糊塗的人都看明白了,天後擺明了要單獨留下南柚。
“娘娘。”南柚坐得端正,是一種晚輩對長輩聆聽的姿勢,小小的臉上也沒了笑意,挺嚴肅的樣子。
天後笑著擺了擺手,道:“本宮隻是許久未見到右右,想單獨說會話罷了,右右不必緊張。”
南柚明顯鬆了一口氣,她笑著,肩膀耷拉下去。
天族的水,比什麼都深,她深刻的知道這一點,不繃著一根弦,隨時都有可能掉進某個坑裡。
閒聊幾句之後,天後往前傾了傾身,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放在桌子上,聲音似和風細雨:“本宮聽聞,因為花界的一位皇脈,右右與老四鬨了許久的矛盾?”
來了。
南柚垂著眸,也沒有刻意回避,聲音有些軟,是那種與往常彆無二樣的抱怨聲調:“也不算是鬨矛盾。就是之前,穆祀總說我薄待了她,後來,深淵中出了那樣的事,穆祀也還是決意栽培她,我心裡不愉快,覺得他不夠朋友,確實有一段日子不想搭理他。”
天後已經很多年沒聽到這樣誠懇而誠實的回答了,她眸光閃爍一下,就聽南柚又說了一句:“但之後,我聽聞,天族有意與花界聯姻,依照穆祀那個護短的性子,就也好理解了。”
“娘娘放心,我不同他生氣。”
“聯姻?”天後的眉頭皺了起來,她不怒而威,問左右伺候的仙娥:“有這種流言嗎?”
左邊的那個仙娥仔細想了想,倒是點了下頭。
主要是穆祀這塊肥肉,誰都想咬一口,除了南柚,就沒誰是往外推的。他接觸哪個女孩,就多一個版本的流言,而且當時,清漾還派人刻意放出了消息,倒是鬨得有些人知道。
天後一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但當著南柚的麵,她又不好現出怒意,隻是牽著她的手,拍了下她的手背,徐徐道:“右右放心,天族東宮的門,不是誰都有資格踏進的。”
南柚點到為止,不再多說。
她不想管那麼多。
隻要進東宮門的不是她,是誰都無所謂。
而且,今日她這麼幾句話,也夠清漾受的了。
第102章 一更
離穆祀的生辰還有一段時日的時候,許多種族的人就已經到了。
跟星族一樣,來的都是族中的小輩,大家交友圈子相同,又多在神山修習,彼此熟悉,天宮一時之間很是熱鬨。
清漾也在此之列。
花族比起星族天族這些頂級勢力,本就不如,她還隻是繼承人之一,相比於那些繼任了少君之位的人來說,所受到的重視程度肯定不如。
她被分配在一座偏殿。
天宮主殿和偏殿之間是分開的,偏殿位置不大,但一應所需皆齊備,其實不算委屈。
但問題是,另外兩位花界繼承人,橧雲和亭璃,被安排在了主殿。
這是什麼意思,明眼人一看便知。⑤思⑤兔⑤網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說不是刻意安排,清漾自己都不信。
丹心的性情沒丹青那樣沉穩,幾乎在關上門的那一刻,他臉上的麵具就裂開了。
“天族是什麼意思,綠藤長老在三支奪位之爭中,一直都處於上風,他們豈敢如此怠慢姑娘。”俗話說,主子的臉麵,也決定了從侍的臉麵,丹心尤為不忿。
丹青穩重些,他皺著眉,嗬斥了丹心幾句:“出門在外還這麼口無遮攔,生怕彆人聽不見嗎?”
“天族不是針對姨祖母,隻是單純針對我罷了。”清漾抱著劍,聲音裡透著刺骨的寒意。
丹心和丹青對視一眼,後者低聲安慰道:“姑娘如今拜入九神使大人門下,修為一日千裡,隻等綠藤長老那勝負結果出來,姑娘便是花界唯一的少君,屆時,哪怕是天族,也不會如此怠慢姑娘。”
清漾麵色疲憊,伸手摁了摁眉心,似歎息又似嘲諷,道:“天族真要看不起我,就算我成為花主了,又如何。”
她不在這事上多糾結,頓了一下,問:“留影珠做出來了嗎?”
“最初一批,隻做出來五百個,後麵熟練了,就好做了。”丹青回。
有那兩張製作的圖紙,其實不難,但此事隱秘,不能讓第四人知道,隻能他和丹心兩個人在閒暇時間動手,速度自然慢了一些。
“太少了。”清漾蹙眉,直言道:“在一年之內,至少做出五千個,然後找人造勢。”
“可以跟琴家合作,他們有萬千年的口碑,留音珠是他們做出來的,能做出留影珠也不令人意外。”清漾一條條吩咐下去,“這件事,就交給你們二人去做,價格都好談,但切記不要暴露出自己身份,將所有的風頭往琴家引,你們隻要將東西轉出去即可。”
丹心和丹青嚴肅起來,點頭應是。
“還有。”清漾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她眯了眯眼,問:“天族的幾名皇子,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其實在幾千年前,穆祀還小的時候,天族的四位皇子不分伯仲,都算是出色,誰都緊盯著那個位置。鬨得最凶的時候,不知搞出來多少明爭暗鬥,但自從穆祀一日勝一日強大,一鼓作氣坐上太子寶座之後,那三個人就消停了下來,無比的低調,什麼大場合都不喜歡出麵了。
而事實上,看似毫無野心的,實際上往往是最需要提防的。
流著野狼血脈的人,怎麼可能甘心做一條狗。
丹青思索片刻,而後揮手布置一道結界,壓低了聲音道:“上次封太子盛典上,大皇子帶人伏擊殿下,被殿下當場擒拿,天君震怒,下令革職,終身幽禁。二皇子和三皇子因為這一出,這幾千年來倒是老實,修煉之餘,就是怡花弄草,對弈垂釣。”
他接著解釋:“天族跟彆的種族不同,一旦太子之位確立,其他有能力的皇子就相當於是沒有再沒機會了,除非現太子犯下重大的過失,遭受長老團聯名彈劾,或者現太子身死,因而,這次神山開啟,兩位皇子都沒能去。”
心裡還不知道存著怎樣的怨氣。
清漾緊了緊手掌,片刻後,輕聲道:“丹青,你去打聽,他們常在什麼時間外出,喜歡去哪裡。”
“我要與他們見一麵。”
丹青無聲頷首,幾個呼吸的功夫,就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法,他提醒:“姑娘,天君的眼皮底下,不好行事,且這段日子,陸陸續續來了不少皇族,外麵戒備十分嚴,若是我們有異動,很容易牽扯進天族幾位皇子的內鬥中去。”
他所提到的這些,清漾不是不明白。
但正所謂,不入虎%e7%a9%b4焉得虎子,如此舉步維艱的局勢下,她隻能為自己謀算。
至於天族會因此死多少人,傷多少無辜,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放心。這麼多人聚在這,又多少好熱鬨的,這天宮,想靜都靜不下來。”清漾將手中的花枝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