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後兩步,隱晦地掃了掃穆祀的方向,幾乎是在頃刻之間,某種身體上的慘痛滋味蘇醒,他警惕而禮貌地向她頷首。
“少君想修劍道?”南柚扭頭看布滿光漣的劍陣,瞳孔微縮,又問:“這劍陣,你闖不過?”
她的話語裡,有一點點意料之外的詫異。
原熵的實力,她是親眼見識過的。
雖然敗在穆祀手下,但在他們這些皇族中,真算是名列前茅。若是連他都闖不過,這裡站著的人,十之八九都過不了。
“諸位見笑,孤原想嘗試一番,結果還是失敗了。”原熵攤了攤手,並沒有為此耿耿於懷,看她有些躍躍欲試的模樣,主動道:“小星女若是從前沒有修過劍道,便不要進去了,在裡麵,靈力並不適用。”
有這個心思準備進去的人紛紛豎起耳朵聽。
“劍陣內,考驗的是進入之人對劍的領悟,領域內的奧義對決。”原熵苦笑了下:“一旦進去,靈力徹底被封印,我在這方麵連門都沒入,接了一劍之後,就再也撐不下去。”
了解清楚裡麵的情況之後,南柚跟原熵道了聲謝,轉頭跟大家商量:“我們幾個,好像沒有誰走劍道?”
話音即落,大家的臉色有些微妙,琴月看了看身邊的男子,小聲道:“星女姐姐,殿下從前是劍修。”
狻猊接著道:“孚祗以前也習劍。”
南柚看了眼永遠在自己身後半步,安靜又清雋的少年,笑意像是溢開的漣漪,一點一點加深,她道:“穆祀,你要不要去試試?我記得你在劍道上,曾經走得很遠。”
“右右你就不問孚祗去不去?”流芫笑著隨口提了一句。
南柚捏了捏孚祗的一角衣袖,搖了下頭,說得理所當然:“孚小祗怎麼可能留在第九峰。”
“我又不修劍。”
她說完,去看少年的臉色,又道:“其實也可以去試一試,感受一下。”
不得不說,習慣這種東西,確實是可怕的。自從南柚過了蛻變期,不短的一段時間,孚祗總提在嘴邊的禮數,規矩,在南柚一日皆一日當做耳旁風的舉動下,終於偃旗息鼓,成了隨她開心就是。
就比如此時,當著眾人的麵,她又開始扯著他的一小片衣袖,晃晃蕩蕩的不老實,孚祗到了嘴邊的話,愣是沒說出來。
他不說她不說,穆祀強硬地撇開目光,聲音冷了一個度:“我許久不碰劍,曾經的東西,早已荒廢了。”
南柚又看向流焜,後者搖了下頭,態度堅決:“我無所專長,跟著阿姐就好。”
“你去試試。”南柚對穆祀說:“肯定行。”
穆祀眉目深深,目光落在南柚搭在孚祗衣袖上的兩根纖細手指頭上,沒有說話。
“不去。”良久,他道。
不難聽出,這兩個字眼裡,帶著少年難得外露的星點委屈。
南柚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見山頂的平坡上,人群的議論聲在一瞬間大了些。
一抹纖細的白色身影,手裡握著一柄三尺青鋒劍,一步一步走向劍陣,在數十人的注視下,消失在劍陣之中。
“是花界的繼承人之一。”不遠處,有人道:“此女不簡單,聽說血脈有損,但人家愣是棄靈從劍,戰鬥力不俗。”
“且看看吧,這個劍陣,可沒有那麼容易闖過,她再強,年齡擺在那,能比得過原熵?”另一人眼力極尖,在未出結果之前,不輕言定論。
“……原熵上去鬨著玩的,誰不知道他修的純肉身力量,早就是第四峰內定的人了,跑來第九峰,也就是試一試水,成與不成,你看誰敢輕視他。”
流芫厭惡地皺了下眉:“這人怎麼陰魂不散,走到哪都有她。”
南柚輕輕眨了下眼,找了塊乾淨的青石椅坐下,麵上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這是等著看結果的意思。
孚祗站在她身邊,不言不語,默默地陪著。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習慣做的事情。
劍陣內,成千上萬道劍氣像是察覺到了有外來者闖入,它們就像是涓涓細流,彙聚在一起,擰成一股繩,最終,成為一道數十丈大小的白色劍光,鋒尖上遍布寒芒,殺意像是跗骨之蛆,深深沁到身體裡,怎麼驅散都無濟於事。
靈力也被封鎖了。
避無可避,隻能硬抗。
清漾咬了咬牙,足尖一點,不避不讓,反而朝前主動迎擊。
劍者精神,當如此。
與劍影相撞的瞬間,清漾喉嚨口湧上一大股腥甜,她艱難地咽下去,目光如刺竹,薄唇微動:“再來。”
這一次的劍影,比第一道又凝實強大許多。
當年被孚祗毀了四成血脈,之後被接回花界時,她已經奄奄一息。她姨祖母敞開私庫,給了她很多大補之物,好歹恢複了一些,但真正讓她重整希望的,還是橫鍍給她留下的那個黑匣子。
裡麵放著一顆由劍意凝練的內丹。
她服下去,改修劍道,前路的艱難險阻,她都不怕。
她一定要從深淵中爬出,站上至高點,讓那些逼迫她,欺負她的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在與第二道劍意對撞的那一刻,強烈的痛苦像是潮水一樣,將她包圍,讓她沉下去,再沉下去。
一息不到,清漾的口鼻之間,蜿蜒出鮮豔的血跡出來。
她清楚地知道,她一步都不能退。
她不是原熵,第九峰是她唯一的希望和選擇。
一退,就敗。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已經沒有意識,離昏迷隻有一步之遙了,第九峰的山門,才朝她敞開。
劍陣在這個時候,爆發出萬丈光芒,將清漾傳送了出來。
與眾不同的異象,讓大家明白,這就是通過了考驗的意思。
“花界清漾,入第九峰!”第九峰山門外守著一直充當木頭人的隨從高聲道,而後走下台階,鄭重其事地將象征第九峰弟子身份的木牌交到被丹青丹心攙扶著的清漾手裡,道:“恭喜清漾姑娘,通過考驗。”
進內院的,明麵上暗地裡,大家總有接洽,此時,都上前道了一聲恭喜。
南柚站起身,抬眸,笑得自然,聲音中也沒什麼針對之意:“恭喜清漾姑娘。”
清漾不願在她麵前露出太過脆弱的姿態,她脫離了從侍的攙扶,麵對此生最大的仇敵,卻是能屈能伸,既不如千年前那樣俯首做小,忍氣吞聲,也不因眼前一點成功而得意自滿,“星女客氣了。星女天賦出眾,必被各峰爭著搶要,我在第九峰等著聽好消息。”
四目相對,皆為平靜,不過瞬息,便已錯開。
南柚涵養驚人,在神山明確的規定下,她不能拿清漾如何,便也不會表現出來,落人口舌。
就在此時,泉沉過來,一向笑眯眯的神色被嚴肅取代,他三步作兩步,在南柚等人跟前停下來,看了眼第九峰敞開的山門,鄭重其事問南柚和穆祀:“殿下和星女可有拜入第九峰?”
南柚搖頭,道:“我不修劍道,怕是過不了這入門劍陣,但殿下可一試。”
泉沉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他擺了擺衣袖,道:“不必試了。”
他整個人的氣勢完全變了,肅穆嚴正,一字一頓,蓄滿威嚴:“神主令,天族太子與星界星女,拜入塵書主峰。”
塵書主峰的主人,是那位平易近人,但揍起人來毫不心軟的大神使。
周遭一片嘩然。
不是拜入主峰令人驚訝羨慕,而是開頭那句神主令。
神主啊!
隻存在與各君主們的隻言片語裡,傳說中的六界至尊,至高榮耀歸屬者的存在。
他親自下令,意味著什麼?
代表著什麼?!
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南柚最先反應過來,她笑著,落落大方,對泉沉道:“那之後,我就該改口,喚前輩為師兄了。”
“不敢當不敢當。”泉沉的眼裡,也帶著點唏噓豔羨的意味,他道:“老夫雖為塵書主峰弟子,但隻是外門,掛個名而已,殿下和星女入的是內門,這聲師兄,老夫怕是擔不起咯。”`思`兔`網`
泉沉在神山這麼多年,也是頭一回聽得神主真令,又比那些不了解內情的更詫異些。
這內門和外門又不一樣,一個是關門弟子,一個是掛名弟子,分量根本不在同一級彆上。
剛過了劍陣考驗的清漾,就隻是外門弟子,九神使給他們授課,是集中在一起的,領悟多少,全在他們自身。
內門弟子,則可以跟在師尊身後,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隨時能夠問清楚問明白。
而每個主峰的內門弟子名額,僅僅隻有兩個。
也就是說,進內院的兩百九十七名皇族中,隻有脫穎而出的前二十名,才可以擁有這樣的機緣。
而塵書主峰,兩個名額,現在一個不剩。
剩下十八個。
那麼多人,怎麼分?
走的時候,南柚看了眼麵色蒼白的清漾,薄唇微動:“承清漾姑娘吉言了。”
清漾輕輕閉了下眼。
麵無表情咽下湧上喉間的一股腥甜。
第89章 拜師
不過須臾,南柚和穆祀入塵書主峰的消息就像是插了翅膀一樣傳播開。
神主已經太久不插手六界的大小事宜了。
這次突然下令,背後的含義,令人神思不解。
南柚自己也想不明白。
穆祀身為天族太子,天賦驚人,戰力出眾,在兩三百個皇族血脈中非一般的優秀,神主關注嵊州戰事,想要認真栽培,無可厚非。
可是她,不說戰力比匹穆祀,就連烏魚,汕恒都比她厲害。
流芫很羨慕,她挽著南柚的胳膊,眼裡仿佛冒著閃亮的星星,“神主誒,右右,神主誒!”
南柚被她搖得有點暈,一扭身躲到了流鈺的身後。
“你說我們訓練時的情形,是不是都被神主看到了?”流芫興奮得一張臉紅撲撲,“啊!可我好丟人。”
南柚拽著流鈺的袖子,有些遲疑地搖頭:“所以你的意思是,神主是因為我暈得最早而注意到了我?”
這麼一說,流芫也頓了一瞬,她將南柚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倏地腦洞大開:“右右你是不是還沒有通過明鏡台的血脈測試啊?”
南柚:“星族有規定,皇族之人,一萬五千歲才能踏上去,我年歲還不夠。”
“星族可真是,四海八荒獨一份的神秘,我們大家,生下來就知道自己本體了。”流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道:“下次回去,你可以讓你父君將明鏡台打開,多一會晚一會的,難不成星族的本體還會因為時間推移而變化麼。”
“我父君啊,總覺得那是個重大的儀式,一點都不能馬虎,非得等到那個時候再說,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
人好像都會對未知的神秘的事情加以揣度和想象,流芫此刻就是如此,“我覺得,你的本體應該非常厲害,說不定跟太子的重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