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抱起來,又聽她似有點不滿地嘟囔了一句:“從前父君隻給母親畫。”
“一幅畫罷了,右右若是喜歡,便是畫上百幅,父君也願意。”
南柚明顯不信,她扭頭,看了眼星主下巴上冒出來的青黑胡茬,聲音裡帶上了同情的意味:“父君,你一宿沒合眼嗎?”
星主頓了一會,神色自然地回:“政務繁忙,歇息得晚了些。”
南柚便順著他的台階哦了一聲,才要說正事,就聽外麵的從侍稟報,說清漾姑娘來了。
“宣進來。”星主眼皮掀了掀,一隻手抱著南柚,一隻手去拿筆,清漾踏進門的時候,畫中的小姑娘額頭上,正點上了一朵殷紅的小花,小小的人立在雪地裡,額間的顏色襯得她冰雪可愛,天真爛漫。
但也正因為這一筆,南柚狐疑地看了星主一眼,問:“父君是在畫右右嗎?”
不等星主回答,她自己就陡然想明白了,頓時掙紮著要從星主懷裡下去,小臉氣鼓鼓,“根本就不是在畫我,這明明是母親小時候的樣子。”
星主目光閃了一下,再去看畫中的小人,以手扶額,頗覺丟人。
清漾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她麵色比平素蒼白一些,沒有一絲血色,眼下還綴著一團烏青,身形瘦弱,看起來楚楚可憐,弱不禁風。
星主抬眸,見她這樣,皺了眉,問:“怎麼臉色這樣難看?”
“回王君的話,清漾姑娘是蛻變期到了,因而覺得乏力疲憊,臉色蒼白了些。”回答星主的是清漾身後跟著的從侍。
星主一算,目光落在眼前還在跟自己鬨脾氣的小姑娘身上,聲音柔和下來:“右右的蛻變期也就在這幾天了吧?”
南柚氣哼哼地給了他一個後腦勺,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
星主便笑著搖了一下頭,轉而對清漾道:“你才進入蛻變期,身子又弱,該好好歇息,怎麼突然來星輝殿,可是有什麼事?”
南柚跟清漾麵對麵相望,她將後者狼狽憔悴的樣子儘收眼底,沒有露出一分一毫的得意和暢快,隻是也跟著問:“是不是院裡的從侍伺候不周,陰奉陽違?”
“若是有,你儘管說出來,我和父君立刻處置了他們。蛻變期影響到日後的修煉,不能大意,也不能動氣。”
清漾的眸子裡,頓時閃過一絲隱忍的屈辱。
南柚這兩句話,若說不是在隱射昨日的事,她都不信。
早知如此,她情願留著彩霞,也絕不將鉤蛇推開。
“沒有,夫人命人送來的從侍十分聽話,並無不妥。”她咬了咬下唇,又看向南柚:“妹妹彆擔心。”
“小漾來星輝殿,是擔心叔父。”清漾睫毛垂著,音色無辜而清脆:“樂安院的從侍說、說叔父和夫人鬨得不愉快了,叔父才在金烏那受了傷還未好……”
“住口。”南柚突然打斷了她,“來深宮這麼久了,你莫非還不知道謹言慎行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清漾不是第一次見她這樣疾言厲色地說話了,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她心裡陡然鬆了一口氣。
恍惚覺得,這才該是那個高高在上、任性驕縱的南柚。
她頓時重重地跪到了地上,膝蓋與地麵碰撞的聲音毫不含糊,話還沒說,眼淚就已經先流了下來。
但這一次,星主沒有第一時間讓從侍扶她起來。
流枘和他的事,任何時候,都輪不到彆人來插嘴置喙。
更彆說清漾一個小輩。
清漾跪了好一會,星主才沉著聲開口:“你起來吧。”
“清漾知道說這些會讓叔父生氣,但清漾實在放心不下叔父的身體,今日一早,想起父親在時,每回打鬥傷著了,便會用一種特殊的傷藥,方才叫從侍幫忙翻找出來了,特意來帶給叔父。”她揚起一張淚水漣漣的小臉,強壓著委屈,言辭懇切。
她身後的從侍便極有眼色地將一個白色的藥瓶拿出來,放在桌上。
星主眼神晦澀,半晌,他抬手,擰開了瓶塞,一股苦澀而帶著草木清新的味道便逸散在空氣中,停駐在鼻尖上,久久不散。
星主閉了閉眼,再開口時,聲音顯而易見的比之前溫和了些:“你有心了。”
清漾便止住了眼淚,破涕為笑。
“父君就縱容著她和她身邊的人肆意傳播你與母親不和的消息?”南柚心裡憋著一股氣,她冷哼了一聲,道:“那從星界一路流傳至妖界、甚至九重天的流言,到底是哪個彆有用心之人散播的,父君竟半點也不在乎嗎?”
對,就是這樣。
也就應該是這樣。
有這樣敢直言頂撞星主的南柚,她的溫順和委屈,才能被星主看到眼裡。
“右右。”星主蹙著眉有些無奈地嗬斥了一聲,“誰同你說父君不管了?”
自己的女兒,星主怎麼能不了解她的性子。
若是彆的事還好,但絕不能說他和流枘的半點不好,小姑娘護短的性子,讓人很難不受觸動。
南柚看向清漾,兩隻漂亮的杏眸微微眯起,像是一隻逞凶的奶貓,看上去不僅沒什麼威懾力,還顯得有點兒可愛,“我父君與母親不和的消息,你又是從哪聽來的?”
清漾垂下眸,聲音怯怯:“都、都這樣說的。”
這時候,南柚的袖子裡,突然滾出了一顆小小的玲瓏球。
球上麵閃著細細的光,咕嚕滾了兩圈,落到了清漾的腳邊。
南柚頓時伸手去撿,但清漾的手比她更快。
記音珠,清漾也認識。
這東西隻需要用靈力催動,就能開啟,裡麵記錄的聲音便會播放出來。
看南柚的樣子,顯然是無意間掉出來的,而且這麼急著伸手來撿……
纖細的手指尖閃過一縷細微的靈力,與那個小巧玲瓏的記音珠相觸。
下一刻,三人皆聽到了一道溫柔的帶著笑意的聲音。
“——右右去幫母親哄哄你父君,好不好?”
星主愣了一下,旋即大步走過來。
南柚眼珠子一轉,飛快地把記音珠塞到自己袖子裡。
星主也不跟小東西說什麼多話,他蹙著的眉心舒展開來,十分嫻熟地跟自己的女兒談條件:“十幅海蛟畫,跟你換那顆記音珠。”
“我要那麼多海蛟畫乾什麼?”南柚堅決不肯,把自己的袖子捂得嚴嚴實實,“父君怎麼總那麼好奇我跟母親說的悄悄話!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問嘛。”
星主麵色不改,好東西報了一長溜,南柚才稍稍鬆口,她看了一眼清漾,暗示意味頗濃地道:“還有人在呢,要是聽到了,再傳出去,父君不管,我是一定不會放過的了。”
星主轉頭,對清漾道:“你回去吧,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就讓人來星輝殿稟報,你進入蛻變期,身體本來又不太好,今日這樣的事,彆再做了。”
清漾什麼結果都想到了,唯獨沒想到會中途出現一顆記音珠,也沒想到會是這種展開,她愣了一下,機械般地點頭,從地上站了起來。
星主目光閃爍了一下,又道:“右右方才說的也沒錯,如今,你進了宮,怎麼也該遵守宮裡的規矩,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心裡有個度才行。”
這是清漾第一次聽星主對她說類似敲打警醒的話,整個人像是被丟進了冰窖裡,骨子裡都透著瑟瑟的寒意。
第17章 和好
星主完完整整地聽完了流枘說的那些話,她的每一個音節,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眉頭蹙起,又鬆開,最後陷入長長的沉默之中。
南柚不放心地喊了他一聲,星主才倏然回過神來,他伸手,溫熱的掌心撫過她的頭頂,言語之中,已然有了不甚明晰的笑意。
“右右,你是父君的掌上明珠,也是我與你母親最珍視的孩子。”星主難得情緒外露,他將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抱到自己的膝上坐著,不知想起了什麼,低低歎息了一聲,“你常問父君,星界臣下之女眾多,為何獨獨對清漾照看有加,多有縱容溺寵。”
“我知道,橫鍍是有功之人,於父君是忠臣,亦是肝膽相照的兄弟。”這話,南柚閉著眼睛都能複述出來。
星主眼中柔色更重:“若不是他,父君本該失去右……”他頓了頓,沒有再往下說,而那個含糊的右字,也並沒有落到南柚的耳裡。
夜深露重,鳥鳴聲聲。
青鸞院裡,星主忍了再忍,還是忍不住放下了銀筷,重重地哼了一聲:“我不同意,他要什麼,且都衝著我來。我便是將私庫敞開給他挑,也絕不同意你將尾羽交予他。”
身居高位的男人,沉悶不語的時候壓迫感極強,整個屋子裡的溫度都降下來不少。
南柚看了看自己的父君,又看了看姿態自如半點不受影響的母親,默默地低頭挑了幾口米飯。
“反正我不同意。”星主再開口時,聲音裡突然就帶上了些許委屈的意味,流枘終於抬眸,道:“你好好用膳,右右還在呢。”
“右右必然也不同意。”星主哪裡還有什麼心思用膳,南柚還未開口,他就替她將話說全了。
南柚抬頭,麵色十分鎮定,星主朝她使了個眼色,見她仍舊麵不改色,目露狡黠,隻好悄悄朝她比了個十的字樣。
南柚頓時笑彎了眼,她慣來是個得寸進尺的,當即仰著一張漂亮的小臉,無聲做口型:十、五。
怕星主聽不懂,她還刻意頓了頓。
星主再好的脾氣,都險些被這對母女氣得笑出來。
最終,還是閉了閉眼。
就是散儘家財,金庫敗光,也比流枘的尾羽給上秧那個假君子來得讓他容易接受。
“母親,我覺得父君說的有道理。”南柚很快換上了認真的神情,道:“右右曾翻閱典籍,看到過這讓人死而複生的法子,也得虧上秧仙君用無上至寶強留了郡主的仙魂,才使此方得以施行。鸞雀正統皇族的尾羽,確實有意想不到的功效,在那一味藥方裡,不可或缺。”
“隻是右右知道,有一樣東西,可以與肉身相融,取代鸞雀尾羽。”
“是何物?”星主眼眸亮了一瞬,旋即就被南柚熄滅了。
“龍髓。”南柚沉默半晌,補充道:“一滴正統龍族皇脈的龍髓。”
這東西,絲毫不比鸞雀族的尾羽來得常見。
龍族為萬獸之長,擁有正統皇脈的,據南柚所知,八荒六界之內,唯有兩人。
一人正坐在身側方才還同她討價還價,一個則是她的叔父,現任龍族族長。
“不可。”流枘頭一次蹙了眉心,她顯然是知道這個的,“尾羽脫落,並無痛苦,強抽龍髓,對你父君的身體損耗太大,此事無需再提。”
南柚便又安安靜靜地埋頭挑白米飯了。
尾羽和鳳髓,都是稀世罕見之物,也隻有它們,能有安撫靈魂,穩固肉身的功效。
“還了這次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