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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斯 呂天逸 4286 字 4個月前

為“聖宮內務修士”的一刹那,他的心智、靈魂、禸體三者便已完全屬於勞倫佐,他必須無條件服從“聖者”的每一條聖喻,無論那乍聽起來有多荒誕,多難以理喻,皆因教義所言――聖者行事,必有其理。

然而,勞倫佐的聖喻中唯有一條令約瑟佩不敢聽從――

約瑟佩謙卑地提出他沒有資格乘坐聖者駕輦,他完全可以像其他聖宮修士一般走路回去,他會慢慢跟在隊伍末尾,而勞倫佐……勞倫佐用那雙深灰色的眼珠瞟了他一眼,用修長強悍的單臂箍住他,輕巧地一提,擺布娃娃一樣把他放在轎廂裡的絲絨軟墊上。

約瑟佩手足無措地坐在那兒,嘟嘟囔囔地為自己的僭越告罪,臉脹得通紅,十根手指緊絞。他深陷譫妄,與圍攏撒禮尼聖禱廣場的數十萬教民一般,對實景毫無察覺――

他身下所坐的並非絲絨軟墊,而是巨蟒涼滑致密的鱗片。

西迪的蛇鱗乍看是一種極美的淡青水色,沉澱了一整個春日的瀲灩湖光,而鱗片邊緣與凹陷的紋理線條則稍染了一抹灼目的熔金色,青金不融,雜駁分明,鏤金砌玉般美得懾人。

那蟒身粗壯,約瑟佩側坐在蟒背上,雙腳離地很遠。一雙小白鞋懸在半空,隨西迪爬行肌肉伸縮而微微擺動,猶如一種不知情的勾引。西迪朝聖宮蜿蜒爬行,時不時回轉那顆碩大可怖的蟒頭,用幽涼豎瞳死盯著約瑟佩的小白布鞋――那個部位差不多就是小彩蛇軟乎乎的尾巴尖兒。

想到那一小截彩色尾巴尖兒,西迪簡直都快……瘋了。

k亢奮得弓起蟒背,使蛇腹稍遠離紅毯。

會變的,k會變回去的。

西迪具有以魔神血肉汙染、異化人類的能力,他能夠通過一些【手段】,使約瑟佩的肉身發生“轉變”……

然而,“轉變”是一個相當漫長艱辛的過程,是血肉與細胞層麵的一場戰爭。在初始轉變階段,約瑟佩羸弱的人類之軀必須處於身心健康、精力充沛的狀態,並得全身心地接納西迪賜予他的【一切】,虔誠地迎接“轉變”,否則……來自約瑟佩的精神抵抗或身心的虛弱低落皆有相當大的概率導致轉變失敗。

自然,等到約瑟佩進入第二轉變階段後,身為半人半蛇的約瑟佩就不會再出現轉換失敗的問題了,因為蛇人強悍的體質足以讓他應對轉變過程中的種種考驗……

正因如此,西迪在現階段不敢乾得太過分,他得委屈自己演演戲。

不過,花言巧語虛與委蛇正是蛇類的天賦。

這不難。

西迪第無數次扭頭盯視約瑟佩的腳。

其實,這雙穿著小白鞋的腳丫也頗為……

約瑟佩身處聖者駕輦,太緊張,腳趾不斷蜷縮、放鬆、蜷縮……趾關節將白鞋的柔軟布麵撐出幾枚圓潤可愛的凸起,拱來拱去。

頗為可愛。

倒也不比尾巴尖兒差多少。

“嘶嘶――”讓我嘗嘗。猩紅蛇信彈出。

那極細的尖端處稍稍在約瑟佩踝骨觸了一下,碰得極輕,就算不用幻術麻痹感官,約瑟佩也沒什麼感覺。

接著。

四輪馬車忽然顛得要命,八匹駿馬瘋了似的呈蛇形狂奔,約瑟佩小小驚呼一聲攥住扶手,好在車夫氣呼呼地甩了幾鞭子,馬車很快恢複了平穩。

第36章 蛇嗣(七)(無垢白袍。...)

聖宮餐室。

約瑟佩端著一盤食物,慢吞吞地挪到角落。

來聖宮擔任內務修士近一周,他與其他修士仍談不上熟絡,縱使他極力向那群陌生修士表達善意,搶著乾活兒,討好地攀談,生怕再次淪為遭人排擠欺淩的可憐蟲,然而……或許是聖宮戒律格外嚴格的緣故,聖宮修士們的性子個頂個沉悶寡淡,肅穆如活偶,他們隻會機械地回答問題、中規中矩地應付攀談,不像弗朗西斯聖堂那樣有一群熱衷於背著掌院修士說笑玩鬨的小夥子。

譬如說眼下,餐室中進晚餐的幾十名修士皆恪守教條,他們默不作聲,麵目模糊,刀叉輕磕瓷盤聲與咀嚼聲細密堆疊,隱隱透出蒼白單調的節奏感,如昆蟲振翅。

其實約瑟佩不討厭這樣的氛圍,生活在一眾木訥寡言的清教徒中至少能使他不受欺淩,摸清了這兒的“規矩”後他甚至鬆了口氣……

他隻不過是覺得這場麵有點兒……詭異。

一抹陰翳掠過心頭,又飛快被喜悅衝散了。

今晚他將前往勞倫佐的私人小聖堂,接受初次神術治療。

據說神術治療會給身體造成相當大的負擔,而約瑟佩的身板簡直就是弱不禁風,像一小把枯乾的柴火,因此約瑟佩這幾天遵照吩咐,每頓都罪惡地吃下雙份食物以增強體魄。

值得一提的是,聖宮的餐食較聖堂美味得多,約瑟佩今日領到了一整個新出爐的白麵包與一大碗奶油燉蔬菜――這已是戒律底線――他斯文地撕下一塊麵包,內瓤%e4%b9%b3白如牛奶,湧出燙手的淡白蒸汽,穀物香味彌漫。約瑟佩把麵包蘸進白綠相間的燉菜中,小口吃起來。

菜湯濃稠,許是混融奶油的緣故,香滑如油脂。奶汁飽飽滲入麵包的蜂窩結構中,經牙齒咬噬,噴濺而出,湯汁中鮮綠菜梗嘎吱脆響,與麵包相混,口感紮實厚密,香得約瑟佩心生愧疚,他在破戒邊緣,他享受了食物……可他難以壓製,追求美食本是人類頂原始的欲望,任何人都有權用有油水的食物填補胃袋而不因此受到懲治……

來聖宮前,約瑟佩這輩子從未品嘗過如此精工細作的食物,常年缺乏油水的腸胃亢奮蠕動,味蕾顆顆腫脹,口腔粘膜充血,以便細細咂摸這罕見的奶油燉菜與白麵包……

血液灌注,耳膜隆隆轟鳴……

約瑟佩深陷綺麗迷潭,心口劇烈起伏,清瘦手背與右臂凸起條條血管……

約瑟佩撕下一條鴿腿。

鴿腿酥脆表皮滲出細密的、清水般透亮的油脂,蘸進金紅色的杏子醬中,約瑟佩咬下,肉汁飆射,杏醬粘稠嘀嗒,淌過窄袖,浸紅了袖子包裹下的、緊繃浮凸的腕骨……

他又撚起一片鴨肉,用薄薄肉片卷起上麵光潤如珍珠的紫黑魚子醬,那圓溜溜的、彈韌的魚子漏出幾顆,滾過無垢白袍,拖出道道半透明的微腥黏液……

他用潔白整齊的小牙撕咬半生牛肉,紅白的肌肉與脂肪,織紋華麗如大理石,昂貴的鬆露醬混著牛血自他嘴角溢出,滑經下頜與頸子,在白袍前襟染出朵朵粉白血汙……

約瑟佩嫩紅肉感的唇瓣沾滿油漬,光亮豐盈,兩腮高高聳起,將那漂亮臉蛋撐得滑稽逗趣,他唯一能視物的右眼此時如左眼一般失焦,空髏然,卻絕頂喜悅、滿足。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餐室中除他之外並無其他教士。

那群活偶般呆板進食的教士從不存在,唯有一條粗壯蛇尾蜿蜒盤繞在餐桌旁,“勞倫佐”上半身光%e8%a3%b8,那玉石般蒼白無暇的人類皮膚緊裹著其下硬韌如鐵的肌肉,塊壘間清晰若刻,手背、耳後等處殘存少許細而柔軟的蛇鱗。

此時的k與那位身披白袍的“聖者”已徹底沾不上邊了,k自臍下幻化成蟒,單手支頤,手肘拄著桌麵,線條狹長深刻的臉湊得離約瑟佩極近,漆黑瞳孔忽而渾圓,忽而豎成細線,唇角翹著,像在欣賞一隻吃奶糕吃得滾瓜溜圓的奶貓。

“嘶嘶……”k頭部緩緩遊移,從多個角度癡迷、沉醉地凝視約瑟佩。

忽然,k薄唇微啟,射出一條猩紅細長的蛇信子,舐去約瑟佩唇角的醬汁。

這動作使k稍稍刮到了那油汪汪、軟嘟嘟的嘴唇。

“啊……”西迪躁動不安起來,k飛快地繞桌爬了幾圈,以消解這種衝動。

k的小彩蛇太瘦弱了,一陣風就能吹倒,k絕不能因一己私欲傷害k。

賤民們待小彩蛇差極了……

k可憐的愛人失去了力量,也失去了k,十幾年來被那幾個自詡潔淨者的賤民虐待、欺淩,甚至吃不到一餐像樣的食物……西迪蛇瞳豎立,k緩緩團緊了尾巴尖兒。

k幾乎無法去回憶自賤民腦中讀取到的信息,暴怒與疼惜使他心如刀割。這幾夜來,k夜夜在寢宮中扭成一個巨大的蛇團,為愛人的遭遇放聲痛哭,嘶嘶悲鳴,k流下了劇毒的腐蝕性淚水,生生燒融了一張床榻。Θ思Θ兔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線Θ上Θ閱Θ讀Θ

可k需忍耐,k不能索性將袖手旁觀的賤民們全宰了,宰那麼幾個頂壞的壞種也就罷了(喔,還有那個下落不明的酒鬼,王國全境的毒蛇都在尋覓他),大規模的殺戮可能觸發神降。身為另一維度的高級生物,聖靈不能如本維度的原生魔神西迪一般隨心所欲地涉足此地,聖靈需要以子民們恐懼、死亡或祈禱的能量造“門”,而西迪不打算讓k過來……k可不想再被聖靈砍一刀,兩個擁有自主意識的k相互爭奪小彩蛇,那豈不是糟糕透頂?

西迪鬆開了尾巴尖兒。

為迎接即將來臨的轉化,約瑟佩――是的,這是小彩蛇的人類名字,k得習慣這麼叫k――k的小約瑟佩得多攝取優質的肉類。

按教義,約瑟佩絕不應該碰魚肉之外的肉類……西迪蹙眉,這些教條使k犯惡心,聖靈奪走了k的另一半,並唆使k的另一半崇信聖靈。

這是何等的羞辱……

“嘶嘶――”吃吧,吃吧……西迪用尾巴尖兒將另一盤盛滿珍饈美味的食物悄悄推向約瑟佩。

……

一頓盛宴過後,約瑟佩的無垢白袍一片狼藉,血汁橫溢。

猶如屠夫。

他破戒了,他被暴食之罪玷汙了,而他對此一無所知。

他吃胖了一點,這使他變得更好看了,以前那種削瘦多少有些病態,現在他的肩胛骨不再那麼突兀地支出來,身體在肥大的白袍籠罩下也不那麼打晃了。

他打了些水,清理麵部、雙手,以確保沒沾上麵包屑或菜湯,隨即依約來到勞倫佐的私人小聖堂。

……

勞倫佐已經等在那兒了,他在聖壇前布置了一些東西,念珠、草藥、經文……

約瑟佩乖順地跪坐在k麵前,臉色紅潤健康,神態虔誠。

顯然,他已做好了接受“治療”的準備。

勞倫佐神態莊嚴肅穆地誦念經文,隨即從聖壺中斟出滿滿一杯清水。

“喝下這杯由我賜福過的聖水,我的孩子。”勞倫佐的嗓音略微嘶啞,“我相信它會治療你的殘疾。”

約瑟佩接過聖水,他不假思索,仰頭灌下一大口。

而他險些當場嘔出來……

這杯聖水的味道竟極其、極其難以形容……

它的氣息腥甜如血液,質地濃稠,糊在嗓子眼,像一大塊半化的果凍。

“我往裡灑了一小撮聖鹽。”勞倫佐麵無表情地說。

“抱、抱歉,我以為隻是清水……”約瑟佩強忍嘔吐欲,對勞倫佐的虔誠與信賴使他勉力將這血液味道的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