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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斯 呂天逸 4140 字 4個月前

能作為對抗惡魔引誘之應急手段。

約瑟佩推開靜修室的門。

燭光微弱,有人在裡麵。

約瑟佩抬眸。

靜修室存放藥草的架子前已圍了一圈修士,十來顆淡黃、淺棕的腦袋挨擠攢動。

他們搶著往肚子裡灌草藥,吞咽藥水與口腔粘膜咂弄發出的濡濕響動、嗆咳和壓抑粗重的呼吸從藥架子那兒傳來。

聽聞約瑟佩發出的腳步聲,修士們齊齊扭頭。

他們的兩腮、頜骨、頸項……皆灰白得像是從牆皮上剝脫下的人形薄片,唯獨顴骨殷紅,虹膜閃爍著磷光,像一群因找不到配偶而發狂的雄蛇,他們的眼神都不大對勁,呆滯、饑渴、凶蠻,很顯然,他們已陷入了某種邪惡的譫妄狀態。

而使約瑟佩駭異的是,這十幾名修士皆是聖堂中頂正直、頂虔誠的那些人,其中甚至包括鞭笞過費爾南那個壞種的掌院教士。

他們在一小時前為噩夢驚擾,他們說不上自己究竟夢見了什麼:在一位修士的夢境中,他行走在一片光滑、柔軟如角膜的黑色大地上,漆黑地平線宛如活物,忽近忽遠,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被注視感自腳下半透明的“泥土”深處傳來;另一位修士夢見一種猩紅粘濕的藤蔓狀異物將他從頭至腳牢牢纏卷,而他飄浮在空中,被拖拽著,朝深淵疾速飛馳;還有一位修士僅殘留下一些猶如萬蛇纏身之後的陰冷濕滑感與朦朧的恐懼,畫麵則一片模糊……

而無論夢見什麼,醒來後他們都出現了同樣的“症狀”,愈忍耐愈強烈……這使得這些虔誠者們不得不來喝藥。

約瑟佩僵在門口,他被這群修士的眼神嚇呆了,他太擅長分辨施暴者付諸行動前的眼神了。

他們就像是恨不得撲上來,把他……

約瑟佩臉蛋煞白,轉身扶牆,拖著麥秸稈似的左腿慢吞吞地逃跑。

“約瑟佩兄弟――”一位高出約瑟佩幾個位階的掌院修士大步攆上,拍了拍約瑟佩羸弱的左肩,約瑟佩嚇得一蹦,可掌院修士隻是把一瓶藥水塞進他手心,並用一種相當古怪的眼神望著他,“你應該是來找這個的。”

那是一種……

近乎於崇敬的眼神。

第33章 蛇嗣(四)(集體噩夢。...)

清晨。

撒禮尼聖禱廣場人潮湧動。

教民自發誦念驅魔經文,音浪窒密,如酷暑焚風,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近日來,泰蒙王國全境皆被籠罩在“原初蛇魔”西迪-耶尼亞的譫妄迷夢中。

據各地聖堂粗略估測,約有半數以上的教民在近日來被有關於“蛇”的噩夢侵擾。夢中,他們或行走於大陸般廣袤無際的蛇鱗之上,或瑟瑟團縮於龐大如天體之豎瞳前忍受其綿長如亙古的凝視打量,或身墜千萬蛇子蛇孫編織而成的蛇“毯”之中驚駭掙紮……

當他們醒來,他們會對某些模糊縹緲的“存在”心生敬畏之情,抑或欲望高漲,綺念不絕――

這些日來,因“自瀆之罪”與“夫妻私自交合之罪”前往各地聖堂自首的教民幾乎要將懺悔室踏平,其中不乏教士乃至潔淨者,仿佛愈是虔誠禁欲之士愈易受此蛇夢影響。

王國全境在短短幾日內陷入恐慌與歇斯底裡,有少數聽力敏銳的教民稱他們曾在清醒時聽見遙遠之處傳來毒蛇嘶叫,並在當晚陷入噩夢,他們認為那比起誘惑倒更像是一種“試探與呼喚”。亦有個彆機警的教士提出蛇魔似乎是在籠罩全境的集體夢境中尋覓著什麼,那些持續時間短暫的譫妄與綺念不像蛇魔的本來目的,更像是某種輕微的“後遺症”……

但教會主流意見仍是蛇魔西迪-耶尼亞癡心妄想,試圖用拙劣的手段引誘聖靈子民們墮落,當務之急是勒令各地聖堂組織大規模聖禱儀式,驅魔淨化,並大量熬製禁欲草藥湯,免費分發給教區內的男性教民――“聖者”勞倫佐讚成這一說法。

為抵禦邪惡侵襲,“聖者”勞倫佐博那羅蒂宣布他將在位於王城中心的撒禮尼聖禱廣場進行一次大型驅邪儀式,而弗朗西斯聖堂有幸獲準為勞倫佐鋪設聖壇,布置廣場,並在儀式全程侍奉聖者左右。

為能在聖者麵前博取到好印象,得知消息後,弗朗西斯聖堂的百餘名修士幾乎徹夜未眠。他們沐浴、剃須、漿洗白袍、以焚香熏染身體,到了聖禱廣場,他們搶著做那些乾淨輕鬆的活計,避免以狼狽的形象出現在聖者眼前――聖宮的近侍修士團近日出現了空缺,他們都想補這個缺,侍奉聖者的經曆將為他們的神職生涯添上相當漂亮的一筆。

……

約瑟佩拖著瘸腿,用瘦仃仃的右手扯著一袋沉甸甸的、混有居民便溺與腐敗物的垃圾,路過幾名掃灑聖壇的潔淨者。

他乾了一早晨又臟又累的活兒,主要是掃垃圾和運垃圾。他的白袍與粗布裡衣被汗水浸得半透,幾綹銀發粘著紅彤彤的兩腮,眼珠卻快活得發亮,他把柔軟的唇瓣抿了又抿,這才強忍住,沒自顧自地傻笑起來――他就要見到“聖者”勞倫佐了!這是怎樣的好運!哪怕就是那麼遠遠地瞟上一眼……

“約瑟佩兄弟!”他正沉浸於深深的喜悅中,費爾南忽然從聖壇踱來,用高大胖壯的身體擋住他的去路,惡狠狠道,“你那袋垃圾上的屎尿蹭到我的教袍了!”

約瑟佩怔了怔,這會兒他心情實在太好了,他開心得昏了頭,竟來了股勁兒,微笑著反駁起費爾南:“我走得很小心,費爾南兄弟,我們起碼隔了一碼遠呢……”

“反正你得給我洗教袍,”費爾南粗魯地打斷,他懲戒教民時常吐臟字兒,“先洗到下禮拜,約瑟佩兄弟,少說廢話,我警告你,你他媽的今天廢話有點兒多。”這兩天說不上怎麼了,他莫名地有點兒不敢像往常一般欺負約瑟佩,這使他既納悶又煩躁,他急需證明自己對約瑟佩擁有絕對欺淩權,於是他揚起笸籮般大且肥厚的手掌,狠摑約瑟佩後腦,“聽沒聽見?!”見約瑟佩像隻受驚的小雀兒般呆住了,他又狠狠摑了一記,逼問道,“你他媽聽沒聽見!?”

幾個費爾南嘍嬉笑著占便宜:“還有我的教袍!它被你熏臭了!”

“我們是不是該為約瑟佩兄弟發明一個新職位,雜活兒教士還是倒垃圾教士?”

“我看屎尿教士就不賴,他負責的教區滿地屎尿。”

“……”

喜悅如肥皂泡泡般破滅,強烈的落差使約瑟佩眼角噙滿淚花,他囁嚅著應下,耷拉下小腦袋朝廣場外拖垃圾,豆芽般清瘦的身體因啜泣而劇烈地顫唞,他遭受過許多更嚴重的欺淩,這原本不算什麼,他有一籮筐的難聽綽號……可是、可是他方才明明那麼快活啊!

他哭得一抽一抽地乾活兒,走姿愈發滑稽,又瘸又抽搐,把那群壞種逗得直不起腰。連廣場周圍的教民們都臨時從近日來邪惡侵襲的緊繃中暫時得到放鬆――其中不乏經常從約瑟佩口糧中分一杯羹的貧民們――他們朝那殘廢的小修士咧起嘴來,自覺不懷惡意,就是找找樂子,這有什麼的?幾個野小子則怪模怪樣地模仿約瑟佩走路,笑得比瘋子還癲狂。

就在這時,遠處教民的集體誦經聲忽然變大了,其中不乏歡呼與獲救般放鬆的大哭,聖者勞倫佐的駕輦出現在紅毯上。

內務修士們用絹絲彩條縛住白鴿的嫩紅趾爪,讓它們為天空做些點綴,暗紅滾金邊的薄毯自幾弗隆外一路延至廣場正中央。道路兩側,人們朝紅毯拋擲香花,百合純白肥厚的花瓣被馬蹄與彩繪車輪碾爛。

勞倫佐身披無垢白袍,端坐於四輪馬車中,他的麵容聖潔俊美,眸光慈和,他口誦經文,沿途安撫教民。

“聖靈在命令你……西迪-耶尼亞,我,虔敬者三世,以聖靈之名驅逐你……嘶嘶……”

那肅穆的男低音中混雜著細銳的、譏嘲般的“嘶嘶”聲,卻無人覺察。

在數以十萬計的教民眼中,鍍金彩繪的四輪馬車後,是長約半弗隆的聖宮修士、親衛軍與侍從隊伍,他們浩浩蕩蕩地行進著,修士沿途向教民們拋灑聖水,空氣中彌漫著聖水清潤如草木的氣息,仿佛能洗淨一切罪惡……

然而。◆思◆兔◆在◆線◆閱◆讀◆

紅毯上空無一人。

唯有一條身長綿延至半弗隆的青金色巨蟒。

k陰險地朝教民們點頭致意,嘶嘶念著驅魔經,滾吧,西迪,滾啊,無所謂,這玩意兒傷不了k分毫……k吞吐蛇信,那玩意兒猩紅分岔,裹著一層亮晶晶的唾液,它黏附空氣中微小的氣味顆粒,收入口腔,再探出……

蛇信捕捉到了耶尼亞的甜美味道。

西迪蛇尾狂扭,k蛇腹爬經的紅毯上儘覆著一層果凍般半透明的、厚逾腳踝的詭異黏液,腥甜如腐爛薔薇,在天光下折射出詭麗的光。而紅毯兩側的教民們鼻孔翕張,狂亂嗅聞,激動落淚,紛紛伸直雙手去迎接聖水的澆淋……

蛇信一吐,再吐,漸漸地,它分辨出耶尼亞的甜美氣息中混雜了鹹澀與酸楚……

k柔軟的小彩蛇在流淚。

有賤民使k的小彩蛇蒙受屈辱。

驀地,勞倫佐的聖禱隊伍瘋了般朝廣場躥去,駕車的八匹駿馬足不沾地,平移式朝前飄動,他馬車後的修士們雙腿跑出殘影,有些修士的下半身完全犁進了地裡,兩旁的教民們愣了片刻,可他們很快又開始對這粗劣的幻術頂禮膜拜起來,他們已陷入嚴重的集體譫妄,西迪不用費多少心思也能糊弄住他們。

……

聖者現身了――

撒禮尼廣場騷動起來。

聖者來得比預計早得太多,約瑟佩處理完最後一袋垃圾,汗流浹背地朝回跑。他眼圈仍紅著,臉蛋濕漉漉的,他費力地踮起右腳,從前排修士那幾顆腦袋的空隙間朝聖者眺望,他生怕看不清,急得直抹眼淚――這一眼可是他今天唯一的一件好事了!這苦日子裡可就這麼一顆“糖”!

完全出乎約瑟佩意料的是,聖者的眸光亦正正刺向他。

人山人海中,向他投來的一瞥。

約瑟佩十分確定聖者將他哭得通紅的、糊滿淚水和鼻涕的、半張布滿胎記的醜臉蛋看得一清二楚。

這可太丟人了,他羞恥得恨不得立即蹲下,躲在人牆後頭,他都說不準他是榮幸還是崩潰了,他心臟跳得快極了。

好在聖者挪開了視線,他望向其他的聖堂修士,不知那是否是約瑟佩的錯覺,他覺得聖者的眼神中透著一絲陰冷與怨毒。

而就在這時,有人在約瑟佩近處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那慘叫極短促,像是剛叫了一聲就被人堵了嘴,約瑟佩循來源望去……他覺得那好像是費爾南叫的,可費爾南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