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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斯 呂天逸 4194 字 4個月前

持刻刀,鋒刃輕巧地劃破肌膚般滑嫩的羊皮紙,刀尖兒一旋,再旋,割下一條字。

那條羊皮紙上寫有“%e5%90%bb”、“愛火”、“柔荑”等%e6%b7%ab褻的字眼兒,是在描寫一位男子親%e5%90%bb戀人的指尖。

而%e5%90%bb,%e5%90%bb是有危害的。

約瑟佩鬆手,紙條飄落,落在他腳下小山般的紙堆中。

這些心靈毒藥會被統一清掃,暫存入庫,擇日銷毀――當然,費爾南他們鐵定會把這些累活兒推給約瑟佩乾。

切割完三十二頁,約瑟佩翻至七十頁,他擇取頁數的手指嫻熟、精準,顯然是已經重複了太多次。

七十頁插圖中的一位女子放蕩地%e8%a3%b8露雙側小臂,約瑟佩抿了抿唇,用刻刀切下她的小臂與手腕,僅留手指,手指允許%e8%a3%b8露,截止腕骨――聖靈允許教民們耕種勞作,而手套有時會導致手部打滑。

腕骨,切記,%e8%a3%b8露截止腕骨。

兩條白白彎彎的紙片小臂飄落。

像一雙月牙兒。

嚴刑峻法與苦心布道皆難以阻止書商在細節處鑽空子,好在由聖堂培養的“潔淨者”們始終堅守著這道防線,他們牢牢掌握住有關“道德與戒律”的解釋權……他們禁止、銷毀、塗改。

不……塗改已是過去式。

自從民間有藥劑師調配出了那種據說能“溶解鐵膽墨水”的“禁書之友”,使得教民們能利用其複原墨水覆蓋下的字跡輪廓後,聖堂便摒棄了塗改的做法,改用切割了。

一本詩集處理完畢,約瑟佩用掌心撫過小羊皮紙上以紫、金、銀等昂貴墨水細致勾繪的插畫與刻刀挖出的醜陋空洞,微露惋惜。

這一神態使他的眉眼愈顯溫柔聖潔。

――連他左側遍布青灰胎記的醜臉亦顯得不那麼惹人嫌惡了。

約瑟佩發了會兒呆,忽然覺察到不妥,他不該為犯禁的書籍感到惋惜。

他匆匆以食指中指輕觸額頭眼皮,喚醒聖潔自性,以摒棄雜念。

若非胎記作怪,約瑟佩原本會擁有惡魔般足以蠱惑人心的美貌:他生就一頭柔韌光潤的銀發,那些發絲滑亮得像以月光為經緯紡出的綢緞;虹膜是一種極稀罕的、淺淡的紫羅蘭色;顱骨線條優美伶俐,猶如刻刀雕琢;唇瓣偏薄,卻不失肉感,絲絨般嫣紅細膩……可左臉上那些青灰的胎記毀了他,他簡直像是被人兜頭澆了半桶顏料。

約瑟佩耷拉著腦袋乾活兒,白袍風帽的柔軟帽簷垂得極低,掩去半張臉,像是怕他的左臉討空氣嫌惡。

――他早已習慣於像條小蟲兒一樣謙卑地、小心翼翼地生活了。

……

處理完抄寫室的工作,約瑟佩起身,去餐室吃晚飯。

他走路有些慢,姿勢古怪,清瘦的身體籠在肥大白袍下,彈簧玩具般晃蕩,下樓梯時他全力以赴,攥緊扶手。

他的%e4%b9%b3名叫“廢品”,是他父親取的。

這是由於他的左眼天生失明,左手也使得不大利索,左腿則萎縮如麥秸,使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加上左臉的胎記……他的左半邊身子乾脆就沒長好。

五歲時,他被他的酒鬼父親虐待得傷痕累累,塞進粗布袋裡,像一袋垃圾一樣被丟棄在荒郊野外。

“去見聖靈吧,廢品!”那醉漢傻笑著嚷嚷,對一個生命的消逝毫無憐憫,他隻覺得自己幽默,“記得叫他給你安條好腿!”

袋子紮進雪堆,袋口打了死結。

幸好一位路過的老教士救了他,帶他回聖堂,給他起名叫約瑟佩,並將他培養成一名專司懲戒、蕩除邪惡的“潔淨者”。

然而……

除去潔淨者這重身份,約瑟佩還兼任供其他潔淨者戲耍用的聖堂小醜,他步態滑稽,左手笨拙,視力不佳……是頂合適的取樂對象。以費爾南為首的幾個壞種樂於往他右腳的木鞋裡藏大頭釘,往他的聖餐裡撣煤灰,弄臟他洗淨並晾乾沒多一會兒的白袍,或是索性藏起他的白袍,看著這右半張臉頂漂亮的小瘸子一瘸一拐地、焦急而笨拙地到處尋找,躁動地盯著他憋紅的右臉與因強忍淚意而翕動的秀氣鼻尖,並在他因晨禱遲到挨藤條時竊笑成一窩老鼠……

或許那些欺淩蘊含著些許情[yù]的意味,聖堂中沒有女人,況且潔淨者須終生禁欲,因此這群壞種隻能通過作踐約瑟佩的方式稍微發泄欲望。他們甚至謀劃過用枕頭擋住約瑟佩的左臉,盯著他漂亮的右臉輪流“弄”他,再毆打他,讓他不敢揭發……幸好這個令人作嘔的恐怖計劃尚未啟動便胎死腹中,因為一個良知尚存的潔淨者向掌院教士告密,掌院教士狠狠鞭笞了那幾個壞種,讓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約瑟佩不幸,卻也幸運,至少有知情者幫他告密了。

要知道,“潔淨者”雖號稱為聖堂教士中至為神聖、至為純淨的那一批教士,可潔淨者中的壞種是最最多的,你絕對無法在內務教士或傳道教士中找到那麼多壞種,或許是因為“懲戒的權利”汙染了他們的心靈――在鞭笞妓女時,那些可憐的窮姑娘們白花花、血淋淋的脊背總能讓潔淨者們亢奮得像群瘋狗。

按教規,他們若在懲戒妓女的過程中致人死亡將不承擔任何刑責。因此,有時費爾南那幫人會試圖將那些可憐的姑娘關進鐵處女進行折磨,幸好約瑟佩與另外幾個尚存人性的潔淨者會據理力爭,約瑟佩甚至會在鐵處女刑具前打地鋪,防止有任何人偷偷動用這滅絕人性的東西……

他不忍心讓那些隻想用身體換一頓黑麵包的姑娘們承受此等酷刑,他一向逆來順受得像根風中稻草,可唯獨在此事上擁有主見,懲戒不應無度,他堅信這一點。

……

約瑟佩來到聖堂餐室時,那些好吃的食物已被搶掠一空,魚肉、奶酪和黃油炒豆子連渣都不剩了。

好在約瑟佩進食素來節製,他是負責懲戒、淨化的“潔淨者”,因身披無垢白袍,脖掛白薔薇念珠,亦被教民們稱為“白袍兄弟”。戒律規定,潔淨者須維持自身血肉純淨,食用清淡潔淨的食物,不得沉湎於食欲,因此約瑟佩並不會為粗茶淡飯難受。

約瑟佩從內務教士那領到一小片乾麵包,一小碗清燉蔬菜與一杯淡得像水的茶。他坐在角落,斯文安靜地吃著。他容色溫和,無怨懟,亦無自憐,五歲那年瀕死的體驗使他對生命的延續充滿感恩,並忍痛寬恕了那些填滿他生命的磨難與不公。

用過晚餐後,約瑟佩手提風燈,去他監管的轄區值夜。

樓宇間惡臭彌漫,這一帶住得儘是些貧民,他們生活習慣不佳,常推開板條窗將便盂中的穢物潑向街道。這極容易傳播疾病,約瑟佩有時會抽空挨家拜訪,向貧民們分發一點兒乾麵包之類的吃食,並和氣地勸說他們改變不良習慣,可惜這收效甚微。

他一瘸一拐,勉強躲著臟東西走,邊走邊念誦清心經文――根據聖堂戒律,他得提醒房子裡的教民們,愛欲乃惡魔誘人墮落之手段,男女二人,且忌趁夜深人靜之時犯下私自交合之罪,切勿使心靈為毒素玷汙,夫妻二人應分睡於床鋪兩側,間隔出一段潔淨距離,對抗綺念,方顯虔敬。

凡人為快樂結合是終極罪惡。

掌院教士曾教導約瑟佩說:凡人生而帶有缺陷,因凡人身體生長有繁衍之器官,在聖靈之所,天使們並無男女之彆,他們僅憑分割聖軀繁育後代。

凡人因惡魔作亂,出現了不該有的器官與繁育過程。可凡人需孕育子嗣,需耕種勞作,需生生不息。因此夫妻二人理應每間隔七日前往聖堂,在繁育室中使用聖堂允許的手段,在潔淨者的監督與訓誡中進行繁育。

其過程中,夫妻二人需大抵穿戴整齊,絕不應有絲毫歡樂,這僅僅是一項肅穆莊嚴的事業。

至於在尋常的夜晚,潔淨者們會隨機衝入家門突擊檢查,杜絕罪惡。

自然,約瑟佩從不敢衝入哪戶人家掀起被子查看教民是否守貞,他僅僅是在街道上轉悠,輕聲念誦經文,在心中暗暗祈禱教民們不要受誘惑。

……

與此同時,供曆任聖者居住的科爾諾林聖宮中。

聖靈在人間的唯一代行者,聖靈教至高精神領袖,虔敬者三世,已加冕五十餘年的“聖者”勞倫佐博那羅蒂正在他奢靡華貴的寢宮中垂死掙紮。-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聖者”勞倫佐的真實年齡已不可考,他在以嚴刑峻法統治聖靈教的五十餘年中一直維持著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容貌,他自稱這是由於蒙受神恩,然而實際上曆任聖者中從未有過如勞倫佐一般青春永駐之人,有一些反對勞倫佐執掌綱領的聖堂高層認為勞倫佐早已不是“人類”了,可他們找不出證據。

如果他們來這兒看看,那想必會大有收獲。

――此時此刻,勞倫佐那張俊美如神祗的臉膨脹得像隻豬尿脬,眼珠鼓起近乎爆裂,額角血管浮凸如蚯蚓,片片漆黑、金紅、幽藍、銀白的蛇鱗浮現在他的麵部與手臂之上,他顳關節脫位,嘴巴張開程度早已超越人類所允許之極限,血沫自口角噴濺,玷染了他的白袍……他確實已非人類。

一條鱗色金綠欲滴的巨蟒正自他口腔鑽入胃袋。

“喀……喀……”勞倫佐向天空伸出雙臂,似求援於聖靈,食管、骨骼、筋肉崩裂的輕響“咯吱咯吱”地自他體內傳出,一條混雜了多色鱗片的蛇尾自勞倫佐腰部延出,被另一條金綠色的巨蟒死死壓製。

“既然你想像吞噬我的子民一般吞噬我,聖堂小子……”

一個嘶啞、邪佞的男聲自勞倫佐胃袋中響起。

“那我就讓你吞噬……”

“嘶嘶……我美味嗎?吞啊,吞啊……嘶嘶……”

“嘶……”

那像是一聲嘲弄的笑。

下一刹那,勞倫佐血肉崩解,如地獄之花。

唯有蛇類吐信的嘶聲與令人反胃的腥臭味道彌漫在寢宮中。

第31章 蛇嗣(二)(耶尼亞。)

金屬刮擦、輕碰,響動o@清悅。

從寢宮門後繞出一個女人。

她像是南部大陸人種,身材嬌俏曼妙,一身蜜金色的肌膚塗抹了油質香膏,光潤亮澤,長發烏黑如密雲,蜿蜒垂下,幾條赤金細鏈與鈴鐺流蘇堪堪遮掩著身體。

她是“聖者”勞倫佐的數十位孌寵之一,這夜輪到她侍奉聖主。

勞倫佐這道貌岸然之徒不僅私下豢養禁臠,甚至還為獲取能使凡人永生不死的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