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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斯 呂天逸 4152 字 4個月前

願意嗎?再說一次,西利亞哥哥。”

“我願意……”西利亞輕輕掩住口鼻,他悸動得分分秒秒都會眩暈過去,他定了定神,按照流程反問道,“……你呢?”

“我願意。”道文單膝跪地,虔誠地捧著西利亞戴著白手套與婚戒的手,烙下一枚枚熱%e5%90%bb。

那些澎湃的、洶湧的情緒瘋狂擠壓著他的心臟,誓要為西利亞榨出更多、更濃烈的愛意……可是夠了,真的夠了,他已經沒辦法愛得更多了,他早已在愛中沉淪成瘋子了,還能怎樣?道文不得不向那些情緒,向那些癲狂的囈語求饒,他不打算在婚禮上犯瘋病。

為使憋漲得炸裂的%e8%83%b8腔得到一絲解脫,道文狂信徒般匍匐在地,用唇瓣卑微碰觸……

嶄新的高跟鞋,隻踩過花枝與紅毯。

一個淺淺的%e5%90%bb,道文不嫌它臟,道文發起瘋來能把它嚼碎了。

他把西利亞抱上安放聖龕的桌子,讓西利亞坐著,隨即,像掬起一泓溪水,抑或像玩賞古董般,輕柔地捧起他的腳……

……

聖壇燭光搖曳。

……

晨曦降臨。

某種火焰仿佛已將舊皮囊焚燒一空,兩人相擁,純潔如新生,他們沉湎於棉絮般柔軟的純白中,享受那輕飄飄的、徹底的滿足,兩隻佩戴著婚戒的手交疊緊握。

晨曦沉靜而溫柔地漫溢過聖堂上方的彩色玻璃窗,在那兩隻手上灑下繽紛的碎光。

第29章 繆斯(二十八)(而那個微笑溫柔羞怯。【二...)

“……會疼麼,西利亞哥哥?”道文問,調整西利亞頜下的領結。

寬領結使用了頂時髦的打結法,縱是公爵的貼身男仆也打不出一枚更漂亮的來了,西利亞立在穿衣鏡前,眼眸快活得發亮,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他上身穿著一件米白色細布裁製的高領襯衫,領子漿洗得硬[tǐng],%e8%83%b8口的襇褶白浪般堆疊。襯衫下擺掖進馬褲,將腰收束得細韌利落,下配一雙瀟灑的淺棕麂皮長靴,身姿挺拔俊美。

他穿回了男裝。

“不疼。”西利亞條件反射地,反手撫後背,那兒不疼,半點也不疼,心底亦無恐懼。精神烙印已在前幾日聖堂那荒唐的……消弭殆儘。

道文對聖龕做了些褻瀆至極的事。

若放在一年前,目擊那一幕的西利亞會驚駭得昏死過去,可在道文由微弱漸轉強勁的“信仰根除”療法的熏染下,西利亞隻覺過往自己深信不疑的布道與戒律是如此虛偽可笑……他逐漸意識到自己已不再畏懼聖靈,自然也無需再藏匿於女性裝束中自欺欺人,因此他嘗試著將道文為他量身裁製的男裝穿在身上。

過程相當順利。

反而道文比他更神經質些許,不住詢問他是否有不適或殘餘的幻痛……答案是否定的。

此前為道文蓄的長發他沒剪,道文並沒開口求他留著,可他看得出道文愛極了它們,他用一條湖藍色發帶低低地將它們攏起,紮在腦後,那並不女氣,而是有種彆樣的魅力,而且他以後為道文當模特時有長發亦方便得多。

“真好看,西利亞哥哥。”道文誇讚他,癡迷地凝視落地鏡,“你像一位浪漫的詩人,不,你就是……”說著,道文撈起西利亞的右手,摩suo他中指骨節處的薄繭,薄得肉眼幾乎看不出的一點點,可道文疼惜地揉著,埋怨道,“你寫太多字了,西利亞哥哥。”

“嗯……我的學識太淺薄了,想看懂書房裡那些古籍,我得多學、多寫。”西利亞溫和地反駁。

哪怕是足不出戶的四個月裡,他也沒停止閱讀和自學,自從他初次邁入這棟小樓的書房,懵懂而歆羨拿起那本希利維婭女皇統治時期的歌謠古卷時,雖說他看不懂,可他莫名愛上了那些長長短短的、在視覺層麵上亦令人感知到韻律的文字,他沉迷於此,而文法學校裡不止一位老師對他尚顯稚拙卻靈氣四溢的詩歌短句大加讚賞。

西利亞的筆尖流淌著一種纖細敏銳的靈性與詩意,像蝴蝶的觸須。

這可能是因為靈秀動人的文字大抵是自痛苦與哀憫中分娩而出的,雙眼浸泡過鹹澀的淚水,才能窺見雲端至瑰麗的宮殿,舌尖嘗舐過酸苦的毒汁,才能%e5%90%9f唱出使靈魂為之起舞的詩歌。

他是道文的繆斯。

可道文與他相濡以沫的、那些困苦中閃爍著溫暖與愛意的時日,又何嘗不是他的繆斯呢?

“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我荒廢了太久……”西利亞謙遜地垂下眼簾。

“你寫字時不看我。”

“可是……”

“可是我做人偶時會看你。”

西利亞歉然,可當他對上道文促狹、狡獪的灰藍眼睛,他便看出道文僅僅是在撒嬌,於是他湊上去,大大方方地,主動親%e5%90%bb了道文的臉頰。

一切都美好得像是某個童話故事的結尾。

當然,要刨除掉道文偶爾會犯瘋病的這一點(這種細節無關緊要)。

可西利亞仍略有一絲忐忑,像奏鳴曲中存在著一個不和諧的錯音,或許是這幾個月來他一直打扮成女孩子,而道文也說過讓他“當他的小女孩兒”之類的話……西利亞下意識地揪緊了襯衫前%e8%83%b8的襇褶,%e8%88%94了%e8%88%94嘴唇,鼓起勇氣問:“我穿回男裝的樣子,還……還行嗎?”

是的,他多少有點兒擔憂道文喜歡的其實是他女裝的模樣,那倒也不打緊,他可以為道文穿,但是,那多少……

“‘還行嗎’――?”道文盯著他,不緊不慢地重複、咀嚼著這句話,牙關輕輕地來回碾磨,像是想把這句不知好歹的話咬疼,教它再也不敢從西利亞嘴裡冒出來。

不過他猜得出西利亞問這種話的原因,而某些事他原本也打算找機會讓西利亞知道。

……

得知道文並沒將那些完全仿照他模樣製作的人偶送去拍賣行,西利亞沒有很驚訝。他之前便隱約猜到了,道文那偏執的占有欲早已超出了正常範疇,道文不會願意把那些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偶賣給彆人……因此當步入道文的私人小收藏室時,西利亞僅僅是稍微抬了抬眼皮。

之前――包括那足不出戶的四個月在內――西利亞一直在給道文當模特,道文做了許多人偶,各種各樣的主題,它們全都擺在這間小收藏室裡。

“西利亞哥哥,以你為藍本製作的繆斯九態……全在這裡了。”道文伸直手臂,展示那些玻璃陳列櫃中的美麗人偶。

繆斯女神有九種形態,每種形態下都有二至三種以西利亞為原形的人偶:象征抒情詩的歐忒耳佩,對應手提花籃,頭戴花環,身穿碎花長裙的春之女神西利亞;象征愛情詩與獨唱的厄刺托,對應做撫豎琴狀,身披輕紗的演奏者西利亞;象征悲劇與哀歌的墨爾波墨涅,對應手持悲劇麵具,麵部半遮半掩的西利亞……

西利亞欣賞著“她”們,她們皆是扮演女性的他,他的陰性麵。

“我不止做了這些人偶,西利亞哥哥。你或許以為我隻喜歡你陰柔、性彆倒錯的那一麵,我承認我確實很喜歡,畢竟那也是你,可是……”道文說著,掏出一把小鑰匙,打開房間最內側的一扇門。

那扇門後原本是一個隱蔽的儲物間,空間不大,四四方方,道文在門上落了鎖,連唯一一位獲準偶爾進房間打掃的女仆都無法從這扇門中窺得一二。@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扇門後藏著我不為人知的秘密,我真正的愛戀,或許‘這個他’看起來不那麼像繆斯‘女’神,可那無關緊要……”道文說著,他的眼中有深濃的眷戀,“因為我隻是純粹地愛他,刨除一切地愛著他,我製造這尊人偶與這些場景不為任何,甚至無關藝術――”

門開了。

西利亞眺向門內。

隻一眼,他的眼圈便泛起淡紅,淚光朦朧。

那裡有一尊六英寸高的人偶……不,不僅是人偶,那兒什麼都有,各式道文手製的物件已多得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那幾乎是以陶瓷、木材與玻璃等各式材料還原出的一間陶器店鋪麵。

西利亞打眼看見的,是那麵他再熟悉不過的櫃台,櫃麵老舊,積澱了幾十年歲月的痕跡,但西利亞總是把櫃麵的玻璃擦得錚亮,給那些桐木邊框抹油,讓它看起來光亮如新。櫃台裡頭有一些千篇一律的單調聖靈像啊、畫框啊、杯盞碗盤啊,之類的常規貨品,邊角裡也擺著幾個小尺寸的女孩兒陶偶,手法較如今略顯稚拙。櫃台後頭,甚至還有一截糟爛爛的木頭樓梯,老陶藝師佝僂著背踏在上麵,布穀鳥鐘、小圓桌、木頭椅子、西利亞使用的賬目本――甚至連那塊菜湯的痕跡都一模一樣、西利亞用的烏鴉羽毛筆、削筆尖兒的小刀、廉價的碳墨水、雜物櫃上的小擺件兒……一切都與那場火災發生前的陶器店一模一樣。

“陶瓷永不腐壞,西利亞哥哥……而我想從光陰中留住你,也留住你懷念的一切,其實我還沒做完,可是既然你問到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讓你知道我最愛的是你的什麼樣子……”

立在陶瓷店櫃台後的,是西利亞的瓷偶。

那大概是他十八歲時的樣子,他留著中短發,白金色的額發稍長,好在不至於遮眼。他穿著粗布衫,心情挺不賴地站在那乾活兒,他用抹布擦拭一尊落灰的聖靈像,那神態與表情仿佛正在對櫃台外的客人說著什麼,他稍仰起臉,微微地笑著。

而那個微笑溫柔羞怯。

【第一單元完】

第30章 蛇嗣(一)(心靈毒藥。【排雷:生子】...)

黃昏。

聖堂抄寫室浸泡在一種陵墓般死氣沉沉的安靜中。

鐵膽墨水與羊皮紙的味兒似已醃入牆壁與地板,幽幽彌漫。

其他的“潔淨者”早已離開,唯有約瑟佩仍在抄寫室忙碌。

方才,以費爾南為首的那幾個人高馬大的潔淨者將一摞摞未處理完的詩集搬到約瑟佩桌上,戲謔而浮誇地表演頭疼、肚子疼、惡心欲嘔,並聲稱他們需要一位潔淨者兄弟施以援手,譬如說約瑟佩兄弟……晚餐時間還沒到,可那些潔淨者會利用這段時間偷偷分享一些蜂蜜酒――在聖堂那屬於一級違禁品。

蘆葦般細弱的約瑟佩慘遭包圍,他仰起小腦袋環視那幾張紅膛膛的、蠢鈍凶悍的胖臉,溫和地應承下來,神態平靜得仿佛他根本沒察覺到自身正在遭受欺淩。

一本新詩集被鹿皮帶子捆縛在抄寫台上,如開膛破腹的痼瘤患者,約瑟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