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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斯 呂天逸 4150 字 4個月前

出門散心的:布列格園林、馬戲雜耍、高檔餐廳、劇院……一個不落。

在王國劇院,他們所在的包廂簡直比舞台上的演員更惹人注目。起因是今日的觀眾中有一位醉心於收藏人偶的貴族少爺,他曾偶然在某家藝術品拍賣會的後台見過道文一麵,他認出了道文,激動得就像發現了新大陸,恨不得跳上舞台嚷嚷。其他人受了好奇的驅使,紛紛拿起秀氣的看劇用小望遠鏡,朝那位人偶大師的包廂窺探,竊竊私語個不停。當他們看清道文右半張臉的長相與他身側那位美豔得驚人(平坦的%e8%83%b8部無損於這份美豔)的女伴時,私語聲浪變得愈發喧騰,嚶嚶嗡嗡,每一場幕間休息都有好奇之士前去包廂拜訪,攀談交遊。

道文對來訪者保持著疏離的禮貌,他仿佛天生屬於這個階級,頂會冷冰冰地敷衍人,卻不至於冒犯。

西利亞則正相反,他不擅交際,羞怯靦腆,又不敢暴露聲線,隻得用垂眼微笑應對搭訕。好在道文根本不需要他開口,道文替他說話,還慢條斯理地從裝什錦果脯的紙袋裡挑揀西利亞愛吃的糖漬葡萄,一顆顆喂給他吃,用手絹拭去他唇邊粘的糖粉。

手絹不慎拭到一抹唇膏,道文將那一小塊紅汙撚在指腹間暗暗磋磨。

有人察覺到西利亞與道文的人偶們存在某種聯係,不是五官的相似,而是一種更微妙、隱秘的關聯,他們委婉地刺探,想知道那位美人是什麼來頭,又是否名花有主。

道文毫不掩飾他們的特殊關係與他對西利亞的疼寵珍愛,來訪者們漸漸意識到這位美人絕非是靠道文施恩豢養的交際花,道文對“她”的介紹是“我的繆斯”,彆無二話,仿佛情人、女伴、夫人、妻子……這一類塵世中人使用的詞彙皆不足以表明這位美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這位冷漠矜傲的藝術家在“她”麵前謙卑如微塵,他是最忠實的臣民,亦是最虔誠的信徒……他所擁有的一切:金錢、地位、名聲、追捧者……儘是這位繆斯賜予他的。

可當道文麵對那些來訪者時,他就立即更換成另一副嘴臉……聖靈哪,他的炫耀與得意幾乎順著他金燦燦的頭發絲淌了一地!那些為西利亞所傾倒,幻想能一親芳澤的貴族少爺們被道文氣得牙齒打顫,卻還得虛偽地維持住禮貌。

兩人一直待到戲劇落幕,坐上四輪馬車。車上,道文從袖口扯出一條蒙眼布,要求西利亞戴上,說要“給他一個驚喜”,西利亞不疑有他,一整日的放鬆玩樂消蝕了他的警惕。他戴上蒙眼布,車輪碌碌,過了不知多久才停下。

車停了,西利亞下意識地去扯蒙眼布,道文卻輕輕撥開他的手,像拿起一尊瓷偶般輕巧地把他抱下馬車,低聲道:“不許偷看……西利亞哥哥。”

西利亞依言,用頭枕著道文的肩,耳廓微動,忐忑地捕捉四周細微的響動。

他聽見大門鉸鏈滑動的刺耳響聲,有人在他們身後合上了一扇沉重的門,他們此時正身處寬闊的、空蕩蕩的室內,道文那長靴靴底叩擊理石地麵的響動顯得空靈寥遠,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焚香的神秘味道……

“道文……?”回音縈繞。

一種極度不詳的預感使西利亞血液冰冷,他用抖得篩糠般的手指摸索遮眼布,這次道文沒有阻攔他。

西利亞驚惶地睜開眼——

目之所及處,用以朝拜的白蠟燭一簇簇燃起火光,彩繪玻璃輝映著月色,穹頂挑高得令人目眩,延伸至極高處,便是一泓輪廓難辨的黑,燭光空濛,浮蕩在深海般暗渺的背景中,管風琴奏起寧和的聖詠樂曲,聖靈雕像的麵容明明暗暗……

這裡是聖堂。

舉辦婚禮的所在。

聖靈教教士會在這裡為新婚男女誦念祝福經文,讓他們在聖靈的見證下擁%e5%90%bb、交換戒指與誓言。

紅毯自道文腳下延出,一路鋪展至聖龕前。

“道文!你怎麼能……”西利亞撲騰得像隻鴿子。聖堂中沒有教士,隻有他們兩個人,可那早已根深蒂固的戒律鋼錐般在腦內攪動,使他驚駭欲絕,恐懼與痛悔的淚水奪眶而出,聖靈雕像蒼白的瞳仁在意象中如漣漪般漾開,擴張至無限大,自穹頂、自天宇中審視他,如山似海,無處不在……

“我們不能……不能這樣!”恐懼使西利亞的措辭十分蒼白,不具備說服力,可道文竟表示讚同。

“沒錯,我們不能這樣,絕對不能……”道文說著,眼珠幽光懾人,嘴角揚起一個邪惡、瘋癲的弧度,像個以觸怒聖靈為樂的魔鬼,“……你還沒換婚紗呢,西利亞哥哥。”

第28章 繆斯(二十七)(薔薇新娘。【一更】...)

西利亞麵孔灰白,掙脫道文跳到地上,甩脫絆腳的高跟鞋,逃向聖堂大門。

道文伸臂勾住他,鐵箍般硬的小臂,包裹在青灰絲光布料中,死死扣著西利亞。

大理石堅寒如冰,西利亞赤足踩地,本能地蜷縮腳趾,被撐得薄透的黑絲絨泛出脆弱的rou色。道文箍住西利亞,

手臂一提,幾乎把西利亞拎了起來,讓他踩著他的長靴。

逃不掉,西利亞哆嗦得像隻新生的羊羔,翠青金駁的眼珠瞪得溜圓,淚水漣漣,那已被道文破壞得殘存無幾的精神烙印仍負隅頑抗著,觸發神降與鞭刑的幻覺,引燃歇斯底裡的恐懼,以鎮壓、懲治教民不馴的念頭。

西利亞陷入半譫妄狀態,他神經質地掃視布道台、長桌與座椅投射的畸曲黑影,提防著埋伏在陰翳中的懲戒教士。驀地,他停止掙紮,盯著門,裹在提花手套中的瘦長右手緊緊鉗住道文小臂,像是要隨時將道文擲出聖堂大門。他擅於忍受痛苦,他不怕挨鞭子,哪怕是雙份的鞭子,可他們絕不能那樣對待道文……混亂的念頭們在西利亞半譫妄的精神世界中橫衝直撞,有那麼短短幾秒,他比道文更像個精神病人,或是一隻翎毛怒炸著擋在獵隼身前的瘋狂金絲雀。

“西利亞哥哥……”道文的洞察力敏銳得堪比誘人墮落的惡魔,他稍稍弓背,將下頜搭在西利亞肩頭,啞聲問,“你想保護我?”

西利亞不答話,繃得像條拉滿的弓弦。

道文並不追問,因為他已洞穿答案。他右臂箍住西利亞,左臂前探,越過西利亞肩頭,左手穩穩懸停在那雙淚韉難劬η方。

他戴了一雙黑羊皮手套,指頭被修飾得頎長,四條指縫中,一枚鐫刻金花與獅鷲的金幣正玩雜耍般來回滾動。

“昨天,我不在家是因為我去審判庭‘自首’並繳納了罰金……最高的那檔,五百枚金幣。”道文的語氣幽涼戲謔,“我跟你乾過那事兒,我認罪,我還以為他們會因為自首給我算便宜些,可惜,他們不會做生意……”

“……”

“我對那群男娼懺悔,說我是個罪惡的同性戀,我……了男人,一個我深愛的男人,我沉迷於和他……我天天和他……但我願意交罰金,不止罰金,我還樂意對聖堂進行一些額外的‘捐助’。”道文還說了幾句彆的,他的措辭極其粗鄙,那些褻瀆得仿佛輕輕一戳就會噴濺出毒汁的字眼兒一把就將西利亞從虛渺神聖的幻覺中扯回了現實,西利亞灰白的皮膚有了血色,甚至是飽含血色,他被道文的描述弄得麵紅耳赤,坐立難安。

“喔,抱歉,我是對懲戒教士說的,不是男娼……當然,我可是連見都沒見過男娼,西利亞哥哥,我隻有你,也隻要你,你知道的。”道文苦惱,蹙眉沉思著,陰森道,“可是我總覺得這兩類人應該差不多,這群懲戒教士賣的是精神的pi股,他們先定罪,再給罪定價……他們在窮人麵前凜然莊重,用神術給虔誠的教民們刻下精神烙印,折磨他們,控製他們……但如果你是個貴族老爺或者是個肯讓他們吸油水的商人之類的,那他們簡直什麼都肯賣,我向管理這座聖堂的教士買下了它一夜的使用權……”

說著,他舒張五指。

那枚金幣“當啷”砸在聖堂大理石地麵上,響聲清脆、空靈。

它滴溜溜滾到西利亞踢飛的亮緞高跟鞋旁,璨金輝映著墨青。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聽――西利亞哥哥――”道文緩緩偏頭,嘴唇貼上西利亞耳廓,略帶譏嘲道,“我們的‘罪孽’被寬恕的聲音。”

他右手仍扣牢西利亞,左手從腰間掏出一個塞得鼓囊囊的綿羊皮錢袋,他銜住袋口係帶,輕輕一揚頭……

係帶鬆脫。

他用左掌托住錢袋底部,手一翻,金幣瀑布般自掌中傾泄而下,叮叮當當,金色暴雨般急促敲擊著地麵,清亮、脆硬,徹底粉碎了西利亞腦海中聖靈的幻象與k譫妄的囈語,幻象中的k聖潔雪白,純淨無垢,卻莫名像個邪神,它碎裂成千千萬萬片,像在極寒中凍透旋即被巨石砸碎成齏粉的鐵枷……唯餘金幣的空骰匾粼謔ヌ彌脅愕縈繞。

“捐助了這麼多金幣,我們已經比新生兒還無辜了,”道文輕蔑地揚手,空癟的錢袋飄落在地,“所以……”

他憐惜地啄%e5%90%bb西利亞淚濕的臉頰,拿出一個瘋子珍藏的全部溫柔,輕聲道:“和我結婚吧,西利亞哥哥。”

他扳住西利亞的肩,迫使他轉過來,用手臂箍著他,緩緩滑跪下去,用親昵又耍賴的語氣道:“我跪著求你了,今天說好的……其他時候你可以拒絕,但這種時候你非得縱容我不可……你願意嗎?說你願意,說呀,西利亞哥哥。”

“……我願意。”

……

西利亞換上了那套改良版薔薇新娘的婚紗。

道文事先把它預備在懺悔室中――那四四方方的封閉隔間可真適合放衣服。

西利亞坐在為告解者提供的小圓凳上,道文為他穿上絲襪,白色底絲上繪製著嫣紅薔薇與碧綠荊棘,色彩明麗,纏卷著勁瘦修長的小腿。道文挑起兩條精細的紅天鵝絨綁帶,交叉纏繞在腳踝處,以固定這雙綁帶高跟鞋。

他用較白日出門前更靡麗奢侈的手段打扮他的新娘,恨不得將全世界的寶物都獻給他:那蜃氣浮動,瀲灩流轉的南洋珍珠也僅配在西利亞的腰間墜飾處占據一席之地;色澤不遜於西利亞瞳色的青金寶石,鴿子蛋大小,足以鑲嵌在教皇的冠冕上,此時亦不過沉沉墜在西利亞%e8%83%b8`前,安分守己地儘一枚吊墜的職責;新折的花枝厚厚地鋪滿了紅毯,曖昧的甜香靡靡飄散……

兩條奶油色緞帶交叉在西利亞後頸,打成了一枚蝴蝶結。

今晚,道文會像拆禮物一樣將它扯開……

道文扶著西利亞走過紅毯,走到聖龕前,在聖靈像下方誦念婚禮誓詞。

一段冗長的誓詞後,道文代替主持婚禮的神職人員,輕聲詢問西利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