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那群荒唐的老山羊,他們大肆談論線條、光影與色彩,卻恨不得扭頭就把畫布%e8%88%94出窟窿眼兒。
伯圖斯子爵對那抹唇膏發揮的效果評價極高,他興致高漲,將油彩恣意揮灑,層層厚塗,畫布上雌雄莫辨的人魚少年逐漸成型。他還自由發揮,添加了一些低俗的細節。那些細節,與來自阿拉伯的米幻煙草共同發揮作用,使他神誌不清。
當米幻攀升至巔峰,子爵猛地拋開畫筆朝大理石台上的西利亞湊過去,他用左手焦躁地拉扯著礙事的皮帶扣,右手激動得癲癇般抖動。
他朝西利亞噴出一股熱烘烘的臭氣和幾句肮臟得能令惡魔嘔吐的話語,並強調他願意為此額外支付二十枚金圖爾蘇。
然而西利亞機警得像隻瘋兔子,他嗖地彈起來,裹著白紗躥到迴廊,沒讓子爵碰到他一根毫毛。他忍著嘔吐欲,複述菲麗斯教給他的套話——服侍尊貴的子爵老爺顯然是他一介貧民的榮幸,可他尚未做好準備,恐怕難以令高貴的老爺滿意雲雲。
他打著哆嗦,蒼白畏葸,一副懦弱相,似乎不太能反抗橡木桶般肥壯的子爵老爺,可那雙羔羊般馴順的眼中罕見地蘊著兩簇碎瓷片般脆硬的薄光,薄得割手。子爵略一衡量,肥厚的嘴唇掃興地撇下去,卻沒做堅持,西利亞趁機從子爵府逃開。
……
這檔爛事永遠少不了,西利亞明白那些貴族老頭子花大把金幣雇傭他的真實意圖,那些令人作嘔的眼神……他對今天發生的事情並不意外。他走在街上,竭力平複情緒,催眠自己這隻是個小插曲,他得學會圓滑禮貌地和貴族老爺們周旋,今天他反抗得太激動了,像個要與誰同歸於儘的瘋子,子爵一定會覺得很沒麵子。
路上來往的行人用古怪的眼神瞟他,他以為這隻是因為自己的臉色難看得像鬼。
為了不刺激到道文,西利亞在公寓樓下來來去去地兜圈子,直到心跳如常,才向樓上走去。他推開門時,道文正抱膝枯坐,坐姿與位置都與他上午離開時分毫不差。
道文的狀態確實比住貧民窟時好得多,可那僅限於西利亞在他身旁的時候,一旦西利亞脫離視線範圍,道文就像個被抽空靈魂的人偶,沉默如石。
見西利亞回來,道文反應不算大,那英俊的右半張臉仍如石膏般灰白僵冷,可他的灰藍色眼珠卻緩慢地轉了起來,它們鎖定西利亞的嘴唇,隨即便直勾勾的,不動了。
由於離開子爵府時太慌亂,西利亞忘記了清理唇膏。
他嘴唇上的膏體保存完好,塗抹得厚膩,色澤飽和,蜂蠟與蜜油質感盈潤,像瓷器上的釉。它們均勻自然地滲入西利亞唇瓣每一條細密的紋理與凹陷中,鮮紅的唇珠無辜地微微鼓凸著,仿佛它生來便是如此豔麗誘人。
西利亞毫無知覺,他佯作疲憊,像是真的在畫室乾了一天雜活兒。他用手扇著風走到桌邊,一口氣灌下半壺涼水,舒一口氣,朝道文笑笑。
這些天他每晚回家都是這麼演的——直覺告訴他道文沒那麼好糊弄了,他得做做樣子。
可那風流紅豔的脂膏早已出賣了他……一個桃色的罪證。
道文的黑瞳孔擴張至極限,他緩緩起身,雙臂垂墜如吊線木偶,踉蹌到桌邊。
——西利亞哥哥做什麼去了?
一團疑雲自愚癡中掙紮著凝聚成形,嫉妒、燥熱、憤怒、受愚弄……種種情緒糾纏如麻,道文竭力運轉他的傻腦袋,陰鬱地、目不轉睛地盯著西利亞。
“我們晚上吃豌豆燉羊肉和醃鱈魚怎麼樣……”西利亞喃喃自語,背對著道文,在灶台前翻撿食材。
倏地,像是察覺到什麼,道文的目光直直折向下方。
桌上擺著西利亞片刻前喝水用的木杯。
杯沿殘存著紅痕。
道文緩緩捧起木杯,探出舌尖,循著杯沿慢條斯理地tian,猩紅長舌如遊蛇般舐過木質杯沿每一條陳舊的紋理與罅隙,搜刮隱匿其間的紅膏。
蜜油製造的唇紅味道香甜,混合著西利亞哥哥的氣息,可口得令人發瘋,狂犬般旺盛的涎水自道文口角溢出,沿杯壁緩慢淌下……
西利亞轉頭時,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道文目不轉睛地看著他,tian著杯沿。
“……你要喝水嗎,道文?”西利亞怔忪片刻,忙拿過木杯,倒了大半杯水,又用手帕給道文擦去涎水。
道文眉頭微蹙,嫌棄地瞥向西利亞倒給自己的那杯水,杵在桌邊不動。
料理完傻“弟弟”,西利亞轉回去,在案板上切肉。
道文在原地站立片刻,忽然幽靈般無聲無息地向西利亞靠近。
他立在西利亞身後,腳尖恰好抵住西利亞的腳跟,那麼近。他比西利亞高出近一頭,垂眸俯視西利亞頭頂柔軟的發旋。
——看不到嘴唇。
忽地,道文抻長脖子,骨架寬大的上半身以人體允許的彎曲極限緩緩自西利亞身後繞過,像條企圖纏人的巨蟒,他自以為隱秘,從西利亞右側探出臉,歪著頭,眸光陰森地窺探他豔紅的嘴唇。
“……啊!”西利亞嚇得一躥,切肉刀脫手,當啷摔在案板上,“道、道文?”
第4章 繆斯(四)
行跡暴露了,道文索性抬手,用食指勾住西利亞的下頜,拇指重重碾過下唇,又收回手。
暮光中,指腹上的豔紅被鍍上橙光,呈現出金紅色,細膩、柔暖。
道文癡迷又陰鬱地吮xi自己的拇指。
“道文,”西利亞發怔,下意識地阻止道文癡傻的行為,“你沒洗手。”
回應他的,是一雙鐵鉗般硬悍的手,它們常年做手工活兒,力道駭人、動作精準,拇指固定住西利亞的下頜角,其餘四指則勾住他的後頸,猝然俘獲了他。
接踵而至的,是一個凶蠻的%e5%90%bb。
道文亢奮得渾身發抖,像頭野獸,他毫無章法,憑借本能激動地……將西利亞的嘴唇弄得發疼。
【審核你好,這裡是脖子以上。】
西利亞嚇懵了,唔唔哼叫,踉蹌著退,可廚房窄小,他沒退兩步,背已抵在牆上了。
“唔……道文……你怎麼了?”他顫聲詢問,如熟蝦般蜷縮,道文卻毫不費力地把他扳直。
西利亞勉強躲閃,怕在掙紮中失手弄疼道文,他隻敢捂嘴、扭頭,怯懦又無助地重複“你怎麼了”這幾個音節。
【審核:捂嘴、扭頭,他捂他自己的嘴,扭他自己的頭。】
而這微弱的反抗對道文來說近似於不存在,他為所欲為,單手扣住西利亞的一雙手腕,追著他……趁他開口詢問的刹那堵上去。
西利亞反複將手腕從道文拇指與食指形成的鐐銬中抽出,腕骨被道文粗糙的手指磨得通紅,道文不得不攥得更緊。
【審核:攥的是手腕,用一個人的手,攥著另一個人的手腕,僅此而已,手腕攥紅了,手腕,隻是手腕,謝謝啊謝謝。】
直到那雙青金色的眼睛因缺氧而變得水濛濛的,流露出哀求,鼻腔發出嗚咽,而那些甜蜜的脂膏也幾乎被吞食乾淨了,道文才終於鬆開手。
西利亞的哀求對他有效。
他凝視著西利亞,妒火仍盛,陰冷與慍怒卻少了些許,像個已對不貞的妻子略施小懲的丈夫。
西利亞狼狽地團在牆角,圍裙與粗布衫上儘是褶皺,發絲蓬亂,耳廓至鎖骨潮紅一片。
儘管如此,他仍在唇分後勉強擠出一絲寬慰的微笑,忙不迭地用表情宣布他明白這隻是一個頑劣的惡作劇,而他願意原諒道文,他永遠都會原諒道文——雖然他的身體淒惶得不住顫唞,微微蜷縮,充滿防備。
割裂的表情語言和肢體語言使他看起來格外可憐。▓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那個……道文……”西利亞乾巴巴地支吾著。唇齒間殘留的濡濕感令他害羞不已,於是他下意識地抹嘴,當瞄見手背上那抹唇膏時,他瞬間就得救了——可憐的道文!他的腦子壞了,神誌不清,把忘記清理口紅的西利亞誤認成了女人!
“道文,是我,西利亞哥哥。”意識到這一點,西利亞的腰杆挺直了,他撩起圍裙抹去唇角殘存的紅痕,扳住道文的肩,不大自在地撒謊,“這個……這個是在畫室,唔,那幾個女仆和我開玩笑……她們亂塗的。”
小鎮上的姑娘們也經常逗弄他,道文知道。
道文緩緩眨眼,眸光仍舊陰鬱。
“看清楚了嗎?”西利亞輕拍道文麵頰,“我是西利亞哥哥,彆再弄錯了。”
——西利亞哥哥。
多麼溫暖、熟悉的稱呼。
道文扯動嘴角,在西利亞鼓勵的眼神中含糊地重複道:“……西利亞……哥哥……”
“對了。”西利亞欣慰地揉了揉道文的頭發,瘋兔子般狂亂蹦跳的心臟重新浸泡回溫情中,一陣陣酥暖湧動,它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道文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叫他的。
西利亞曾有過一個早夭的小弟弟,那個感染天花而死的孩子比西利亞小三歲,與道文有著一模一樣的瞳色與發色,以及一樣的年齡。西利亞將對夭折弟弟的情感投射在道文身上,當他望著道文,他常會酸楚而欣慰地想象如果他的弟弟還活著,此時此刻大約就是道文這個樣子。
他缺乏陶藝天分,性子隨遇而安,對店裡的雜活兒以及洗衣做飯之類的工作樂在其中。有西利亞在,店鋪總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條,一日三餐精細可口,道文的衣褲也永遠被燙洗得潔淨板正,散發出越橘葉與皂莢的清香,比許多有老婆照料的男人更為體麵乾淨。
西利亞相信道文也同樣將他當成哥哥看待,道文性子偏冷,寡言沉靜,總叫人有種捉摸不透的感覺,可西利亞知道道文其實是個溫柔體貼的孩子,他隻是話少一些罷了。
道文口齒不清地呢喃著。
“西利亞哥哥……”
這個稱呼使他想起一些舊日的片段。
舊日……
西利亞在灶台前準備晚餐,用圍裙紮起一把柔韌的細腰。
他用湯勺從燉鍋中舀出一丁點兒肉湯,撅著嘴小口吹涼,試嘗味道。勺沿抵著紅潤的嘴唇,刮過微微翹起的唇珠。他低下頭,白金發絲覆蓋的後頸忽然一覽無餘,露出伶仃的骨椎。
道文從西利亞手中接過勺柄,用一貫冷淡平靜的口%e5%90%bb要求他休息。而在西利亞被他哄走的下一秒,他突地變了臉,下流癡迷地吮xi起勺沿,喉結焦渴滾動——他也在用勺子試嘗味道,試嘗舌尖與唇珠的酸甜……
舊日……
潮濕、熱氣熏蒸的洗衣房,道文從臟衣簍中揀出幾件衣物,鼻尖擦過褶皺的亞麻布,汲取殘存的體溫與氣息。
那些可憐的臟衣服先是被揉搓得更臟,又被道文漂洗得潔淨清新。
當不小心蜷在後院藤椅上、在葡萄架下像小貓兒般打了一下午盹兒的西利亞匆匆走進洗衣房準備處理這幾天的臟衣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