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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脂記 君芍 4336 字 4個月前

開了春夏兩園,??x?若論時令,還是春花勢盛,故而大部分遊人皆往春園遊逛。

季鴻立於水橋之上與一風雅名士談笑,不時有女郎們經過,斂衽為禮,季鴻頷首以應。趙綏綏看到了,笑說:“太子在那邊,咱們也過去。”

班雀隨她去了,及至季鴻麵前,季鴻眸子亮起來,攢出一縷笑意,不等開口說話,班雀蜻蜓點水般行了個萬福禮,隨後飄然而去。

季鴻錯愕不已,與同樣錯愕的趙綏綏麵麵相覷。趙綏綏見班雀越走越遠,慌忙行了個萬福禮,提起繡裙小碎步跟上。

“乾嘛對太子那麼冷淡?”趙綏綏對班雀的做法不理解。

“你不懂,這叫手腕,對待男人不能順著他,得吊著他。這就跟喂狗似的,你頓頓喂他吃飽他多半不來親近你,非得饑一頓飽一頓地吊著,他才覺出你的重要來。”

“太子豈可與狗相提並論……”趙綏綏小聲提醒。

“失言失言。”班雀咬舌頭,環顧左右,“好在沒外人聽見。”

又忍不住格格笑,“等著瞧吧,他熬不過幾個時辰。”

小徑苔蘚成斑,二女手挽手前行。

迎麵一座假山擋在前麵。假山上纏繞一條綠藤,初初展葉而已。繞過假山,是一方池塘,池水清冽,上浮幾片荇菜。池水四周圍有一圈怪石,縱橫拱立,如鬼怪,又如猛獸。

沿池北上,穿過兩行花藤編織的矮牆,一座重簷八角亭遙遙在望。

“走都腿酸了,咱們去亭子裡歇歇。”

亭前一副楹聯,獨立天地間,清風灑蘭雪,抬頭看牌匾,果不其然書著蘭雪亭。亭子出簷高挑,外部結成回廊。同趙綏綏班雀抱著一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圍柱間的坐檻上三三兩兩坐著不少人。

為防饑渴,當中幾上放著茶點,供在此歇腳的遊人取用。特備有燕窩,盛在挖空的蓮蓬芯裡,趙綏綏取來兩盞,和班雀坐在人少的角落裡分食。

蓮蓬碧綠,燕窩雪白,點綴以鮮紅枸杞,光是配色瞅著就清涼。

趙綏綏一邊吃著,一邊透過萬字紋窗欞往外探望,驚喜地又捕捉到一隻大黃貓,顏色較上次看到的略淡,隱在一叢木繡球下酣睡,尾巴彎在一旁,粗粗大大,憨態可掬。

看得入神,耳旁忽傳來兩位郎君的閒碎議論:

“那不是沈溟沐麼,他怎麼還敢露麵?”

“有太子撐腰,有什麼不敢。”

趙綏綏轉過目光,果然看見沈溟沐打亭前路過。他身著鴉青色圓領袍,袍上暗紋在陽光下微微閃光,依稀可辨是歲寒三友的圖案。

“什麼世道,一個卑不足道的仆役也能搖身一變,飛上枝頭,壓咱們一頭。”

“真不知道他使了什麼手段。”

“左不過是憑借一副好相貌,效仿董賢之流,博取太子歡心。”

言到此處,竊笑連連。

冷流襲遍趙綏綏全身,不承設想,她的一個小小好奇心,竟引發了這樣難以收拾的後果,叫沈溟沐給人在背後用這樣下流的言語議論,再看窗外的沈溟沐,心頭如揪。

班雀雖不在意沈溟沐,卻在意太子,一口氣直躥到嗓子眼,正欲發作,太子身邊的郭公公忽然走進來,弓著身子道:“班小姐,太子有請。”

班雀本不不欲這麼快向太子妥協,但見方才二人朝這裡望來,施施然起身,“太子有請,焉有不去之禮,正好我剛剛聽到一件關於他趣聞,料想他必感興趣。”

對麵二人臉孔頓時漲成豬肝色。

班雀走後,趙綏綏一個人坐著無趣,步下蘭雪亭,漫無目的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漫步,走著走著,前方一抹鴉青映入眼簾。

目光相撞,趙綏綏甚是意外,左右逡巡,想找一條小路拐進去避開他。宋文瑄突然從一帶翠嶂後跳出來,熱切切同她打招呼:“綏綏好巧,聽趙大人說你也來遊園,還想著會不會偶遇,不想就遇上了。”

沈溟沐約莫有過來敘話的打算,見宋文瑄出現便止了腳步。

趙綏綏慌慌張張,隻想儘快逃離他的視野。

“是好巧,宋公子,我們那邊走。”

“你不是剛剛從那邊走過來嗎?”宋文瑄一臉茫然,目光掃過沈溟沐,陡然明白過來,“綏綏,我知道你慌什麼,你不用怕,有我在他不敢對你怎麼樣。”

“宋公子在說什麼……我真的要走了,咱們有機會再聊。”

“你的事我都聽說了。”宋文瑄擋在她麵前,“再想不到竟有這等匪夷所思之事,仆人拐賣小姐,非但沒有受到一絲懲罰,反而還平步青雲,做了大官。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我沒有咽不下什麼氣,宋公子,請你不要再說了好嗎?”

“你勿要懼他!他做惡事都不怕,你怕什麼。”宋文瑄陡然抓住趙綏綏手腕,拖至沈溟沐麵前,“他竟然還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你麵前,簡直可惡,今天我非替你討個公道不可。”

宋文瑄情緒激動,完全不容趙綏綏分說。趙綏綏怕死了,她力氣又小,掙不過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拖到沈溟沐跟前。

沈溟沐目光落到宋文瑄抓著趙綏綏的那隻手上,眸色逐漸深沉。

“姓沈的,你認識這是誰?”

宋文瑄聲音不小,引人側目。

趙綏綏掙脫宋文瑄,“宋公子,你莫要無禮!”

“小姐莫怕,今天在場這麼多人,斷不容他再欺淩於你。”目光轉向沈溟沐,已然帶上憤憤之色,“姓沈的,十年前綁架尚是幼齡的趙小姐,企圖將她賣與人牙子,你認還是不認?”

沈溟沐一言不發也絲毫沒影響他發揮,“這事如今傳的滿城風雨,你不承認也沒用。今天當著眾人的麵,我要你向趙小姐磕頭認罪,跪求她的原諒。”

周圍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沈溟沐全然不受影響,負手而立,好整以暇地反問宋文瑄:“公子姓甚名誰,府上何人在朝為官?官居幾品?”

宋文瑄怒火中燒:“你問這些什麼意思?莫不是想私底下報複,實話告訴你,我祖父乃禦史大夫宋遷,兄長戶部員外郎宋文璟,憑你一個太子洗馬,想動我家,無異於癡人說夢。”

“原來是文璟的弟弟,文璟知道你這般胡鬨嗎?”

宋文瑄%e8%83%b8口氣鼓鼓,“你少扯這些沒用的,今天你必須向趙小姐道歉。”

“要道歉也該是趙小姐向我提出,宋公子你有什麼立場這樣要求?”

“好,你不服氣,我叫趙小姐親口給你說。綏綏——”一回頭,身側哪裡還有人,茫茫然轉了好幾圈,“咦,綏綏呢?”

“我沒空陪宋公子玩這種小孩子玩的遊戲,少陪了。”

“你不許走!”宋文璟抓住沈溟沐袖子,“我既然出了這個頭,斷無輕易放過你之理。你不是太子的人嗎?走,咱們找太子跟前,讓太子評評理!”

話音方落,頭上便挨了一扇子。

“胡鬨!”

急匆匆趕來的宋文璟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怒斥其弟,“一眼看不到你就給我惹出這麼大亂子,一點兒不叫我省心!”

轉向沈溟沐:“小弟年少無知,衝撞了沈大人,沈大人莫要見怪。”

“本來是要見怪的,誰讓是文璟的弟弟呢,隻好見怪不怪了。”

宋文璟拱手為禮:“我先把這不懂事的小畜生帶回去,改日登門給沈大人賠罪。”

宋文瑄猶自不服氣,被宋文璟捂著嘴巴拖走。

沒了挑事兒的人,看客自然也一哄而散。

沈溟沐沿著甬路北行,來到北牆根下。三丈高的牆,爬滿藤蘿薜荔,濃翠直通天際。

沈溟沐前後瞻顧,他剛剛有看到趙綏綏鑽進來。

複行數十步,撥開眼前繚亂的木香藤,不知是誰彆出心裁,在花藤與牆壁之間安放一張羅漢床,花香濃蔭,光影浮動,躺上去午睡不知怎的愜意。趙綏綏顯然也被這處好所在吸引,坐於其上,仰頭呆看牆上薜荔。聽聞腳步聲,轉頭看向來人,驚慌起身,急欲閃避。

“綏綏。”他叫住她,穆如春風的一把好嗓音,被清風款款送入她耳畔,“坐下聊聊。”

16.木香

仿佛料定了她不會拒絕,沈溟沐話說完目光投向滿牆薜荔,看青翠的薜荔葉子在微風的吹拂下漾起層層碧波。

趙綏綏猶豫片刻,慢吞吞走回來。站在羅漢床前,拘謹地絞著帕子。

“坐下。”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網 提 供 線 上 閱 讀

趙綏綏搭著邊兒坐下,雙膝並攏,腳尖微微點地。團扇捏在手裡,有一下沒一下拍著肩膀。

沈溟沐姿態舒展,背靠圍子上,下巴仰起,好叫春光灑在他輪廓深邃的臉龐上。忽有異香入鼻,沈溟沐眼也不睜道:“好濃鬱的木香花味道,不知聞花香入眠是否有好夢做?”

“沈大人有話對我說嗎?”趙綏綏背對著沈溟沐,聲音小小地問。

眼皮被陽光曬久了,睜眼的一瞬間視線有些昏暗,略適應片刻恢複正常,落在趙綏綏稱不上纖瘦的背影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水綠色襦裙,搭配??x?鵝黃半臂,半臂上繪著寶相花紋圖案,一團團,與圓潤的她十分相襯。

頭上梳著朝雲近香髻,髻上插著一支垂珠步搖,搖搖曳曳,尤顯活潑俏皮。

“該有話對我說的不是你嗎?”沈溟沐望著她的背影,有幾分好笑。

“我?”趙綏綏難得回頭望了他一眼,不等有眼神接觸,瞬即轉回。

“你難道沒有話問我?”

趙綏綏囁嚅半晌,道:“傳言是真的嗎?沈大人真的有綁架過我?”

“你不記得了嗎?”

趙綏綏搖頭:“不記得了,小時候的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

雲飄來,遮蔽日光,天倏地暗下又倏地亮起,光影在趙綏綏臉上閃了一下,明暗變幻間照出她眼底的悲傷來。

趙綏綏以為沈溟沐會繼續回答她的提問,沈溟沐卻一反常態地沉默下來。趙綏綏忍不住回頭望他,驚見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對,她霎時紅了臉。

步搖以前所未有的幅度擺蕩,將她的心慌意亂暴露無遺。

趙綏綏尚未平複,腰間忽然一緊,一股大力勾著她的身子往後移去。

“隻坐個邊兒,不難受嗎?”

和煦的聲音裡殊無男女情[yù],更像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趙綏綏無從對他發火,更加無法責怪他什麼。嘴唇蠕動,憋出一句:“不難受……”

“宋家小公子似乎很喜歡你。”

趙綏綏眸子圓睜:“關沈大人什麼事?”

“你喜歡他嗎?”

“不要沈大人管。”

“最好不要喜歡。”

“為什麼?”趙綏綏好奇。

“如此衝動易怒,僅憑意氣行事,料想日後不會有大出息。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你?”

“沈大人這話挾帶私怨,有失公允。”

“哦?”

“他方才衝撞了你,你故意貶低他!”

“難道你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