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1 / 1)

玉脂記 君芍 4406 字 4個月前

為他會有似錦前程?”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似錦前程,我隻知道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他還是個少年,不衝動不意氣用事還叫什麼少年,等他長到沈大人這個年紀,未必比沈大人差。”

“這就是你不怨恨我的原因嗎?”沈溟沐嗓音忽然低沉。

“什……什麼?”

“因為信奉人可以脫胎換骨?”沈溟沐看趙綏綏的目光溢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血緣這個東西真是奇妙,你母親就是個寬以待人的性子,她雖然沒有教養你幾年,你們骨子裡的東西卻難得地一脈相承。”

趙綏綏瞬間呆住,“你……你……”她想說你認得我母親?轉念一想,當然認得,出口的話便成了:“沈大人那時在府裡能經常看到我娘親嗎?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腦子雖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但實在太模糊了,你能講給我聽聽嗎?”

“你明日來我宅上,我講給你聽。”

“咦?”趙綏綏驚訝,“為什麼要去宅上,不能在這裡講嗎?”

“不能。”

“可是……可是……”趙綏綏低下頭,“我答應了祖父母不再和你來往。”

“你自己權衡。想聽沈鸞的事就過來,想聽祖母的話就彆來。”他起身,朝她伸出一隻手,“清淨也躲夠了,上前麵走走。”

趙綏綏指尖搭上他的手,就著他的力道起身。她比他矮一個頭,站起來視線剛好落在他的喉結上,杏核大的一個小結,上下滾動,充溢男子氣息。

趙綏綏團扇搖曳,跟著沈溟沐穿過木香藤子,鑽出來時掛了一身木香花瓣,她拿扇子拍掉身上的,頭上的看不到,沈溟沐忽地傾身過來,一瓣瓣摘取下。

摘完,問她:“我頭上有嗎?”

趙綏綏伸出兩指,捏下他發冠附近的一瓣木香,回他:“沒了。”

兩人沿花徑緩行,前方忽地出現岔路,趙綏綏拐上岔路,欲與沈溟沐分離,沈溟沐卻跟著她走上岔路。

不等她開口,他先自答疑解惑:“總不能叫我一直受人指指點點,咱們且走著,如常說笑,謠言不攻自破。”

長廊曲洞,清池圓亭,當下遊了個遍。同時認得他二人的,見了不免驚訝,議論起來:“不是說沈大人微時做過趙家仆役,還拐走了趙小姐嗎?如今趙小姐竟與他談笑自如,沒這回事一樣。”

“沈大人最近炙手可熱,搞不好是某個心懷嫉妒的卑鄙小人暗中散布流言,中傷沈大人。”

“有道理。”

趙綏綏聽見了,悻悻然:“沈大人利用我。”

沈溟沐道:“多謝你。”

趙綏綏偷偷瞟他,但見他一本正經,臉上一點兒愧疚之色沒有。心想這人可真討厭,但是為什麼心裡偏偏討厭不起來呢?

半路遇見郭公公,問明太子與班雀在養心閣,領著趙綏綏過去了。

養心閣用作書房,門窗皆是書條紋,陽光打進來,在地上投下條條光影,頗有應照之美。

沈溟沐和趙綏綏走進去時,季鴻班雀正在為取名一事發愁。

季鴻翻看著各位名士清客們的提名。

“詹先生提名清園。”

“不好。”

“魏先生提名綠園。”

“也不好,太俗氣。”

“春園,雅園更不行了?”

“當然不行了,都夠俗氣。”

季鴻說一個班雀否一個,正犯愁,看到沈溟沐走進來,笑著招呼:“來得正好,快與我取個風雅不落俗套的園名。”

“現成一個,隻怕班小姐嫌俗氣。”

“沈大人用字不落俗套,我縱是想嫌俗氣也嫌不起來。”班雀說著走到趙綏綏身邊,挽她在椅上坐下。

悄聲問她:“怎麼和他一起來?”

趙綏綏道:“碰到一起了。”

兩句話功夫,沈溟沐筆走龍蛇,已在宣紙上落下二字。

“靜園。”季鴻讀出來,回望班雀,“如何?”

“俗。”

班雀一字做評。

趙綏綏道:“字字嫌俗,你倒是起個不俗的。”

班雀拿眼睛剜她。

趙綏綏小聲嘀咕:“我覺得靜園很好。”

季鴻哈哈大笑:“她不是沒取,隻不過選用的都是玉、靈、美一類更加俗不可耐的字眼。”

“哼,好端端的,又提起這茬兒乾嘛,有本事你自己取,我不摻和了。”

“瞧瞧,又發脾氣了。”

“什麼叫又,我很愛發脾氣嗎?”

季鴻轉顧趙綏綏:“四個人裡有三個都取過了,趙小姐也取一個。”

“我?”趙綏綏思索須臾,“我取靜園。”

“三個對一個。”季鴻道,“看來非叫此名不可了。”

“且慢。”沈溟沐望著趙綏綏,“我想到了更好的。”

“哦?”

筆觸飽蘸香墨,一撇一提,書下一字。

“綏?”

“綏園?”

“太子意下如何?”

“綏有平安、安好之意,又俱舒緩貌,且不落俗套,是個好字。”

然還得爭取班雀意見:“小雀兒覺得如何?”

班雀亦覺此字好,唯一不滿意的是自己心上人的園子用自己好姐妹的名字命名多多少少有些奇奇怪怪。

趙綏綏也瞧出來了,建議說:“何不叫雀園,在園裡多養些鶯啊雀的,太子的名字不也含有飛禽嗎?”

班雀偷瞄太子。

季鴻意甚躊躇,雀園聽起來像個鳥園……

沈溟沐苦笑:“你們也彆為難了,容我再改個字。”

提起湖筆,揮就一字。

季鴻看後,笑道:“兩位小姐且來看看,此字如何?”

趙綏綏班雀一同趨前觀看。

“隨園?”二女不約而同啟唇念來。

“如何?”

“我覺得很好。”

“我也沒有問題。”班雀說。

“就這麼定了,此園今後稱隨園。”

17.麝香

車廂裡,趙綏綏問班雀:“和太子和好了?”

“算和好了。”

“沈大人的事,太子不追究你了?”

“他敢再追究!”班雀聲音陡然拔高,下一秒恢複如常,“說起這個,你和沈溟沐怎麼走到一起了,還同進同出?”

“哪有同進同出?”

“你們在園子裡有說有笑,給多少人看見,你當我耳朵聾聽不見?”

趙綏綏於是道:“沈大人深受流言困擾,懇請我和他同走一段路,擊碎那些流言。”

“那是流言嗎?那是從你祖母嘴裡說出來的話趙綏綏!你縱是心善,不跟他計較,可也犯不著替仇人洗清,傻不傻?”

“玄都觀與百花山兩次,多承沈大人照拂,他有所請,我焉能拒絕?”趙綏綏沒有說出來的是她對沈溟沐有種莫名其妙的好感,非因愛慕,而是一種根植於身體深處的情感,仿佛已經存在多年。

“你倒是懂得知恩圖報。”班雀嘲諷。

趙綏綏性子雖軟,也不是沒脾氣,當下回了一嘴:“知恩圖報的確是我的優良品質。”

恰逢馬車行駛到班府門口,班雀冷哼一聲,招呼也不打一聲蹦下去,徑自回府。

翌日是個陰天,天色灰蒙蒙,行將落雨的架勢。趙綏綏捧腮坐於窗前,昨晚睡覺前明明想好了,今日又犯起了躊躇。

小狐仿佛能讀懂她的心思,從旁建議道:“小姐想去就去嘛,我和錦豹兒陪著你。”

“你知道我想去哪就叫我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小姐的心事豈能瞞過我?”小狐竊笑,抓過趙綏綏的手,一筆一劃寫下一個“??x?沈”字。

“討厭!”趙綏綏縮回手。

沒矜持上一會兒,巴巴地趕著問:“真的可以去嗎?”

不等小狐開口,錦豹兒插進來一嘴,“小姐甭聽她的,她居心不良。”

“我哪裡居心不良?”小狐不服氣。

“你勸小姐見沈大人就是居心不良。”向趙綏綏告狀,“小姐還不知道吧,小狐這陣子正害相思呢,是日也思夜也想——”

沒等錦豹兒說完,小狐跳腳,“小蹄子,看我不擰你嘴巴!”

趙綏綏猶自雲裡霧裡,“日思夜想誰?沈大人嗎?”

這一來二女也不打鬨了,齊齊笑彎了腰。

“哎喲,我不行了,小姐,你害我笑的肚子疼。”

小狐亦捧腹:“小姐,我伺候你這麼多年你該了解我,我是那眼高於頂的人嗎?沈大人什麼身份,也是我能惦記的?”

“傻小姐,小狐看上的是慶風!”

趙綏綏後知後覺,“難怪每次見沈大人,你和慶風總不見蹤影。也好,走吧,我帶你去見慶風。”

“小姐想見沈大人乾嘛拿我作筏子?”

“嘴巴還硬!小姐,咱不去了,急死她。”

趙綏綏笑道:“快彆打趣她了,你瞧她臉紅的。”

“像隻大柿子!”錦豹兒湊過臉,專在小狐耳邊嚷。

被小狐無情地彈了個腦瓜崩兒。

有錦豹兒小狐打掩護,老夫人隻當趙綏綏又去班府玩了。出門後,從外麵雇一頂轎子,小轎顫顫悠悠,行不到半個時辰,停在沈宅前。

趙綏綏下轎,頭頂的天空愈發陰沉了,卻不見半點落雨的意思。

小狐叩響門環,灰衣鶴發的老仆開門,直說趙小姐請進。

趙綏綏奇道:“上次來並未見過老伯,老伯怎知我姓趙?”

“公子早有吩咐,說今天會有位趙小姐過來。”

“咦?”

“趙小姐請進,公子已在書房恭候多時了。”

趙綏綏壓下心頭訝異,隨老伯前往書齋。尚未走近,隔著萬字紋窗欞便看見一道暗玉紫的身影,立在書案前凝神運筆,其中一個窗格剛好框進他一隻眼睛,神態專注無比。

老伯來到書房門口,並未驚動沈溟沐,而是做了個手勢,請趙綏綏進去。

趙綏綏訝了一下,款步而入,想起小狐錦豹兒來,揮了揮手叫她們自顧尋慶風玩去。

沈溟沐全神貫注於筆上,似乎並未主意到她進來。趙綏綏走到他身旁,看他寫字,看著看著不禁讀了出來:“綠竹半含籜,新稍才出牆。色侵書秩晚,陰過酒樽涼。雨洗娟娟色,風吹細細香。但令無剪伐,會見拂雲長。”

念完一遍,不禁齒頰生香。

沈溟沐道:“識得這首詩?”

“杜甫的《嚴鄭公宅同詠竹》,杜詩中難得的清新雅致之作,讀過一遍後再難忘懷。”

猛然注意到沈溟沐持湖筆的手是左手,奇怪道:“沈大人怎的用左手書字?是左撇子嗎?”

沈溟沐道:“今日右手不便,隻好使左手。”

放下湖筆,輕輕摩挲右手,“老毛病了,一遇陰雨天筋骨痛,使不上力。”

“受過傷嗎?”趙綏綏想起班雀似乎說過沈溟沐右手受過傷,提不得搶,故而雖常年跟著歸將軍軍中行走,最終卻做了個文臣。

“很多年了。”沈溟沐撚著手上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