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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脂記 君芍 4344 字 4個月前

人打聽她去向,換過衣裳後忙去房裡請安。晚上一道用了晚飯。等到可以躺到床上,已經是兩個時辰後。

往常的她沾床即睡,今夜卻罕見地失眠了。聽外間錦豹兒輕細的鼾聲,心兒亂紛紛。忽地披衣下床,自箱籠中取出一隻多寶盒。

多寶盒黑檀木所製,盒蓋上繪著美麗的花鳥圖案,角落裡飛著一隻藍蝴蝶。趙綏綏打開盒蓋,取出裡麵的草蚱蜢。

草蚱蜢有些年頭了,顏色枯黃不說,草葉不含絲毫水分,乾酥乾酥,令人毫不懷疑,隻須輕輕一攥,它便要粉身碎骨。

拿去與沈溟沐的草蚱蜢放一處,一黃一綠,對比好不鮮明。

黃蚱蜢乃她一兒時玩伴所贈,玩伴姓甚名誰,模樣年齡她俱已淡忘。問過祖父祖母他們說並不記得有這樣一個人。叫她很是迷茫。

若要問她,這麼個連模樣姓名也記不起來的人送的不起眼物件為何妥善珍藏至今,她也答不上來。冥冥中就是覺得這隻草蚱蜢很重要,萬萬不能丟棄。

08.鹿肉

夜裡下過一二時辰清潤小雨,芍藥花的瓣子與葉片上俱沾了露,近乎透明的輕薄粉白色,嬌顫顫惹人憐。

爐火在四畦芍藥中央架起來,眾女圍爐而坐,衣香鬢影,談天說地,恣意取樂。侍女環立左右,不時奉上茶水糕點。

“不吃了不吃了。”班雀推開新上來的長樂糕,“再吃待會兒該吃不下鹿肉了。這個朱櫻,真會磨蹭,什麼時辰了還不到。”

班雀兄長昨日外出打獵,打來的獵物中有頭梅花鹿,班雀討來半扇,今日作局,邀眾女圍爐烤肉。天朗氣清,春風和暢,雖則爐火烤人了些,時不時送來的縷縷清風又驅散了這股燥熱,當真愜意不過。

除了朱櫻遲遲不至。

“她那個性子,做什麼都磨磨蹭蹭。明是巳時,告訴她辰時,方能賺她不遲。”錢若眉搖著紈扇,趕走熏人的煙氣。

“回回如此,太可氣,下次她做局,咱們通通遲到,非叫她久候,方能出心頭這口惡氣。”

班雀惡狠狠說著,冷不防趙綏綏肚子咕嚕嚕作響,花顏頓時轉怒為笑:“瞧吧,綏綏都餓了。”

趙綏綏團扇遮臉:“昨晚過話說烤鹿肉,早上空著肚子過來。朱櫻遲慢,何不派人前去催請。”

“彆催了,一來一回又耽擱許多功夫,咱們先吃,不等她了。”

一說先吃,朱櫻姍姍的倒來了,搴著粉黛子色繡裙,妝容畫的一絲不苟,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甜膩,非掉進蜜罐子醃個把月浸潤不出來那種音色:“我來遲了,丫鬟笨手笨腳,連朵花兒也簪不好,耽擱我許久。”

這是她的慣用說辭,眾女屢見不鮮,錢若眉靠著椅背,慵懶挑眉:“既來遲了,先自罰三杯再說。”

“三杯怎麼行,咱們三個人,合該一人賠三杯,合計九杯。”班雀最壞。

“你想醉死我,死丫頭!”朱櫻在班雀與趙綏綏中間的空位坐下。

“我不管,今天你不喝完九杯酒,決計不能饒你。”班雀甚是麻利地排列好三盞酒杯,個個斟的灑灑潑潑,“來,先喝了我這三杯。”

朱櫻見班雀饒她不過,不情不願飲了酒,酒氣芳烈,熏得她麵色微酡。

“輪到我了。”錢若眉皓腕上金銀兩色鑲寶石鐲子互相碰觸,撞擊出清脆音節。泠然拎起白玉酒壺,待要斟,被朱櫻攔住。

“好姐姐,饒我一次罷。”

“班雀的三杯喝得,我的三杯喝不得,是你瞧不上我還是我原比她矮一截?”

朱櫻苦瓜臉,“我喝就是了。”

輪到趙綏綏,朱櫻知她性子軟好說話,先自賣一番慘:“哎喲,哎喲,哎喲喲,六杯酒下肚頭也暈了,眼也花了,再喝下去恐要嘔吐,我嘔吐倒沒什麼,掃了姐妹們進食的興致。好綏綏,看在昔日情分上,免我三杯罷。”

班雀叮囑趙綏綏:“不可饒她!”

朱櫻挽著趙綏綏胳膊搖晃:“綏綏,人家意識到錯了,下不為例嘛。”

趙綏綏道:“我看她確實有三分醉意,既說了下不為例,暫且記下,下次再犯,加倍罰她。”

班雀歎氣:“綏綏就是心軟。”

朱櫻歡呼,上去猛親:“綏綏最好了。”

趙綏綏躲閃不及:“你再親我要收回方才的話了。”

朱櫻笑嘻嘻擺正姿態。

頃刻,鹿肉盛在銀盤裡端上來,廚娘刀功了得,肉片切的薄厚均勻,著意選了肥瘦相間的位置,落到烤架上,不一時滋滋冒油,撒上茴香蒔蘿一起烤,頓時肉香和香料的氣味一起彌散開,趙綏綏“咕嘟”吞一口口水,挾來一片,落於綠釉陶碟中,蘸些芝麻鹽,不會更香了。

也有紅紅的醋水,調和蜂蜜,裹在鹿肉上晶瑩剔透,入口甜香多汁,很得少女們青睞。班雀朱櫻尤愛這樣吃。

趙綏綏兩種都愛。唯獨錢若眉,隻肯蘸芝麻鹽吃。

眾女邊吃邊聊。

“說起來,櫻櫻最近怎麼不理小侯爺了,害他在家裡害相思病。”

“櫻櫻忙著巴結沈大人,哪有有功夫搭理小侯爺。”

“哪個沈大人?”班雀偷瞟趙綏綏。

“還有哪個沈大人,你家太子身邊的沈大人唄。”

“又胡唚了,什麼叫我家太子。”

“不你家的,是我家的?”錢若眉揶揄。

“說起來太子沈大人小侯爺三人還是親戚呢。”朱櫻突然插嘴。

“太子和小侯爺我知道,沈大人何曾跟他們沾親帶故了?”

“你們不知道?”朱櫻故作驚訝,“沈大人是歸將軍的義子啊!”

“鎮守西北的歸仁翰歸將軍?”

“除了他我朝還有哪個歸將軍!”

“繞的我都糊塗了。”趙綏綏一臉困惑,“太子和歸將軍什麼關係來著?”

“歸將軍是太子的姨丈。太子的母親商皇後,商子煜的父親商老侯爺,歸將軍的夫人這三人是兄妹。”

“這麼一算,沈大人豈不成了太子和小侯爺的表兄?”

“還真是。”

兩盤鹿肉吃光光,侍女們又端上來一盤,提前用青梅酒醃製過,雜以茱萸、薑、花椒,未烤已有三分香。

炭火弱了,又添進來兩塊旺的。石榴酒喝見了底,又上來一壺枇杷酒,金液盛在水晶杯中,搖搖漾漾。

“鹿肉有沒有剩,揀細嫩的部位,薄薄的切些肉膾來才叫好。”錢若眉深愛肉膾。

“開玩笑,半扇鹿呢!”班雀即刻吩咐下人備鹿肉膾。

趙綏綏呲溜溜喝下一盞枇杷酒,忽聽班雀問:

“不過沈大人究竟什麼來曆,怎麼就成了歸將軍的義子?”

“聽說京城中頗有幾個癡女下功夫查過他的出身,結果你們猜怎麼著?”朱櫻有意賣關子,“沈大人十年前的經曆竟是一片空白,出身來曆俱不可考,有根據可查的也就是他跟著歸將軍的這十年。”

“你說的這個癡女莫非是你自己吧?”班雀調笑。

“去你的!”

“沈大人跟著歸將軍,何以不做武將,反成了文官?”趙綏綏提問。

“聽說他胳膊受過傷,掄不起槍。”朱櫻刻意壓低聲音。

“咦?”

“怎麼受傷的?”

“誰知道。”

眾女心下訝然,為這謎團一般的男人。頃刻又笑開:“來來來,大家喝酒。”

“光喝酒多沒意思,我們來玩個好玩的。”朱櫻心思最活,“我們每人許個願,寫下置於匣中,埋下於樹下,三年五載後掘出來,看誰的心願實現誰的落空。”

眾女紛紛響應。各自書好投擲於玉匣中。班府後花園中有一株櫻花樹長勢良好,遂相約埋於樹下。坑都挖好了,錢若眉又心生顧慮:“埋在自家,小雀不會偷瞧罷?”

“反正又沒埋,信不過我,各自取走不提。”班雀氣哼哼。

“嗐,有什麼好瞧的,我不用瞧也知道你們寫了什麼。”

“哦?”

“左不過是早日覓得如意郎君那一套。”

眾女忍俊不禁。

“看吧,我就知道是這樣。”$思$兔$在$線$閱$讀$

玉匣終究放了下去,四女一人一花鏟將其掩埋。

做完這一切,先前喝的果酒後勁湧上來,大家腦袋暈乎乎,相擁著往暖閣去歇息。朱櫻錢若眉喝的比較多,歪在美人榻上頃刻盹兒著。

班雀趙綏綏躺席子上,班雀挨著她問:“和沈大人進展如何?”

“沒進展……”趙綏綏閉眼答。

“上次那麼好的機會,你都不說跟他發展出來點什麼,臨了就帶回一隻草蚱蜢,叫我說你什麼好。”

趙綏綏逐漸迷糊,以哼哼作為回應。

“不過不怕,我給你們創造機會。打獵是個好點子,改天我叫太子帶我們去打獵,帶上沈溟沐。”

“嗯??x?……”

“迷糊蟲。”班雀蘸一指甲茶水彈她臉。

“涼……”

“彆睡嘛,陪我聊聊天,方才的心願你寫了什麼?”

“你寫了什麼?”

“我……我不告訴你。”

“那我也不告訴你。”趙綏綏轉身背對班雀,很快睡熟。

09.習射

幾日後。班雀來到趙綏綏閨房,臉上漾著歡潑潑笑意:“你要怎麼謝我?”

“沒頭沒尾的,叫我謝你什麼?”趙綏綏蝴蝶繡到一半兒,被她打斷,下意識用繡花針搔搔頭皮。

班雀抽走她手上的繃子,扔去一旁:“繡這勞什子作甚,我下麵要說的是你的終身大事。沈大人的心意,我幫你探明了。”

“咦?”

班雀挨著趙綏綏坐下:“昨日進宮,我同太子說起打獵的事,太子也說左右他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也好,並邀沈大人同去。”

“沈大人怎麼說?”

“關鍵就在這了。”班雀眉飛色舞,“沈大人問趙小姐去不去。”

“趙小姐……我……我嗎?”趙綏綏拿著指著自己,有幾分不敢相信。

“除了你還有哪個趙小姐?當時太子聽完直打趣他,問他這樣惦記你,是否對你有意?”

“他怎麼回的?”

“他回的可氣人了。”提起這個,班雀沉下臉來,忽見趙綏綏包子般暄軟的臉上滿是迫切的表情,不禁一笑,“說來也是緣分,他的說辭竟跟你上次拒絕陪我去玄都觀的說辭一模一樣,卻美其名曰怕礙著我們。”

“太子便問他,為何不是其他小姐,非得是趙小姐,他回說趙小姐安靜恬淡,久處不厭。”拍打趙綏綏臂膀,“你聽見沒有,他說和你在一起久處不厭呢!”

“那也說明不了什麼……”

“這都說明不了還得什麼說明得了,總不見得昭告天下說他中意你。”

少女欣悅之情不需經口,透過臉蛋就表露無遺:“那……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呀?”

“太子後日得閒,定在後日。”班雀說,“原說想去禦苑,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