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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逢 Marey 4307 字 4個月前

樓眼睛紅紅的,她歎了口氣,沒有多問什麼,柔聲喊了句阿淩,“過來吃麵吧。”

路西樓不想路母擔心他,強撐著笑了笑,“娘,怎麼突然吃麵了?”

路父買不到糧食,平時他們都省著吃,今天之前,路西樓已經很久沒吃麵了。

“提前過生。”路母麵露窘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家當我們都收拾好了,再過兩天我們也要走。”

路西樓有多喜歡這邊,路母是知道的,正因如此,她才一直沒說要走的事,怕路西樓知道了會傷心。

可現在卻不能不說了,而路西樓的反應也讓她意外。

“哦。”路西樓翹著嘴角笑了,沒有路母以為的傷心。

路母吃驚地看著路西樓,但路西樓卻避開了路母的視線,低下頭去吃麵了。

這一年生辰,路西樓沒有去鎮上逛廟會,沒吃到喜歡的綠豆糕,他和路父路母在逃荒的路上,被沿路的災民搶了吃的,餓著肚子走了一夜。

路父路母心懷希望,以為隻要走出這個縣城就好了,卻不知痛苦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第111章

災荒遠比想象中嚴重。

昔日繁榮熱鬨的鎮子儼然成了一座空城,路邊的商鋪全都大門緊閉,街上也不見挑著貨物叫賣的商販,儘是逃難至此的難民。

“吃點乾糧墊墊肚子。”路母把水壺遞給路西樓,“下午我們還要趕路。”

決定離開前,路母把家裡僅剩的糧食做成了方便攜帶的乾糧,這些天他們三人靠吃乾糧度日,雖然頓頓不能飽腹,卻不用餓肚子,已經比大多數人要好了。

但現在乾糧不剩多少了,他們要是不能在吃完乾糧前趕到下一個鎮子找事做,以後就要餓肚子了。

水時早上路過溪流時,路父擠進人群,衝到最前麵打的。蝗災過後,乾旱持續,莊稼覆滅,現在就連水都稀缺起來。

路西樓一上午沒喝水了,實在是渴得不行了,便接過水壺喝了一小口,然後把水壺遞回去。

“娘,我們要去哪?”路西樓邊吃乾糧邊問。

路父路母皆自幼失怙,被家中親戚養大的,但卻過得十分不好,所以兩人成親後,慢慢跟親戚失去聯係了。

陶寧遠家可以投奔親戚,他們家卻沒有這樣的親戚。

“往南走。”路父道,“江南物產豐盈,經濟繁榮,我們隻要到了那邊,一切就好了。”

路西樓生在北方長在北方,從沒去過江南,對於江南的了解一半來自父母言說,一半來自話本,陶寧遠也曾說過江南好,所以現在聽路父這麼說,路西樓對江南的期待更大了。

雖然路途遙遠且辛苦,可隻要能到江南,這些便也算不得什麼了。

“江南怎麼樣啊?”路西樓好奇問。

連日的逃難讓路父瘦了喝不少,不過他眼神矍鑠,語氣鏗鏘,似乎並沒有被眼前的困境打倒,“江南如畫,景美人美,阿淩一定會喜歡江南的。”

“而且江南多雨,煙雨朦朧更像山水畫了。”路母抿唇淺笑,“江南的糕點也好吃,等在那邊安了家,娘給你買綠豆糕。”

路西樓已經很久沒吃綠豆糕了,如今提起綠豆糕,他很沒出息地咽口水了,“我要多吃一點。”

“好,阿淩想吃多少我就買多少。”路母笑得很溫柔。

路西樓笑道:“謝謝娘。”

簡單休整一會後,三人便起身南行。

他們走了好幾天了,才走到附近的鎮子,鎮上全是難民,有些小孩餓得嗷嗷大哭,大人身上沒有吃的,隻能抱著小孩哄。

街道旁的店鋪全關門了,按理說這裡是個不錯的休息地,可他們前兩天才被人搶了吃的,所以寧願住在野外,也不敢住在人多的地方,怕睡著後又被搶東西。

出了鎮子,沒走多遠就是官道,路父看了眼道上的難民,拉住路母的手,帶他繞進了旁邊的樹林,選擇走小路。

樹林中安靜,烈陽被濃密的樹枝遮擋,一下涼快起來,路西樓心情跟著變好,不再像之前沉悶,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一會兒摘樹葉吹哨,一會兒摘野花給路母,哄得路母笑彎了眼。

說笑間太陽西行,天空被夕陽染成了紅色,路西樓撥開眼前的草,從樹林裡鑽了出來,到了寬闊的路邊。

路父扶著路母走了出來,見路西樓站在原地不動,好笑地喊了聲阿淩,“怎麼不走了?你也累了?”

路西樓沒有說話。

“阿淩累了的話,就讓你爹背背你。”路母拍了拍路父的肩,讓他去背人。

然而路西樓還是沉默,路母察覺到了不對勁,皺著眉走到路西樓身邊,邊說話邊順著他的視線往前看,“阿淩你……”

路母的話沒說完就卡在了喉嚨裡,她伸手捂住嘴,身體不受控地後退了幾步,仿佛看到了什麼可怖的場景。

路父見他們這樣,也快走上前,卻沒有說話,隻是在看到不遠處地上躺著的人時,而狠狠震驚住了。

幾步開外的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好幾個人,有些人身體已經開始腐爛,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臭味,而有些人的臉則被野獸啃爛,露出了森森白骨。

路西樓像是失去了嗅覺,踉蹌著走過去,在其中一人的身邊蹲了下來。

路西樓伸出手想摸對方的臉,手卻不受控製地發抖,怎麼都落不下去。

往日玩鬨的場景忽然浮現眼前,路西樓想起那時他們坐在院子裡看星空,各自說著未來要如何,結果不過一年風景,就以物是人非。

路西樓鼻尖一酸,眼淚不聽話地往下掉。

“阿淩。”路母走過來抱住路西樓,“哭出來吧。”

路西樓回抱住路母,抽噎著說,“走之前他還送了我禮物,是那個小鳥玩偶,我也祝他一路順利了,為什麼還會這樣?”

天災下人類太過渺小,求生不易,路母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路西樓,便不停地拍他後背,像小時候哄他睡覺那般。

從記事起,路西樓就沒這樣哭過了,可現在眼淚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完全不受他控製。路西樓心疼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埋怨命運的不公,但最恨的,還是他無能為力。

“娘,我們休息一會。”哭了一會,路西樓眼眶酸脹,嗓音嘶啞,“我想給他……立個墓。”

路西樓很沒用,他甚至不敢說他的名字。

顧四是路母看著長大的,她現在也不好受,“好。”

挖坑時,路父要過來幫忙,不過路西樓拒絕了,他一個人挖好了坑,又找了樹葉和草墊下,才抱著沒了一半臉的顧四下葬。

隨身沒有筆墨,路西樓就咬破手指,用血給顧四立了碑,再磕了三個頭才走。

有了顧四一事,路西樓變化很大,不僅話少了,也不愛笑了。

之前趕路時,他還會說一些笑話逗路母開心,現在就悶聲往前走,哪怕路母來逗他,也隻是嘴角微提。

除此之外,路西樓不那麼心軟了,一是越往後走災情越嚴重,難民為吃的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二是生逢亂世,心軟是致命毒藥。

所以路西樓看到被餓得大哭的小孩,不會再像一開始那樣,會給他們吃的,若是有人來找他乞討,路西樓更是會直接揮手趕走對方。

可饒是如此,逃難幾個月後,他們還是出了意外。

那時他們已經沒有吃的了,路母的首飾也當得差不多了,三人常常是吃一頓餓三頓,好不容易找到一點吃的,他們還舍不得吃。

然而不知是誰泄露了他們找到了吃的的消息,於是附近的難民蜂擁而上,想要搶走路父獵殺到的兔子。

吃得不好,路母瘦成了皮包骨,路西樓更瘦了一大圈,完全不像十二歲的孩子,路父好不容易找到葷腥,他當然想讓妻兒吃頓好的,自然拚死要護住野兔。

但對方的人手實在太多了,又都被肉味逼紅了眼,滿腦子都是要搶到野兔,哪裡還有良知可言?▓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們手持棍子,用力掄到路父身上,沒有木棍的,就攥住路父頭發,張嘴咬他。路母嚇得臉色慘白,哭著去拉人,求他們放過路父,“再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那些人打瘋頭了,根本聽不進去路母的話,用力把她甩到一邊,路母頭磕到了石頭上,血順著眉眼往下流。

路西樓也在拉人,看到路母磕了頭,瞬間紅了眼,彎腰撿起一根木棍,不要命地往前揮。

穿鞋的怕光腳的,光腳的怕不要命的,路西樓使了十分力,被打的人轉過身反擊,路西樓被一巴掌扇得耳鳴。

但他沒有後退,仍繼續往前,想要救出路父。

眼看路西樓開始發瘋,這些人意識到要速戰速決,他們分成兩列,一列人去攔路西樓,剩下的人去對付路父。

路西樓再拚命,也終歸是個小孩,所以沒多久就被製服了。路父看到路西樓被按在地上,直起腰要來幫他,卻被人找準機會,一棍子打住後腦勺,然後路西樓看到路父步子猛地頓住,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爹!”路西樓眼睛瞪得很大,嗓子都破了。

壓著路西樓的人看到這一幕也傻眼了,災荒之前他們都是老實的鄉下人,彆說殺人了,連傷人都沒有過,現在卻為了一口吃的殺了人。

他們都被嚇住了。

看到路父倒了,用木棍揮他的人愣住了,卻隻愣了一瞬,就彎腰拿起野兔,頭也不回地跑了。其餘人和他一起,也飛速地跑了。

沒有人壓著不讓他動了,但路西樓四肢發軟,腦袋發暈,竟然行動不了了。

他趴在地上,沒有力氣起身,慢慢地爬到路父身邊。

“爹,你醒醒啊。”路西樓抱住路父,顫唞著手要去試路父鼻息,手卻不敢真落下去。

路西樓叫得很大聲,路父沒有一點反應,路西樓不放棄,抱得越來越緊,同時不停地喊路父,妄想路父能回他一句臭小子。

可這都是徒勞。

路西樓明明已經很努力了,他還學陶寧遠教他的那樣掐了路父人中,路父還是沒有反應,甚至臉開始發白,四肢開始變硬變冷。

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路西樓抱著路父痛哭流涕。

第112章

路母出乎意料地冷靜。

她隨手清理了頭上的傷口,指揮路西樓就地挖了個大坑,然後將路父葬了進去。全程路母沒皺一下眉,更沒有掉眼淚,仿佛死的是彆人,不是她相伴十多年的相公。

路西樓有點怕這樣子的路母,在葬完路父後,他走到路母身邊坐下,沙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娘。

打他的人下了狠手,路西樓像被車碾過一般,渾身都疼。隻是比起這些疼痛,失去父親更讓他難受,路西樓心就像被無數根細長的針在紮,密密麻麻地疼,叫他呼吸不過來。

“怎麼了阿淩?”路母漾起一抹笑,語氣同往常一樣溫柔。

如果是往常,路西樓聽到路母這樣說話,他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