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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反思了一下,他之所以在王大人麵前無所顧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明白了王大人對他的縱容。傅朝瑜不知道王大人對其他出身寒微的監生是否如此,但是對他,王大人總是多番維護,這也給了傅朝瑜坦白的底氣。

王紀美聞言也是沉默良久。恃強淩弱這種事,在什麼地方都有發生,便是做了官、入了朝堂,小官也會被更大的高官欺壓。他也是看不慣朝堂風氣,才退居國子監教書育人的。

國子監中,這種明目張膽的施壓好解決,可是私底下那些隱形的欺壓,誰又能杜絕呢?放眼朝野內外,富人欺壓窮人,上位者欺壓下位者,都是司空見慣之事。

王紀美對此持消極態度,他不覺得這種事能從根源上斬斷,不過他不願意傅朝瑜也跟自己一般避世,於是便道:“我會讓繩愆廳的人多盯著些,每日多巡查課堂、學舍、膳堂幾次,若是碰見欺壓同窗之人,必定加以嚴懲,以儆效尤。孫大人那兒我亦會囑托他對此事上點兒心,隻希望此次考試過後,這股不正之風能夠消弭。”

這大抵是奢望,不過若是孫大人當真能強硬到底,國子監風氣肯定會好轉的。傅朝瑜也明白,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得徐徐圖之。

這事兒先放一邊,王紀美與傅朝瑜第一次提到了拜師這件事。

傅朝瑜都驚了。

拜師可跟他入國子監可不一樣,拜師過後,便是正兒八經的內門弟子了!王大人乃狀元出身,做過太子太傅,朝野內外門生無數,不過是不喜朝中風氣且年歲已高,這才請旨來國子監養老。這樣的師長竟要收他為弟子,傅朝瑜一時間被這天大的喜訊給暈得七葷八素。

王紀美眉眼慈祥:“朝瑜可是不願意?”

豈敢?

傅朝瑜如夢初醒,往後退了兩步,撩開袍子伏身行拜禮:“承蒙先生看中,弟子銘感於心,日後必潛心向學,以報先生再造之恩。”

王紀美親自將弟子扶起來:“你既行了禮,這拜師之事便算定了。待考試過後,便在博士廳行拜師禮吧。”

傅朝瑜無有不應的。

回去後,傅朝瑜便跟陳淮書、楊毅恬二人透露了自己即將拜師的事兒。二人頗為他高興,不過楊毅恬也隻高興了那麼一會兒便又消沉下來。

他有些後悔自己當初過於懶惰,從未用心讀過書。若是他勤快一點,也不至於被一個小小的考試給嚇得日日不能安寢。

傅朝瑜見他這樣總考前焦慮也不是個事兒,遂跑去尋了將軍府打點好的那位大廚,說儘了好話才哄著他做好了三杯奶茶。

大廚也沒想到這個學生鬼點子能這麼多。

奶茶如今也有,不過是鹹口的,茶水煮開後加入奶油和花椒,亦或是鹽、香料等,外頭人都這麼喝。不過今兒嘗過傅朝瑜的甜奶茶後,大廚竟覺得這麼做也彆有一番風味。

他本想問問傅朝瑜能否在膳堂賣,轉念一想,膳堂已經白得了人家那麼多菜譜,實在沒臉繼續空手套白狼。算了吧,是國子監監生不配。

傅朝瑜拿著奶茶回去分食,成功安撫了楊毅恬那顆忐忑不安的心。

香甜可口又醇厚的奶茶,一下子就俘獲了陳、楊二人的味蕾。楊毅恬沉浸在奶茶的奇妙口感中,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了。

傅朝瑜其實有些好奇:“你們將軍府世代驍勇,家中幾位兄長也都是武將,為何到你這兒反而從文了?”

楊毅恬吸了一口奶茶,悶悶地道:“我是被父母留下來陪祖母的。”

他們家的男子無一不是上陣殺敵的猛將,隻是男嗣鎮戍邊疆,便沒有人奉養祖母了。在黃氏懷小兒子的時候夫妻倆便打定主意,無論這一胎是男是女都得留在家中常伴長輩,好讓老太太能享受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

楊毅恬委屈地道:“我小時候也習過武,他們怕我去疆場,非得讓我讀書,可我實在不喜歡讀書做題。”

他確實沒有讀書的腦子,想從武家中又不支持,於是便成了現在這樣文不成、武不就的尷尬境況。

他苦惱:“我就怕我以後一事無成,一直靠家裡養著。”

傅朝瑜跟陳淮書聽著,也是百感交集。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傅朝瑜隻能安慰道:“若實在不喜歡讀書,往後可以發掘一下彆的喜好,總能找到自己擅長的。”

楊毅恬胡亂地點點頭,其實也沒抱什麼希望。雖然他祖母跟母親覺得他什麼都好,但是楊毅恬自己清楚,他從小到大從未辦成過一件事。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楊毅恬慢慢品著奶茶,這飲子真好喝,回頭帶回去給祖母跟母親嘗嘗……

今夜注定有許多人無法安眠了,隻是再不安,該來的還是如期而至。

此次聯考,國子監所有學生沒有一個敢缺席。孫大人撂下話,凡棄考者自動視為退學。

如此,誰敢棄考?

巳時未至,不少監生便顫巍巍坐在學堂裡了。平日裡親切的書案,眼下多了幾分陌生;後麵進來的先生們,那就更顯得麵目可憎了。

聯考很快開始,考場很快肅靜。

先生宣讀了考場紀律,考卷從後往前,逐漸發至每個人手中。

考卷一到手,傅朝瑜便從頭到尾通覽一遍。今兒上午考的是貼經,貼的都還是大經,大都是《禮記》、《左傳》等。

所謂貼經,其實就是後世的填空默寫,隻考察學生們對於經典文籍的熟識程度,隻要文章掌握的熟練,都能寫的出來。

題目不難,對於傅朝瑜他們這些基本功紮實的人來說閉著眼睛都能寫完,隻要沒有錯字就能得高分,甚至是滿分。然而對於那些臨時抱佛腳的監生來說,這些題可就太難了,一個字都不能錯。

不少人前一天還能背得頭頭是道,這會兒一緊張便什麼都忘了,有的還能磕磕絆絆的寫幾個字,有的蘸滿筆墨卻腦袋空空,哆哆嗦嗦,遲遲都下不了筆。

上午過去,有人如釋重負,有人如喪考妣。

幾個博士午憩時也??x?圍在一塊議論。先前從未聯考過,六學之間也沒有真刀實槍比較過,今日同考一張考卷差距便出來了。先不論其他,單單上午這一門考試,律、書、算三門監生就遠要比國子學監生學得紮實。

看來這出身好,卻也並不意味著腦子好。若再這般不思進取,國子學這群人就徹底廢了。

到了下午,考試內容明顯比上午更難了。下午考的是雜文和策文,要求詩詞賦各寫一篇,策問兩篇,一長一短。沒有統一答案的東西,比有答案的更讓人鬨心。

傅朝瑜他們學堂的監生們就沒幾個是認真讀書的,碰到這樣的題目,兩眼一抹黑,哭都不知道怎麼哭。上午還能勉強做兩道,下午直接就沒一點兒指望了。

杜寧急得抓耳搔腮,左顧右盼。

他這位置不好,左側方是陳淮書,右側方是傅朝瑜,這兩人全神貫注,奮筆疾書。哪怕不知道他們倆人究竟寫了什麼東西,單單看著落筆的速度,便叫人不安。

杜寧越看越急,越急腦子便越是一團漿糊,甚至他還有種想去如廁的衝動,可他考前分明已經去了兩趟茅廁。杜寧快要憋死了,繼續張望了一會兒,冷不丁對上孫大人銳利的視線。

謔——

杜寧嚇得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慌忙低頭,掩飾一般地在稿紙上胡亂寫了幾個字。

老天爺啊,快救救他吧!

考試時間一個時辰,然而這對不少人來說根本不夠,即便再給他們一個時辰,甚至十個時辰,他們也依舊做不來詩賦,寫不出策論。

直到時辰結束,他們還在苦苦掙紮。

不過收卷的助教並沒有給他們機會,毫不留情的抽出了卷子。若有反抗不從者,做零分處理。

眾人心都在滴血!

太殘忍了。

孫明達將他們淒苦的神色的神色收入眼底,見他們如此做派,孫大人這裡說不出的憤懣失望。這些人的父兄都是朝中棟梁,他們本也是應該是人中龍鳳,可是瞧瞧他們,這都自甘墮落到什麼地步了?

如今考也考完了,是該給他們長點教訓了。

孫明達麵色凝重道:“想必爾等也好奇成績,不急,成績兩日後便會出來,屆時,諸位家中自有人前來領取諸位考卷。”

眾人:“……!!!”

要命!怎麼還叫家長!為什麼沒有人提前告知他們!-_-!思-_-!兔-_-!網-_-!

第11章 名次

孫明達此人,在朝中風評並不好,關係親近者稱其孤傲狷介,交惡者罵其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眼下國子監的監生們對後者的評價感同身受,再沒有比孫大人還要歹毒可惡的人了!

孫明達冷著臉,丟給眾人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身為國子監祭酒,他在國子監的權利無疑是巨大的,隻有想不想做,沒有能不能做。兼之聖上支持他,孫明達行事便愈發張狂。他不介意這些監生是否恨極了他,也不在意是否會得罪同僚,隻要能改變國子監每況愈下的現狀,他可以忍受一切非議。

孫明達一離開,偌大的學堂隻剩下了此起彼伏的哀嚎。

每當他們覺得無助時,孫大人總會讓他們更加絕望。哪個書院會讓家長領考卷?這不是把他們往絕路上逼嗎?國子監從前並沒有這般嚴格,為何這段時間事故頻頻,究竟是誰在從中作梗?

彆讓他們逮到作祟的小人!

無人能夠回答,挑事兒的傅朝瑜還在認認真真弄畫冊呢,沒空與他們討論考試的事兒。

杜寧與幾個不上進的朋友互相交流一番,很是心焦,然而最讓他沒想到的是,家裡竟然派了管家特意來國子監尋他。

外人是沒辦法入國子監的,杜府管事是遞了話過來,讓杜寧出去說話。放在平常,杜寧壓根不會給一個小小管事的一麵子,可是這會不一樣,這節骨眼上杜寧不願意再惹一點兒是非,雖然不願,但他還是咬牙去了。

管事一見到自家少爺,立馬追問起今考試的事。

杜寧煩不勝煩:“都已經考完了還問什麼問?”

管事愁道:“是老爺讓我問的。”

杜寧的不耐煩頓時變成了恐懼,咽了咽口水:“父親,他還關心這個?”

“老爺也想心裡有個底,他隻想知道,少爺您究竟考得如何?”

考得如何?當然是考得一塌糊塗,麵無全非了。

杜寧腿肚子都在打顫,但是為了顏麵他隻能信口胡謅:“尚……尚可吧。”

管事鬆了一口氣:“那便好。孫大人說了,待成績下來之後在京監生父親都得入國子監聽訓,老爺擔心少爺您考得不好,回頭他來了國子監不僅麵上無光,還得被同僚們看笑話。老爺來時還交代了,讓您這回無論如何都得給他撐起臉麵來,不求您名列前茅,但須位居中流。不過如今看來,老爺應當是能放心了。”

這話說的,半是打探,半是敲打。

杜寧泫然欲泣。

這話說晚了啊,考試都已結束,難不成他還能把考卷偷回來?

見了管事後,杜寧心情更加糟糕了。這把懸在頭頂上、隨時都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