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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利劍,已經讓他寢食難安了。

學舍四人,也就隻有杜寧因為接下來的家長會焦躁不安。剩下幾個,傅朝瑜父親還在海上飄著沒有消息;陳淮書一向成績優異,不怕請家長;楊毅恬雖考前緊張,可事一結束他便鬆快了許多,且楊家上下也不指望他真能出人頭地。

唯有杜寧,杜家上上下下都捧著他,但是杜尚書推己及人,對這個兒子格外嚴厲,一旦犯錯,非打即罵。杜寧是真的怕了。

監生們的考卷很快便被打散,由諸位博士批閱。孫明達與王紀美並未過目,他們隻負責定下前十即可。

兩日功夫,批閱這些考卷綽綽有餘。

原本說好考試結束便拜師,王紀美不願耽誤,免得成績下來後眾人掙著搶著從他手裡奪弟子,是以與傅朝瑜通了氣,第二日便在博士廳辦了拜師禮。

王紀美是想著一切從簡,且顧忌傅朝瑜手中拮據,連六禮束脩都想直接給他備好。

傅朝瑜好說歹說才讓先生斷了這念頭,他手上是沒錢,還得養著小外甥,可也不至於連拜師禮都得讓師傅準備,他真沒有窮困潦倒到這個地步。

傅朝瑜按著外頭的習俗,規規矩矩備好了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乾瘦肉條各一份作為束脩禮。

拜師這日,傅朝瑜連衣服都換了一身簇新的。他這邊沒有家人見證,遂拉了陳淮書跟楊毅恬一塊兒,與他相比,先生叫來的人可就多了。

博士廳一半兒的人都被拉來充數,就連孫明達都被叫過來撐場麵了。

孫明達怎麼都想不通王紀美為何這麼著急,甚至勸過兩回,可惜無甚用處。他之所以覺得不妥,主要是這回收的學生是王紀美的關門弟子。既是關門弟子,必然得百般斟酌。然而王紀美同傅朝瑜才認識多久?不過月餘而已,隻怕連他的秉性、才情都未了解清楚,如何能收徒呢?便是執意要收,也得等這次聯考成績出來後再做定奪吧。

隻是王紀美仿佛中了傅朝瑜的邪,對於他的肺腑之言全不放在心上,孫明達看著他已收了六禮,受了傅朝瑜的跪拜,氣得%e8%83%b8口都疼。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王紀美回贈《論語》與一塊雕琢精美的玉佩,並給傅朝瑜賜字“懷瑾”。

握瑜懷瑾,嘉言懿行,王紀美希望他能在學術上有所造詣,但更希望他高風亮節,日後不論居於廟堂亦或是處於鄉野,都能保持高尚的品性。

孫明達看了一眼被強拉過來的禮部侍郎柳照臨:“你家先生有了最愛的小弟子,你們這些舊人可不招人喜歡了。”

傅朝瑜暗暗磨牙,他也沒招惹過孫大人,這人怎麼老是與自己作對?

被先生特意請過來給師弟撐場子的柳照臨也不惱,甚至雲淡風輕地表示:“師弟風姿俊逸,品貌非凡,不說先生喜歡,就連我這個做師兄的也喜歡。”

傅朝瑜隱晦又得意地瞄了一眼孫明達。

孫明達不甘地閉了嘴,是他枉作小人了。

王紀美當然也沒忘記二弟子,他的弟子門生眾多,隻是他的弟子要麼未出仕一心寄情山水,要麼出仕了選擇外放各地,官品高者有如知府、封疆大吏,官位低者譬如縣令。他自己的兩個兒子也外放出去了,留在京城的有且隻有二弟子,時任禮部侍郎的柳照臨。

收弟子之事,王紀美已經寫信告知諸弟子了,雖遺憾師門不能同慶,但是同在京城的還是得拉過來見一見。

王紀美遂給二人引薦。

論身份,柳照臨是禮部侍郎,傅朝瑜還隻是個學生,但如今他們師出同門,柳照臨也是一點兒架子也沒有,關切了傅朝瑜幾句後,還道改日要做東請先生跟師弟出去聚一聚,去他府上認認門。另還附贈了一套文房四寶以及一本自己注過的《尚書》給??x?傅朝瑜做見麵禮。

麵對這個年歲比他小上許多的師弟,柳照臨下意識地將他當小輩看待。他雖不知先生為何會收師弟,但單看相貌,師弟不愧是他們師門中人,需知他們先生收徒,儀表相貌亦是重中之重。

“小師弟有探花之貌。”柳照臨有些自豪。

孫明達心中冷哼,看來柳侍郎心裡也有數,知道不敢說有探花之才。

傍晚,王紀美原想去外頭酒樓裡請客,然而柳照臨萬分好奇國子監的飯菜,央求王紀美帶著他們去國子監膳堂用膳。王紀美拿弟子沒辦法,隻能退而求其次。

入了膳堂,柳照臨才知道自己真的小看國子監了。

這菜品定價與外頭酒樓有的一比,不過嘗過之後,柳照臨才知道為何那些出身富貴的監生對膳堂裡的菜如此追捧了。換了他,他也心心念念。

柳照臨不自覺加快了用餐速度,壓根不摻和孫大人與他師父閒聊。

這國子監的飯,才是真正吃了上頓沒下頓,每頓都得吃夠本才行。

美美飽餐一頓後,柳照臨矜持地擦了擦嘴,對傅朝瑜的印象從品貌非凡的小師弟變成了很有主意、且品貌非凡的小師弟。

若沒主意,怎能弄出這麼多菜譜出來?整個國子監膳堂都被他盤活了,後生可畏啊。

真不愧是他師門子弟。

熱鬨了一晚上,等傅朝瑜回學舍後整理自己收到的贈禮,竟接連在《論語》與《尚書》中翻到了夾在其中的數片金葉子。

傅朝瑜心中劃過些許暖流。且不論前路如何,起碼如今他收到的還是善意居多。

他仔細收好,又取出自己整理好的畫冊,第二冊 已經畫好,他得借助陳國公府將自己準備的東西送進宮才行。

翌日便是出榜的好日子。

早起傅朝瑜便聽到不少監生在那兒呼天喊地,他們可以不在意名次成績,但是家中長輩肯定是在意的。聽說明兒各家家長便會被請來國子監,這事兒隻要一想他們便覺得惶恐不安。

臨近中午,楊臻愁眉苦臉地走進來,說是看到助教捧著幾張紅紙走出了國子監大門。

方才還平靜的學堂頃刻間掀起軒然大波。

眾人你推我搡,卻都不敢去看榜。自己考的什麼德行,自己還能不清楚?他們隻是不願意麵對現實罷了。

楊毅恬也在糾結要不要去,但是猜測助教應該正在張貼,他還是等等吧,這麼早過去太紮眼了。

整個學堂,大概也就隻有陳淮書跟傅朝瑜坐得住了。

杜寧看著不爽,陳淮書坐得住是因為他是書呆子,而且成績從來都是班裡數一數二,可傅朝瑜憑什麼?大家都在擔心,他非要裝出不慌不忙的樣子,真的可笑!

杜寧開始惡言相向:“某些人學識沒有多深,倒是挺會裝模作樣!”

安陽侯世子憨憨地湊上來問:“誰啊?”

“還能有誰?說的正是非要來國子學還不懂裝懂的那個。”

可憐安陽侯世子還是沒聽懂,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在內涵自己。

他當時就是湊熱鬨非要來這兒讀書的,杜寧這小子該不會是在罵他吧,安陽侯世子頭一扭,不願意搭理杜寧了。

陳淮書真是煩死了這個卑鄙小人了,他決定直接去看看傅朝瑜的成績,回來好親自打臉。

剛好傅朝瑜也煩不勝煩,正有此意,隻是剛站起來,便被告知先生叫他過去。

陳淮書道:“你先去找王大人吧,我替你看著。”

有陳淮書領頭,國子學監生才戰戰兢兢地出了學堂,準備跟著一道去瞄一眼自己的排名。

傅朝瑜一路趕至博士廳。

他本以為隻有先生一個人在,卻不想堂中甚是熱鬨,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被他聽到了——

孫明達至今都不能接受傅朝瑜的成績。他半路出家,強行進了國子監,還是商賈之子,為何考卷竟挑不出一絲一毫的錯?就連國子監原先最優秀的監生,都差了一截。

偏偏王紀美還在邊上嘲笑他以家世取人:“如今該知道你是有多一葉障目了吧?”

孫明達臭著臉,不願意回應。

他如今也想明白了,上回那文章肯定是傅朝瑜的,一模一樣的字跡,一模一樣的文風,若說不是同一個人,孫明達都不信。

腦子好使,字也不錯。

他是看錯了眼。可這不是王紀美嘲笑他的理由,孫明達心中已知曉傅朝瑜學識過人,方才看到策論時也確實有了收徒的衝動,但要讓他承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起碼在人前他絕不會承認。

孫大人好麵子,嘴硬到死:“不過是比尋常學生略用功一些罷了。”▲思▲兔▲網▲

“平常學生?略用功?”王紀美不樂意了,憑什麼這般瞧不起他的弟子?

他是先生看弟子,越看越順眼,所以聽到這話便不服,於是便拿自己的寶貝弟子跟孫明達的學生比一比。

從儀態、到談吐、到學識、到頭腦,他王紀美的弟子全方位碾壓了孫明達的學生,王紀美覺得自己贏得徹底。

他的弟子就是最優秀的!末了還有些慶幸地表示:“幸虧我出手早,否則這樣好的學生就得被你搶過去了。”

孫明達險些吐血。王紀美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拉踩自己的學生。

他氣血上頭,口不擇言起來:“不過多識了幾個字而已,就敢跟我的學生相提並論,也不看看他有幾斤幾兩。這樣的學生便是白送給我,我也決計不會要!”

說完,便轉身離開,不想轉身之際,正好與一人迎頭碰上。

冰冷的視線,卻十分灼人。

孫明達身子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擺出何種神色。

他——他剛剛說了些什麼?

嗬,一聲冷笑從嗓子眼裡擠出來。

傅朝瑜從沒想過,一個人的偏見可以這麼傷人。

第12章 頭名

滿室皆靜。

孫明達欲言又止,臉色僵硬。

天地可鑒,他並非故意口出惡言,隻是不滿王紀美捧一踩一。如今他對傅朝瑜觀感複雜,甚至動了收徒的心思,原先的厭惡也已去了大半,可是,他便是解釋出來隻怕也沒人信了。

孫大人既尷尬又羞愧,還摻雜著私下非議旁人被當場逮到的窘迫感。想他堂堂國子祭酒,生平頭一次這般狼狽。孫明達也不願意再見到傅朝瑜這張臉了,臉色不改,匆匆離開。

表麵四平八穩,心中懊悔不迭。

擦肩而過之際,傅朝瑜深吸一口氣,一再告誡自己,不氣,不氣,他不跟這等狂妄自大的人置氣。氣壞了身子反而不值當,國子監又不是沒有看中他的師長,他的先生就極好,比有眼無珠的孫大人好上千百倍!

隻是再怎麼安慰自己,傅朝瑜對孫明達的印象還是跌至穀底。他可以接受孫明達先入為主對他有偏見,卻不能理解他在知道成績之後還對自己惡意滿滿,極儘輕蔑。

王紀美亦是後悔。

方才孫明達質疑他的弟子的成績,王紀美氣不過這才叫了人過來,想讓他當場做詩賦文章,誰知道剛好這麼巧,正好叫他聽到了這樣誅心之語。

王紀美跟幾個監生紛紛上前安慰,道孫明達是無心之言,且他一向都是不善言辭,並無惡意。

傅朝瑜無奈地搖了搖頭:“孫大人如何看學生,學生並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