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1 / 1)

傳來的撞鐘聲,她要走了,他攔住她,捧著她的臉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

鐘黎忍不住顫唞,這是一整天下來他唯一的一次逾越。

卻像是推倒的多米諾骨牌,讓她心裡自以為束之高閣的塔樓,一瞬間轟然倒塌。

山道上漸漸亮起了路燈,遠遠望去,像浮在黑夜裡的明珠,從山頂往下蔓延,次第亮起。他們在台階上分彆,鐘黎不敢回頭,腳步一深一淺,在鋪著薄雪的石階上挪動。

她知道,他就站在上方目送她遠去。

她走了很久,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腳下仿佛踩著的不是山石,而是綿軟的雲層,不知道著力在什麼地方。

身體裡一陣熱一陣冷,有什麼從乾澀的眼眶裡湧出來,忙伸手去抹,卻怎麼抹也堵不住,終於一個趔趄撲倒在路旁,像隻絕望的小獸一樣嗚咽出聲。

殿堂裡亮起了簇簇燭火,是他在大雄寶殿為她點長明燈祈福。

事後據好事者描述,那天的燈一直亮到清晨。

她不知道他點了幾盞,亦不敢回頭。

第44章 嬌養

北京的四月, 乍暖還寒,早上起來天空能見度很低。

鐘黎在宿舍的陽台上趴了會兒,感慨:“怎麼這邊的天氣還是這樣啊?”

“這兩年一直在維護治理, 政府重視, 已經好多了。前些年你在國外的時候,有段時間那才叫糟糕呢。”趙師姐過來拍她肩膀,又忍不住捏捏她小臉,“也快三十的人了, 皮膚怎麼還是這麼水靈?國外的水土難道這麼養人?怪不得你都不願意回來。”

“瞧您說的, 我這不是回來了?”

“不是老師病危聶師姐催你, 你會回來?”

鐘黎縮縮脖子, 乾笑。

她當年是4月份出國的, 旅美的這四年裡,一直和國內有通訊往來。

可一旦有人問起她什麼時候回來,她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實驗室裡私底下也有不好的傳言, 說她貪戀國外那一畝三分地, 不願回來, 還說她在國外拿了什麼什麼大獎, 那邊州政府給了她什麼優待, 光是獎勵金就有多少,混得比國內好多了雲雲雲雲。

真正決定回國是在年後那一通電話之後。電話是她的師姐、現低碳建築實驗室主任聶歌教授打來的——去年王院士身體不好後, 實驗室就暫由她接管。

聶歌在電話裡催促她回去,說老師病情加重,已經在醫院裡吊氧了, 恐怕是不好了。

鐘黎馬上辦了各種手續, 坐上了回京的飛機。

之後一段時間鐘黎都是實驗室、醫院兩頭跑,和幾個師姐弟陪師母一道給王院士陪護, 終於到了開春,王院士的病情漸漸穩定下來。

大家也都鬆了口氣。

除了忙著授課帶一些學生,鐘黎當下主要的精力還是放在“OP15節能低碳改造項目”上,合作的有滬那邊的老牌企業科技大樓,也有京市本地的一些社區、老建築,目前有兩項材料還在合作方A大那邊的材料研究院所試驗。一旦成功,將大大減少環境的負荷,是可以載入裡程碑的項目,幾個師姐弟都非常重視。

隻是,隨著王院士的倒下,壓在大家肩上的擔子就更加重了。

鐘黎好幾次晚上路過實驗室的時候發現聶歌還沒走,她不太敢打擾她,便隻是默默給她倒杯水。

聶歌一直有些嚴肅,待她極為冷淡,兩人私交不多。隻在五一節那天她讓人捎了些手包的餃子過來,也給了她一份。

鐘黎回住處煮了幾隻吃,還不錯,有種家的味道。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眶有些溼潤。

其實她這些年過的也不錯,不缺錢不缺朋友,隻是她不愛社交,更不耐煩長久地跟人保持聯係,一般都是彆人主動聯係她。

她有時候挺喜歡這樣的生活,可有時候又會覺得非常孤獨,站在這座城市上空望著往來的車水馬龍繁華夜景,有種茫然無措、無處皈依的感覺。

“我的寶,你需要愛情的滋潤。”某次楊玨來看她時摟著她說。

鐘黎看了她一眼,耳朵上戴著鑽石,脖頸上掛著白金鏈子,手上恨不得十根手指戴滿鑽石戒指,就差把“姐有錢”寫臉上了。

楊玨轉行做服裝貿易了,生意做得挺大,如今已經在三環買上了房子。

有時候挺羨慕她這麼灑脫的,鐘黎苦笑:“彆了,真不想再談。”

“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跟我一樣找個小鮮肉吧,開心就在一起,不開心就散了,多簡單?左右沒什麼風險,頂多損失點金錢。雖然他圖你錢吧,可臉好看呀,一口一口姐姐彆提多舒心了,情緒價值杠杠的。”

“算了吧,損失錢對我來說就是損失最大的情緒價值。”

“那你為什麼不找徐靳呢?徐公子不有的是錢嗎?”

鐘黎本來想掏根煙來著的,聞言一怔,將那截細細長長的梗子在潔白的指尖轉了一圈,無甚情緒地瞥了她一眼。

“彆這麼看著我。那位徐公子的心思,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吧?不然他過年閒著沒事兒乾大老遠跑美國去看你?你在山區腿痛那次,他大半夜找關係給你找醫生?”

鐘黎垂著眼簾,沒吭聲。

其實她煙癮不重,甚至不怎麼會抽,有時候隻是習慣性地把玩一根在指尖。

用楊玨的話來說那就是裝逼。

不過她撚煙的樣子確實美,細細長長的手指,柔弱無骨,臉蛋兒清冷,卻天生帶著俏,年歲上來了,不像以前那樣生澀局促,反倒添了幾分從容、冷淡。

楊玨一度覺得,她在那個人身上不管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這份見識過大風大浪的氣度倒是修煉出來了,不似一般人。

一眼看過去就是見過世麵的。

半晌,鐘黎終於開口:“不適合。”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適合?”

“曾經滄海難為水,饒了我吧,同一類型的,實在是下不去這個口。”她有些自暴自棄地閉上了眼睛,唇邊抿一絲笑意,“就算要談,我以後肯定也不會找那個圈子的。你不知道,他跟……”她沒往下說,後麵的話自動略過了。

楊玨歎息,哀悼徐靳這段無疾而終的戀情。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

其實鐘黎這些年也不乏追求者,不過她從來不會回應什麼,隻一應客氣拒絕,次數多了都成了公式化的一套拒絕說辭,說起來都缺乏感情色彩。都是沒什麼常性的公子哥兒,恁憑你是什麼國色天香時間久了也就放棄了。

徐靳算最難以打發、最長久的一個。

可要說追求也不算追求,他踩的那根線非常彈性,每每察覺到什麼就會往後退回,回到一個令她不那麼不安的安全區。

那也是她能接受的關於他們之間的唯一關係。

這就是徐靳的高明之處,或者說,其實他也沒那麼在意。鐘黎覺得,他並非有多麼喜歡她,隻是有些東西,永遠是得不到的最好。

女人對徐公子而言可有可無,調劑品罷了。

當然,這也不算是唯一的顧慮,顧慮有很多,多到難以一言蔽之。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早上鐘黎照例去健身,回來時發現沈斯時給她發了短信。

[宇宙第一大帥哥:今天新戲殺青,來看我嗎?]

鐘黎歎了口氣,心道她要第幾次看到他這昵稱才不會笑,抿著唇回複:

[梨子:地址發來。]

地方是在京郊那邊的一處小型影視基地,前些年某大導為了拍一部民國戲跟幾個旅遊開發商合作興建的,現在儼然成了各大劇組的取景地。

鐘黎買了門票,繞過挑角飛簷的一座明黃色建築,手機上已經叮叮叮叮地在轟炸了。

鐘黎不用看都知道是誰,一個頭兩個大,連忙加快步子。

沈斯時這會兒拍的這部戲叫《短刀》,名字聽著像武俠,實際上是部狗血多角戀古偶,製作不大不小,是業內一家三流製片公司投資的。該公司出大頭,酒桌上又一通扒拉倒騰,忽悠了幾個不懂行的土大款湊個整錢兒就直接上了,前期準備基本為無;號稱投資五千萬,實際上錢全進了主演腰包,服化道要多簡陋有多簡陋,說是古裝題材連武指都省了。

沈斯時在裡麵演個男N號,算是女主的後宮之一。

鐘黎到的時候,他頭上還戴著發套,身上已經換回了他自己的衣服。大冷的天,隻穿了件T恤,大喇喇坐在台階上埋頭吃一碗泡麵。

他身材高大,皮膚白得在一眾姑娘裡脫穎而出,長得是實實在在的端正俊美,寬大的T恤下,露出的一截小臂肌肉緊實,滿滿的都是年輕人的朝氣和活力。

她第一次見他是在不久前的一個華人交流聚會上。

那天那個老教授仿佛有說不完的話,讓那場以交流為主實際乾貨非常少的聚會一直持續到了晚上。離開時,不少人怨聲載道,老教授的臉是黑著的,但還是邀請了一些人去他的宿舍處吃餃子,鐘黎也在其中。

她幫著老教授的夫人一道在廚房忙活,鍋裡的水開了,將一隻隻餃子往下放。

因為害怕水濺到身上,總是很小心地站得很遠。

下到一半時有人閃進來,看到後哈哈一笑,說你像我這樣用筷子下,不就不用怕濺到身上了嗎?

然後不由分說接過她手裡的餃子,用長筷子一隻隻利落地放到了鍋子裡。

下完,又有幾分得意地衝她揚揚眉毛。

鐘黎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似乎也意識過來自己好像得罪人了,尷尬地摸一下鼻子,找補道:“不過,像你這樣也省事,省得洗筷子了。”

鐘黎笑出來,拿了筷子轉身去洗。

洗完後發現他還沒走,插著兜就靠在門框上望著她,眼睛裡藏一點兒笑意。

沈斯時笑起來時,彎彎的眼睛像兩輪月牙,噙著一泓秋水,薄薄的雙眼皮壓成迷人的褶皺,有點兒自然上挑。

這實在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孩子——這是鐘黎當時的第一感覺。

直到不久後,她知道他還要比她大兩歲時,她都覺得難以置信,他看上去頂多二十四五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