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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一眼空蕩蕩的杯子,沒什麼情緒,鐘黎覺得沒意思,準備離開了——可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肩膀忽然被他扣住。就這麼往後踉蹌的一步,她被他強硬地按在了玻璃上。

他的手就這樣捏著她的肩膀,因為身高上的差距,低頭看著她的目光就是居高臨下的,帶著與生俱來的一種壓迫感,哪怕眼睛裡其實沒有什麼壓迫的情緒。

可他就這麼盯著她瞧,鐘黎已經感覺到透不過氣來。

挨得太近,他鼻息間還有酒氣。

混著一點兒乾燥的男香,撲麵而來。

“你喝多了!”她試圖打破這種尷尬局麵。

豈料他不買賬,淡淡一笑:“我酒量有這麼差?”

真喝醉的人是乾不了一些不理智的事情的,酒精不過是催化了人的欲望。

有些東西,越是壓抑就越是來勢洶洶。

他低頭望著她,忍不住捧住她的臉,她粉白的臉孔都漲紅了,杏眼圓睜,眼底都是驚懼。

“你彆害怕,我不是在強迫你,你想一想。”

鐘黎二話不說就拒絕了,說他喝多了,她當沒聽見。

他向來是個有分寸又點到即止的人,那天不知道抽什麼風,偏要她給個理由。

鐘黎後來忍無可忍隻好說“不合適”。

徐靳望著她羞憤交加又忍著不敢發作的臉孔,忽的笑了,說:“我爸要不是徐成亮,你是不是會直接甩我一巴掌?鐘黎,在你眼裡我們這些人是不是都是一個樣兒?”

又說,“沒關係,我沒那麼小氣,你有什麼就直說好了。”

鐘黎其實那天不想把話說得那麼難聽,更不敢真的開罪他,不久前她還聽顧西月說他爸往上升了半格,連帶著他在圈子裡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大家對他更多幾分客氣。

可他咄咄逼人的態勢,到底是激怒了她:“不然呢?你們這些公子哥兒,覺得人家小姑娘長得好看就把到手,玩厭了就一腳踹開,根本不在意彆人以後會怎麼樣。”

有些人原本生活很平凡幸福,硬生生被帶到自己不適合的圈子,可過慣了那個圈子紙醉金迷的生活後再要回去,談何容易?

同樣的坑,她怎麼會再踩第二次?

而且——

“我不喜歡你!”

徐靳都怔了一下,荒誕無比,都氣笑了:“太直接了吧?我哪兒比不上容小五?我至少不會像他一樣三天兩頭跟個火藥桶一樣的亂吃飛醋吧?”

這句話倒是緩和了幾分尷尬的氣氛。

鐘黎提了下唇角。

“看來容小五真的是你的心肝寶貝。”他斂了情緒,淡笑,“你覺得我是玩兒你?”

“你走吧。”

“我不走。”在她驚訝的目光裡,他施施然往後一靠,說,“這樣顯得我有惱羞成怒的嫌疑。”

他的玩笑話並沒有讓尷尬氣氛緩和多少。

-

徐靳這個人,要說心理強大也是真強大,都那樣了事後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繼續找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鐘黎有時候不是很了解他們這類人的心理。

是不是感情對他們而言就是吃飯喝水一樣,因為不多麼重視,所以不那麼所謂。

很大程度上,這是鐘黎此後對他們這類男人敬而遠之的原因。

容淩是一個意外。她事後認真想過,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當時就清楚知道他的家庭背景,那個冬雪夜,她還有沒有勇氣跟他走。

聖誕節那晚,徐靳後來帶她去西郊那邊的一個度假村看煙花。

一年一度,很難得的日子。

鐘黎和顧西月一道坐在竹筏上吃一盤草莓,顧西月時不時回頭催促徐靳撐快一點。

幾座高腳屋佇立河畔,偶爾也有散落在河中央的,四周圍繞著河草,從高處俯視,像水中的一個個小島。

夜色暗沉,直到絢爛的煙花在上空綻開,如千萬朵盛開的繁花,照亮夜空。

“哇——”顧西月都不釣螃蟹了,站起來指著遠處喊。

鐘黎不像她表現得這麼激動,捧著一杯雞尾酒坐在竹筏上靜靜觀賞。

不經意回頭,卻發現徐靳在看她。

被她發現了也不尷尬,遠遠舉一下杯子,跟她虛空乾杯。

隔得太遠了,鐘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甚至來不及回應他已經轉過身去,跟身邊的另一人說笑。

她隻好咽下來不及捋清的心情。

冬去春來,寒來暑往,隨著時間的緩慢流逝,鐘黎的心情漸趨於平靜。

她原本以為,不會再看到容淩了。那段時間他更多出現於徐靳、顧西月等人的嘴裡,據說他二姥爺過世,他忙著主持喪事,南北兩地跑,之後便沒有其他音訊了。直到她有晚看電視時不慎轉到新聞頻道,連著幾個台都在播報某偉人逝世,各方致電悼念,花圈花籃一眼望不到儘頭,有他的鏡頭匆匆掠過,人似乎削瘦了些,麵孔更加堅毅。

鐘黎都快認不出他了,這樣莊嚴肅穆不苟言笑的他。

她那天回了趟學校遞交資料,去美交流的日子就定在月底。

途徑階梯教室門口時又遇到吊唁緬懷活動,她過去,站在人群裡一道默哀了會兒,這才離開。

她不知道他此刻是如何心情,卻也不適合再送去慰問,隻能在心裡為他祈禱,惟願他事事順利,得償所願。

出國之前,她和他碰到過兩次,一次是在會所裡,那天匆匆一彆,其實並沒有多說什麼,或者說,沒有什麼有效話語。他這個人向來鍥而不舍,可那之後似乎已經徹底平靜下來,隻是約她再見最後一麵。

禮拜六她打算去戒台寺上香,他那天正好要去那邊考察一個什麼鐵路的項目,兩人約好在附近的一家餐廳見麵。

鐘黎因為要去見王院士,遲到了十分鐘。

進門時,他手邊的茶已經涼了,他正叫來人換一壺。

“對不起。”鐘黎把手包擱到一邊,在椅中坐下。

“沒關係,我沒到一會兒。”他不在意地笑笑,倒是挺平和。

他本就是極正的長相,唇紅齒白,烏目長眼,低眉抬眼間不經意一個笑容都帶著渾然天成的傲氣,眉眼好看到鋒利,瘦了一些後,下頜線更加剛毅分明,氣質冷峻,看著更如皎皎天上月般不好靠近。

鐘黎本就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此刻更是寂靜無聲。

茶點上來,是一三層塔碟的點心盤,有荷花酥、糯米糕、驢打滾、豌豆黃……五顏六色,賣相精致。

他替她斟滿茶水:“你走那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鐘黎笑道:“容董這麼忙,願意抽空來看我這個老朋友一眼已經很難得了。”

容淩搖了搖頭:“彆埋汰我。”

那天他們極有默契,沒有提及對方的私事,所聊也都是事不關己的事兒,比如北京近來的天氣如何,最近出門的交通是不是又堵了……隻言片語中得知對方過得不錯,也就足夠。

三層點心,鐘黎隻吃了一塊荷花酥便再也吃不下。

他問及,她笑笑說太膩了。

“下次讓他們少放點糖。”他也笑笑,起身離座,下意識接過她的手包。

鐘黎怔了怔,到底沒有出聲製止。

也許,這是最後一麵了。

那天她穿得單薄,奶白色高領針織衫,駝色圍巾,袖口的荷葉邊設計讓優雅之餘又多幾分俏皮感。她就這麼走在前麵,拾級而下,容淩提著她的包包默默走在她身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積雪綿延,猶如纏繞在山林間的白緞,一呼吸,鼻息間都被清寒的氣息填滿。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

分明可以坐車前往,可誰也沒有提,就這樣步行走到了另一頭的山上。

容淩的目光落在她素淨的麵孔上,那天她是真真正正的素麵朝天,連唇膏都沒有塗,也許是想要讓他記住她最純粹的模樣,也許是已無心裝扮修飾。但其實在他心裡,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見過她生病時的憔悴樣子,頭發亂得像鳥窩,眼皮浮腫,可憐巴巴又蠢又笨,但還是那樣賞心悅目的可愛。

他這個人從來不信命,從小到大,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不擇手段不計後果。

後來終於明白有一些東西並不一定非要占有。

強極則辱,情深不壽[1]

也許他應該聽徐靳的忠告,跟陸宴沉學習一下。

這個點兒,寺中沒什麼人。石階上還有一層薄薄積雪,尚未消融,腳踩過,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們在院中走了會兒,登上一處高地,綠樹掩映間,坐落著一座座殿宇。紅牆黛瓦,飛簷廡頂,風過傳來清脆的風鈴聲。

這樣大的寺廟,逛一天未必也能走遍,後來鐘黎到底還是停下,抬頭朝庭前的一棵香樟樹望去。

枝葉間垂下褪了半色的紅絲絛,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如躍動的浮金。

鐘黎忽的想起第一次在這兒見他時的情景,他們分明隻見過三麵,他就熟稔自若地替她掛上許願條,邀請她共進晚餐。

她那時就覺得這個人跟她以往認識的人都不一樣。

她當時的反應在他眼裡應該很可笑。

想著想著,鐘黎不覺笑了一下。

容淩似乎也想起來了,唇角微微上揚,約莫是笑了一下。

“以後脾氣要好一點,不是很多人都像我這麼包子願意一直被你欺負的。”鐘黎笑道。

容淩也笑了笑,表情挺無奈的:“我的脾氣真有這麼差?”

“一般人你懶得搭理,可較真起來……”鐘黎搖搖頭,實在不想評價。還記得他有一次看到徐靳送她的禮物,一張小賀卡,真的隻是一張賀卡而已,半夜2點了,他把手機遞過來,一定要她打電話給徐靳。

她當時就覺得他有病。

徐靳應該也是猜到了這點,所以恁般大方的人,逢年過節都不敢送她什麼實質性的禮物,隻送了一張賀卡,結果他還是這麼計較。

後來他問她還有什麼希望他幫她做的嗎。

鐘黎想了想說:“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幫一幫薑雪兒?”

見他沉%e5%90%9f,她連忙說:“為難就算了。”

他搖了搖頭,卻說:“我會儘我所能。不能保證,但一定儘力。”

鐘黎聲音沙啞:“謝謝你。”

天色不早了,不知道打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