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要說什麼。
兩相尷尬站了會兒,她率先露出一個笑容。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的時候,逢人先露三分笑,笑一下總沒錯的。
誰知他冷冷道:“笑什麼?”
鐘黎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了。她沒想到,最後相聚的時候,他竟然還這麼凶神惡煞的。
她垂下頭不再說話。
路燈下,她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穿著厚厚的麵包衣也給人一掐就扁的感覺。人也瘦了,臉上沒了以前那種肉嘟嘟的憨態可掬的感覺。
容淩心裡抽了一下,像是被什麼重重錘擊。
“對不起。”他握住她的手,“我不該凶你。”
發現她的手也是冰涼的。
“沒事兒,也不是第一次被你凶了。你這個人,脾氣一直都這麼……”鐘黎笑笑,不想討論這個。
這有回溯過去的微妙感,她並不想跟他寒暄。
她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腿不舒服要去看醫生,彆整天傻不愣登什麼事兒都要拖到最後。”他叮囑她說。
“我才沒有。”她小小聲,轉而道,“你自己也小心一點,不要總是得罪人。”
他反而笑了笑,揚起眉毛翹了下唇角:“沒聽過禍害遺千年嗎?從來隻有我欺負彆人的份兒。”
鐘黎笑了。
他也笑了一下,聲音放柔:“陪我走走吧。”
鐘黎是有些猶豫的,後來到底還是點頭。
“其實你是不是挺開心的,終於可以擺脫我這個大魔頭?以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再沒人管你了?”他半開玩笑地說。
鐘黎盯著地上兩人的影子,想要附和笑一下的,喉嚨卻有些乾澀:“怎麼會?你幫我很多。”
如果不是他登門拜訪,王院士怎麼會改變主意?這世上從來不缺乏有天資的人,她也並非優秀到一騎絕塵。連徐靳都沒有辦法說動的人,也隻有他有辦法。
他沒什麼虧欠她的。
以後山長水闊,各有前程。
“我永遠感激你。”執意要分手,也不止是因為他要結婚,兩人實在不合適。
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我從不後悔遇到你,謝謝你讓我見識到了更廣闊的天地,讓我變成更好的自己,我永遠記得你的恩情。”她後來又道。
她儘量將分彆的話說得得體,給彼此留下.體麵,更不願讓他掛懷,徒增彼此感傷。
隻是,聲音裡不可避免地帶上幾分哽咽。
純生理意義上的,無法克製,不隨她自己的意誌左右。
她馬上止住了後麵的話,不肯再開口。
路口有輛電瓶車迅疾竄出,他下意識伸手擋住她,本能地將她護到身後。
兩人都怔了一下。
他握著她手腕的那塊地方,好像烙鐵般滾燙起來。
鐘黎下意識抽回了自己的手,仿佛被燙到。
兩相靜默,容淩悶了會兒才說:“我之前跟你開玩笑的,如果你遇到事情,一定要去找徐靳,彆自己扛著。不要讓自己受傷,不要讓自己陷入險境,你不願意找我就找他,我希望你以後平安喜樂,幸福安康。”
“還有,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這是對你的忠告。”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幾乎沒有表情。
鐘黎當時以為他是不想再見到她,以免亂他心智,沒有細究這句話背後更深沉次的含義。
“……好。”她鼻尖一酸。
我在佛前叩首,願君步步高升,青雲直上。
第43章 嬌養
那天晚上他們沿著行道樹走了段路, 聊了些瑣事,臨走前,他將一塊看著挺古樸的懷表交到她手上, 並叮囑她若不想再見他可以拿著這塊表去找謝平或徐懷, 他們都會幫她解決。
鐘黎到底還是收下,以免他再掛懷擔憂。
可回頭就將那塊表鎖了起來,沒打算讓它重見天日。
其實這不算是他們正式的道彆,那天他去朝陽那邊參加一個和校方合作的綠色能源大講座, 出來時偶遇了她, 便和她說了會兒話。
鐘黎知道他始終是擔心, 放心不下, 覺得她離了他會過得不好, 但他早就忘了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了,就算不大富大貴也不至於生活不能自理。或者,他隻是耿耿於懷, 心懷愧疚。
那個年鐘黎過得挺渾渾噩噩的。
她也是那時候才發現離了他她在北京沒什麼圈子, 除了平日往來的幾個同學, 再無知心人。
楊玨和薑雪兒一早就離家了, 她隻能一個人窩在住處啃零食。
門鈴就是這時候響起來的。
鐘黎好奇地過去開門, 睜大了眼睛。
“你都不問一句就開門,要是我是歹人呢?”徐靳將頭上的聖誕帽摘下, 隨手戴到了她頭上。
因為驚訝,鐘黎都忘了去摘,怔怔問他:“你不是回家陪你爸媽過年了嗎?”
“這不還早嗎?”徐靳笑著將大衣脫下, 撣了撣肩膀上的雪。
“外麵下雪了嗎?”鐘黎轉身去幫他拿拖鞋。
徐靳站在門口, 目光像巡視一般掃過四周,沒發表什麼評價。
鐘黎給他拿好鞋起身時看到了, 有點兒赧顏:“地方小,您將就一下。”
其實學校也有配備的公寓式宿舍,是三人混住,不過她不適應,自己搬了出來。
她這兒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茶葉,便給他泡了菊花茶。
徐靳端起杯子看了兩眼,歎了口氣:“大冷天的你讓我清熱解火?”
“沒有彆的了,要麼白開水?”鐘黎開玩笑。
徐靳搖了搖頭,認命地喝了一口。
屋子裡有暖氣,他把脫掉的大衣扔沙發裡,彎腰卷了些褲腳。鐘黎這才發現,他裡麵隻穿了一件薄毛衫,包裹著健壯的身軀。印象裡,某個人冬天好像就喜歡這麼穿。
鐘黎下意識抓緊杯子,手上傳來熱燙的溫度才恍然鬆開。
徐靳起身時發現了她的目光,微笑了一下:“怎麼這樣看著我?”
鐘黎移開目光,說了句“沒什麼”。
其實她早該知道,徐靳身上的某些習氣跟某個人很像,在她極力想要忘記那個人的時候,他的出現客觀上地喚醒一些過去的記憶,讓她心神不寧,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她今天其實不應該見他的。
或者說,他不應該不請自來。
徐靳不是這種糊塗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必然有他的考量。
鐘黎不認為他大老遠過來看她,隻是為了敘舊。
可他不開口,她自然不會先開口。
窗外的雪下得大了,屋子裡亮著燈視野裡還是灰蒙蒙的,仿佛被這種氛圍感染。
四周靜悄悄的,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臉上。和他慣常冷淡自若的麵孔不太相符,眼神裡流露出來的是一種過去沒有的、至少在麵對她的時候沒有過的一種強烈灼熱感。
鐘黎屏住了呼吸,忽然就覺得心慌。
“我去一下廚房。”她站起來。
“坐下!”
鐘黎咬了下唇,到底還是坐回去。~思~兔~在~線~閱~讀~
“容小五有這麼好?”半晌,他偏過頭打量著她,手搭在膝蓋上,沒什麼表情。
但鐘黎確信自己那一瞬從他眼底看到了嘲諷。
不知是對她還是自嘲。
她乾笑一聲,不知道怎麼作答。
空氣裡有一種焦灼的氛圍,好像一張拉滿的弓,鐘黎手心都是汗。
“那麼喜歡為什麼執意要離開他?”徐靳又問。
他像是在問容淩,又似乎不止是問這個。
或者,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就因為他要結婚了?”
“三哥,你覺得這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嗎?”鐘黎苦笑一聲,反問他。
徐靳淡淡一笑,收回目光:“他跟程京華是單純的聯姻。”
鐘黎:“他跟我說過,不跟她一起生活。”
事實上,就在幾個月前容淩還在極力挽回這段感情,甚至承諾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除了婚姻。
鐘黎也知道待在他身邊能得到的是什麼。
可她不能用未來去賭一個未知,也沒有人能保證喜歡是永恒的。
“我見過程小姐,是一位非常優雅、自信、有魅力的女性。他們家世相當,才情相當,挺合適的。”她不能停留在原地看著他愛上彆的女人,哪怕隻是一個未知,那對她而言才殘忍。
對於這段感情,她已經沒有任何信心。
絕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許早在很久以前,在她見過他媽媽以前她就知道結局了。
正如他對徐靳,隻能止步於朋友。
她不是真的傻瓜。
其實他也有越線的時候,比如她保研那時,那晚他替她慶祝,多喝了兩杯,心血來潮掀了紅絨布彈了一首《致愛麗絲》。悠揚的樂曲在空曠的山間彆墅徘徊,鐘黎靜靜聽著,站在一麵巨大的落地玻璃前眺望遠處雪景。
林間小徑,朦朧遠山,一應被潔白的積雪掩映覆蓋,隻偶爾露出些許青灰色的的餘景。
屋子裡也很安靜,猩紅色的沙發、金色的絲絨緹花窗簾,還有壁爐裡燃燒著的火焰……占據她悲傷之餘的心緒,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彈完的,指尖收完最後一個音,在繚繞的餘韻中走到她身邊,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啊,用不著整天擺著這副哭喪臉吧,後悔請你來了,節日氣氛被破壞得乾淨。
那時候,他們站得極近,他也是用這種盯著獵物一樣的眼神打量著她。
目光毫不避諱,從她的臉蛋往下,好在掠過她%e8%83%b8口時隻是匆匆掃過,就平淡收回了,低頭喝杯子裡的威士忌。
鐘黎當時以為自己會錯意了,極力揮掉這種不安的感覺。
“我打算專注學業。”她轉移了話題。
“學業和感情生活,似乎並不衝突吧?”徐靳神色淡然,望著遠方。
鐘黎怔了一下,隻好說:“沒有那麼多精力。”
“容小五都要結婚了你還擱這兒替他守活寡呢?”
鐘黎更加尷尬,像是被逼急了,反問他:“這好像是我自己的事情吧?”潛台詞,關你屁事啊。
他沒有生氣反而還笑了一下。
雖然鐘黎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
雪無聲地落,徐靳就那樣站在她身邊陪她一起看雪景,那杯酒很快見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