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1 / 1)

夜裡風大,沒過許久,客棧樓下火光沖天,灼熱的氣息如浪潮一般湧上來。

“走水了!”文竹來到窗邊,往下一瞧,烈火濃煙直沖上天,籠罩在火花裡的牆壁脫落,碎屑和殘片翻飛,接二連三的悶響中,令人窒息的氣味蔓延開來。

這著火的速度太快了,從剛剛察覺到現在,僅過去一息的時間,竟然就已經如此勢大,怕是有人故意為之啊!

孟溪梧可不想當烤紅薯,忙拿起行李,便與文竹一道出了房門。方才隻瞧見外院有火光,大堂內並沒有燃燒的痕跡,大約火勢還未蔓延到樓下大堂,得趁著這個時間先脫離火海。

顏%e5%90%9f漪自然也發現了這突如其來的火勢,聽到隔壁動靜,她也收拾好了行李,拉開了房門。

滾滾濃煙中,她瞧見孟公子與文公子竟是從同一間房裡一前一後走出來,頓時有些驚異。可這會兒情況緊急,逃命要緊,她便壓下了心中的錯愕猜測,與他們一道飛速下了樓。

然而拐過長廊,走下樓梯後,周圍也已處於熊熊烈火之中,上竄的火苗越來越旺盛,燃燒的房梁倒塌,一下子攔住了前邊的路。

“公子,火勢太大了,前邊沒路了!”文竹眼見著自家郡主的衣角已沾染上了星火,頓時急得不行,彎下腰使勁拍打幾下,撲滅了那點火花,“趁著二樓還沒倒塌,咱們從上麵跳下去吧!”

這是個法子,事不宜遲,三人再次上樓。

顏%e5%90%9f漪受傷之後還未好好休養,還很虛弱,有些跟不上有功夫在身的另外兩人。她咬了咬牙,拚盡全力瞪著小腿踩上樓梯,下一瞬卻被人摟進了懷裡,熟悉的清香衝破刺鼻的味道,繚繞在她的周圍。

被人打橫抱起,腳尖離開地麵,失重的感覺讓她下意識抬起沒有受傷的胳膊胡亂抓了一通。觸碰到滾燙又細嫩的肌膚後,她驚慌失措地抬頭。

竟是孟公子將她抱在了懷裡!

“別動,我帶你離開這裡。”孟溪梧抱著渾身僵硬的尹一,隨著文竹來到了二樓窗戶處,在房屋倒塌前一瞬,運轉內力,腳尖一點,飛身逃離了這個火勢兇猛的客棧。

剛在街道落腳,就看到掌櫃和小二哭喪著臉,正與其他人一起拿著木桶往火光裡潑水,試圖潑滅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

“啊!您三位居然出來了!”掌櫃眼見,餘光瞥見了一身狼狽的三人,喜極而泣:“老天保佑!還好你們沒事!不然老朽可要怎麼交代啊!”

今日住店的人不多,僅有他們三個人,所以看到他們毫髮無傷地出現在麵前,掌櫃提著的心總算是稍稍放鬆了些。

文竹接收到孟溪梧的眼神,朝掌櫃迎了上去,打探著這場大火的緣由。

親眼見到孟公子和文公子之間眼神交換,那種獨屬於兩人之間一個神色便能領悟對方心思的默契氛圍後,顏%e5%90%9f漪心中那個匪夷所思的猜測又冒了出來。以往她隻聽說過有些貴公子會選幾個小侍,明麵上是貼身伺候的奴僕,實際上是暖被窩的小郎君,倒是從未親眼見過。

如今這情形,莫不是……孟公子與文公子便是這樣的關係?

若當真如此,也難怪之前文公子對她看不順眼,總是將她和孟公子之間的距離拉得很開了。

顏%e5%90%9f漪在腦海裡胡亂想了很多,但她不是長舌婦,不愛論及別人的長短,便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還在孟公子的懷裡,頓時一驚,推搡著站在了地麵上,又默默往旁邊退了幾步,與孟公子保持著一個比較遠的距離後,朝她行了個禮,表達了謝意。

“多謝公子又一次救了我。”此時的她並無能力,暫時無法回報孟公子和文公子,但若是他們二人來昌平的目的是水患,或許她便能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了,若不是……便隻有等她平了父親冤屈,再為孟公子和文公子做牛做馬了。

孟溪梧懷中一涼,周圍熱潮湧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知怎麼的,她竟感到有些空落落的。

將手負在身後,磨蹭指腹,看著火勢漸消,她將聲音壓低,說出了方才文竹查探到的事,“尹姑娘,上一次刺殺,那群黑衣人是沖著你來的。”

顏%e5%90%9f漪神色一凜,攪著寬大的衣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想著孟公子忽然同她說這樣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別害怕,我隻是想說,這次失火是人為,或許也是沖著你來的。”孟溪梧從女子急促的呼吸中瞧出了她的不安和無力,但她不大會安慰人,硬邦邦地安撫幾句後,便又說起了她的想法:“那些人的身份和目的,我不清楚。但如今你跟著我們,我們自然是會保護你的安全的。”

“就不知尹姑娘你現下是什麼想法,是想繼續跟著我們去昌平,還是先躲上一陣?”

第6章

初秋時節,細雨紛飛,淡黃的落葉隨風飄落,鋪在了潮濕的泥地裡。

兩道打扮得破破爛爛的人影慢慢走在層層枯葉上,被踩碎的葉片發出吱呀呀的響。蕭瑟的風吹動淩亂的發,中年男子扮相的孟溪梧撥開飄散在額前的幾縷碎發,看了一眼遠處漸落的日頭,扭頭問扮做中年婦女的尹一:“今夜大約又要荒野地裡歇一晚了,前邊河邊有幾個帳篷,應該有人,咱們先去那兒問問路?”

那一日她詢問了尹一是否要與他們同路後,尹一幾乎沒有猶豫便選擇了和他們一起回到昌平。

而在文竹在沒有查出放火之人後,就拿著那枚玉佩秘密找上了劉旭,所以這些天他便暫時留在了梧桐鎮暗中幫助劉旭安置越來越多的難民,並悄悄收集水患更精確的消息。

孟溪梧和顏%e5%90%9f漪則為了更安全地抵達昌平,便扮成了尋親的中年夫婦。如今他們已經抵達了青州地界,洶湧的洪水已經消退,但四處都是水患過後留下的殘垣斷壁,以及不願背井離鄉逃難的災民。

河道旁邊平整的岸上,紮著幾個破爛的帳篷,前邊架了一口吊鍋,下麵還留著一些燃燒過的黑灰。

隨著帳篷內傳出低低的話音,孟溪梧牽著尹一的手,如同跋涉千裡後疲憊不堪的中年人,慢慢走了過去。

簾子被一隻乾枯的大手掀開,隨後一個絡腮胡大漢探出頭來,灰濛濛的眼朝她們看了過來。

“這位大哥,敢問此處可是青州梨兒鎮?”孟溪梧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塗得黝黑的臉上露出一抹淳樸又疲憊的笑來,同那大漢打了個招呼。

“這兒是青州,不過梨兒鎮還要再往前走上一天才能到。”忽然見到生麵孔,大漢眼裡有些防備,但還是好心地指了路。

日頭漸落,已是暮色四起的時候。

“多謝大哥。”孟溪梧扶著顏%e5%90%9f漪來到河邊,拿出水袋準備裝些河水,“那看來今天我和內子是做不到梨兒鎮了。”

閒談幾句,她才瞧見河水很是渾濁,且隱隱有股莫名的味兒。

絡腮胡大漢見她那水袋的手遲疑了,也知道她在驚訝什麼,便重重歎息道:“兄弟不是從青州逃出來的吧?發了大洪水後,河裡的水一直很渾濁,而且因為泡了很多死人死牲畜後,味道也很臭了。”

“不過咱們都是逃難出來的人,為了保住這條命,還是隻能喝這樣的水。”

他的臉上滿是悲涼和麻木,“兄弟你們兩口子慢慢適應就好了。”

天邊的烏雲黑沉沉地壓下,綿綿細雨拍打在枯葉上,落在慢慢流向遠方的河麵,圈圈波瀾蕩漾,若不是撲麵而來的腥臭味,那這該是一副閒逸的晚景圖。

`思`兔`在`線`閱`讀`

孟溪梧沒有裝水,反而收起了水袋。最後在顏%e5%90%9f漪同樣不安的視線中,撿起一片落葉,慢慢舀上一些河水。

泥沙夾雜著其他泡得腐朽的雜質,孟溪梧觀察了一會兒,拿到鼻尖細細嗅了嗅。

刺鼻的氣味實在難聞,很顯然這已經不是尋常能飲用的河水了。

大災過後十有八.九有疫症!更別說,從這些天所見所聞來看,水患過後,昌平府不僅對朝廷瞞下了此事,還沒有採取任何措施應對。那麼在水患中喪生的百姓和牲畜的屍體得不到處理,怕是更會導致疫情出現!

而好不容易活下來的百姓早已疲憊不堪,身心有損,哪裡能抵擋得住疫症?

孟溪梧和顏%e5%90%9f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瞧出了擔憂。

“我說兄弟啊。”沉默許久,身後傳來大漢試探的詢問,“你們兩口子這是從哪兒來啊?怎麼會到這個鬼地方來?”

孟溪梧回神,有些憂愁地搭了話:“小女兒兩年前嫁到了青州,每月都會有書信往來,可從三月前,便再沒有寫信送到家中。我與內子左等右等,都沒有盼來小女兒的信。實在是擔心得很,就打算來青州看看……”

這樣一番話,在搭配上孟溪梧和顏%e5%90%9f漪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愁緒,確實就是一對憂心女兒的普通夫妻而已。

這讓絡腮胡大漢的戒備少了許多,帳篷內的動靜也大了些,沒一會兒一個模樣平凡的中年婦女和一個怯生生的女童也探出了腦袋來。

那婦女摸了摸女童的腦袋,似乎對孟溪梧和顏%e5%90%9f漪的心情十分感同身受,“兩位的小女兒是嫁到了梨兒鎮嗎?那裡的村子幾乎都遭了殃,死了好多人啊!不過也逃了一些人出來,但他們都想著朝廷會管我們,就一起往昌平去了。”

“你們要想找到小女兒,可以去昌平找找看。”

聞言,孟溪梧確定了這些百姓並不知道昌平發生水患的消息並沒有被官府上報,還對這一方官員抱有一定的希望。

她適時地露出驚訝的神色:“方才聽大哥說這裡發了大洪水,小弟還以為和以往一樣,隻是堤壩被衝破幾處而已。怎麼這一次竟連村落都受到了洪水的影響嗎?”

那一家三口也有些吃驚,大漢摸了摸後腦勺,不解地問道:“大兄弟沒聽說青州和雲州發大水的事?”在他的認知裡,這樣大的事,昌平的官府肯定會上報,求朝廷撥物資,那整個元陵朝應該也知道此事才對啊。

“實不相瞞,在下和內子是從京郊趕來的,而我們在出發之前,並未聽說青州有水災。”孟溪梧說的是實話,正是因為昌平知府沒有將此事上報,朝廷一無所知。還是長公主府的一個小廝在梨兒鎮探親,九死一生回去後,才偷偷上報了這件大事,而她的母親廣甯長公主得知消息後,便連夜查探了上報朝廷的奏摺,隨後秘密入宮,找上了在養病的皇舅舅。

她還記得等到天明時,她的母親才疲憊地踏著晨光從宮中回來,簡單交代幾句,便讓她領著聖旨秘密離京,前來昌平暗中查一查這件事。

當時夏末的風已有了些涼意,她母親的臉色頗為蒼白,語氣極為無奈地恥笑著:“你的舅舅已不是從前勤政愛民的皇帝了,現在他滿心滿眼都是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孟溪梧也知道,她的皇舅舅很是偏愛五皇子,對身為太子的大表哥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