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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渡 夢溪石 4282 字 6個月前

黃鬆朝何疏深深鞠了個躬,似在無聲感謝他的開解與救贖。

而後,整個身體化為白光,連同手腕上的珠串,如流星一般劃向遠方,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他,去哪了?”小田訥訥問道。

“他以後就是神鏡的持鏡人,隻要一天職責所在,就會守護在神鏡旁邊,神鏡本來是放在第一殿門口的,但我覺得,它應該在奈河邊更合適,所以做了點小小的改動,雖然可能也改變不了什麼。”

何疏表情唏噓,沒有說得太深,蔣思因和小田也不甚了了,隻有廣寒聽懂了。

“先回去吧,他們倆在這裡不能待太久,會影響陽氣和陽壽。”

在陰間折騰這麼久,能回去本該是件高興的事情,但想到鳳鳳,何疏的高興就淡去不少。

他伸手摸上閻王令,入手一片冰涼,鳳鳳好像徹底沉寂下去,沒有半點存在感。

要不是親眼看見鳳鳳的魂魄進去,何疏現在還難以相信鳳鳳活著。

他輕輕嘆了口氣。

“好。”

小田覺得廣寒說的是對的。

雖然這一路在陰間,她也沒受什麼嚴重的傷,但總感覺整個人越來越提不起勁,腦子轉動也越來越費勁,被蔣思因一把拉起來之後就跟著往前走,迷迷瞪瞪的,有些分不清前路。

“你沒事吧?”她聽見蔣思因問自己。

不知道對方是特意壓低了聲音,還是本來離得就遠,總感覺蔣思因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定。

小田想搖搖頭,但她腦袋一動,整個視線就跟著天旋地轉,頭重腳輕。

身體下意識往前栽去,小田根本就沒聽見蔣思因的喊聲,也不知道自己直接暈過去了。

她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玄妙狀態。

身體走馬燈似地飛快穿過許多場景和事物,眼前一幕幕光影掠過,似熟悉又似陌生,她好像在親身經歷,又像是冷眼旁觀,一邊抽離意識,一邊哭得撕心裂肺,明明心裡是清醒的,知道這是做夢,但又忍不住心痛的感覺。

她哭了很久,耳邊有人在說話也聽不清,直到槍管頂上腦袋,耳邊傳來威脅話語。

小田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她隻是搖頭拒絕,無論對方疾言厲色還是拳打腳踢,她始終咬緊牙關不肯鬆口,雖然她也根本不知道對方想要什麼,自己又能交出什麼。

那種心痛感實在太過強烈,強烈到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裂開,身體承受不了,忍不住張嘴大口呼吸,四肢也跟著猛烈掙紮。

然後,她就醒了!

驟然睜開眼睛,但意識還沒有徹底回籠。

她木木看著眼前的蔣思因,一時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

蔣思因卻明顯鬆口氣。

“你可算是醒了。”

“我……”小田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來,先喝口水!”

對方把水杯遞過來,小田的身體瞬間發出喝水的強烈渴望,迫不及待把嘴湊過去,大口大口吞咽。

“喝慢點,你發燒三天了,肯定缺水的,我們還發愁怎麼送你去醫院,還好今天你終於退燒了。”

蔣思因見她把水喝完,又給她倒了一杯。

小田這才發現自己身處的環境。

光線有些暗,但肯定不是在陰間。

屋子破舊,裡麵的陳設也像農村偏遠地區,小田自己就是追龍山本地人,她可以發誓附近絕對沒有這樣的地方,因為這裡的落後程度起碼是上世紀國內剛剛建設那時期的。

見她一臉茫然,蔣思因開始給她說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小田在陰間待久了,受陰寒之氣侵蝕,身體根本受不了,暈過去之後就開始發燒。

蔣思因背上她,跟著何疏廣寒回到陽間。

但他們發現回去的地方已經不是剛進來時的地底山神廟,而是不知名的村莊附近。

這座小村莊在森林邊緣,村民貧窮,交通閉塞,連書籍文字都沒有,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村民口音很像緬語。

也就是說,他們應該是到了追龍山原始森林的另一邊,正處於國境之外了。

第132章

“那我們不會是非法越境了吧?”

小田神智還沒完全清醒,聽見他說出了國境線,順口就接道。

蔣思因哭笑不得。

“客觀上有這個可能性,但我們也不是自願的,是被人挾持的。何哥那邊已經在想辦法聯係警察了,聽說他跟有關部門也認識,就是咱們幾個手機要麼被沒收了,要麼弄丟了,村裡又沒電話!哎,說起這個村子,你不知道,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落後的村子,電視機就一個,還是黑白的,想找個手機都難,我都不知道咱們現代社會還有這種地方,更麻煩的是語言不通……”

小田聽他絮絮說著,腦子雖然還有點嗡嗡的,卻不覺得煩,反倒有種重返人間的熟悉和眷戀,巴不得他多說點,好讓自己有種活在當下的真實感。

這裡再簡陋,呼吸的空氣也比在陰間舒服啊,那冷冰冰陰森森的感覺,她這輩子是不想再經歷了,再說了,他們還出生入死,經歷那麼多……嗯?

想到這裡,小田忽然頓住了,微微皺眉。

蔣思因立刻停下聲音。

“你怎麼了?”

“我感覺自己忘了很多事情,包括之前在陰間經歷的,”小田有點慌,“我該不會是失憶了吧?”

“我還以為是什麼事!”蔣思因鬆口氣,跟她解釋,“何哥之前不是說過嗎,普通人去過陰間,回來也不會完全記得那下麵的事情,記憶有缺失是正常的,因為那本來就不是活人能待的地方,除非是像何哥他們那種本事的,或者是有造化機緣的人,才能清楚記得描繪出來。”

何疏的確說過這些。

小田微微動了一下`身體,除了酸痛之外,好像沒有什麼更嚴重的傷勢。

蔣思因:“我倒覺得忘了也是好事,畢竟有些東西不是我們能夠了解的,我現在就記得當時看見一個很可怕的怪物,好像叫什麼堃,外形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回憶起來的,幸好是忘了,不然我怕你每天都會做噩夢。”

他一說,小田也想起來了。

的確是有堃,還有十殿閻羅,陰差,全出來了,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反倒是睡覺時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境,記得很清楚。

“我做了個夢,跟你有關。”

聽見小田的話,蔣思因表情驀地一頓。╩思╩兔╩在╩線╩閱╩讀╩

小田疑惑:“怎麼了?”

蔣思因:“說來也巧,我也做了個跟你有關的夢。”

小田:“你先說,咱倆再對對?”

蔣思因點頭。

夢裡,蔣思因不再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他是跟著兄弟朋友遠渡重洋,到他們眼裡“富饒的遠東”來探險的。

他們這種職業,一般被稱為探險家或冒險家,也有人稱呼他們為強盜。

從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之後,這種遍布東方大陸的探險家就更多了,他們有些深入內陸,甚至是西北貧瘠荒涼之地,借著考古的名義帶走文物或珍稀動物,再帶回歐洲賣出高價,名利雙收。

當時英國政府為了侵占緬甸,與清政府在清緬邊境上爭執不下,這種爭執從清末延續到民國,一直沒有斷絕過,蔣思因等一行人,正是受聘於英方,到西南繪製地圖的。

那時邊境線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確嚴格,國貧民弱,外國探險隊出入自由,無人阻攔,他們一路深入叢林,不僅發現了佤族領地,還發現了一千多年前諸葛武侯留下的痕跡。

一千多年前,為了沒有後顧之憂,可以早日實現北伐大業,諸葛亮曾經出兵西南,一方麵平定判斷的部族,穩定後方,另一方麵也帶去中原農桑物產,改善與西南少數民族關係。

西南地區向來以遠離中原,當地部落眾多,蠻荒落後而聞名,七擒孟獲是經由《三國演義》被廣為傳播的故事,但除了七擒七縱之外,還有許多部落因歷代名臣耕耘遺澤而心向朝廷,歷經千年沒有改變,佤族就是其中之一,佤族領地至今保留不少關於諸葛亮的遺跡,連衣食住行,也少不了發掘出千年前的聯係與典故。

蔣思因的同伴在追龍山附近跟佤民起了衝突,他們開槍殺了幾個佤民,帶著人質趁亂逃入山中,發現山中有佤民世代供奉諸葛武侯的神廟,幾個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直接把神廟給砸了,結果就發現廟裡埋藏的各種玉石珠寶,還有一麵奇特的鏡子。

“我夢見,那麵鏡子能夠照出每個人年老之後的模樣,還能對寶物有反應,隻要是靠近玉石金銀的地方,鏡子就會發光。”

換成以前,蔣思因對這種夢境隻會當成玄幻小說來看,但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早就不把夢境當成尋常的夢了。

“還有,那鏡子好像有某種魔力,我在夢裡聽同夥,呃,聽同伴說,他們每次拿到鏡子,心就怦怦直跳,好像魂兒都要被吸進去一樣。對了,他們說的是英語,但我能聽懂。”

“然後呢?”

小田聚精會神聽著,連醒來的不適也忘記許多。

“然後,我與同伴就發生了分歧。我覺得這樣一麵鏡子,比埃及金字塔裡的法老遺物還要珍貴,一定要帶回英國,放在大英博物館,讓所有人都能來參觀,才是它最好的歸宿。但其他人不同意,他們來到這裡的目的,名為勘探,實則就是偷摸搶劫。”

“我不想再與他們爭執下去,就將鏡子偷偷帶走,他們從後麵追上來,開槍打傷我,我摔下懸崖,以為必死無疑,卻遇上了一個路過的年輕女孩,她也是當地佤民,進山來采藥的,我那時候燒得神誌不清,是她用草藥把我救回來,我很感激,怕她知道我是擄走她族人當人質的罪魁禍首之一,就謊稱我是被當地政府邀請進山勘察地理的,隻是迷路了。”

“那女孩很好,她沒有把我丟下,一直陪著我,還給我講當地的故事。”

夢中的蔣思因是個英國人,他原本對中華文明毫無了解,與同夥爭執,也僅僅是因為他將鏡子看成一件文物,而不是戰利品。

但在佤族女孩口中,他逐漸了解到,當地佤民為什麼會那麼崇拜這個叫諸葛亮的古人,了解到諸葛亮畢生功績,也了解到雲南這片土地近代以來的苦難。

他逐漸喜歡上女孩,也愛屋及烏,喜歡上女孩所在的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千百年的歷史。

英國雖然也不算一個歷史貧瘠的國家,可海島國家從來也沒有這樣堪比古希臘古羅馬的璀璨文明。不同的是,古希臘與古羅馬,都是早已滅亡,隻存在於史書上的文明,而華夏文明確實真真切切正存在,即便它現在民生困苦,國家貧弱。

但蔣思因越聽越覺得,沉睡的雄獅未必沒有醒來的一天,而他所想的將文物帶走代為保管的初衷卻過於天真,先不說他的同夥們會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