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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擁,寶馬香車,百姓皆趕緊避讓,免得一不小心衝撞到貴人,因此而喪了命。

大唐的權貴皆如此做派,張易之如此,算不得上是大錯。

根源還在於,權勢的爭奪。

武皇提拔的沈佺期被流放,已經可以初見端倪,她如今處境艱難,恐怕朝堂上的大部分勢力?,已經倒戈向太?子。

武皇年歲已高,須得立繼承人。她曾三?立太?子,如今太?子為李旦。

要四廢太?子另立他人,恐朝局會立刻大亂。

武皇應當比誰都看得清楚,何況隻一個初入仕途的張九齡,他如何能力?挽狂瀾?

譚昭昭沉默良久,問道:“大郎做何打算?”

張九齡道:“以前在韶州府,我總想著要做出一番功績。不惜到處拜訪,舉薦自己。入長安之後,我見得多了些,方?知以前的所思所想,狹隘至此。我不欲結黨,依附權貴,且深恨舉薦之製。科舉取士,本是出自平民?讀書人的出路,因著舉薦,有才能之士被埋沒,朝堂上留下的皆是些趨炎附勢之徒,一派獨大,排除異己。終有一日,大唐天下會因此分崩離析。”

身在局中,想要獨善其身,何其艱難。

張九齡太?過聰明,慧眼獨具。楊國忠李林甫上位之後,在朝中獨大,舉薦了安祿山史思明之流,安史之亂爆發,大唐戰亂四起。

譚昭昭低聲道:“大郎此時?出仕,不知是凶是吉了。”

一滴水珠,從芭蕉葉上滾落下來,濺到譚昭昭的眼角,像是一滴晶瑩的淚珠。

張九齡心疼地替她拭去?,寬慰她道:“讓昭昭擔心了。無論如何,我出仕總是好事。放心,我會儘力?周旋。大不了,我申請外派為官,就算是下州郡的刺史也無所謂。”

大唐的官員皆以在長安為京官為榮,除非是手握兵權,權傾一方?的節度使。

州郡的刺史分上中下三?等,下州郡的刺史,以張九齡如今的官職,算得上是貶謫了。

譚昭昭也沒了主意,張九齡的打算,也不失為一種退路。

日子就這?麼?過去?,春去?夏來,夏季一晃而過,初秋來臨。

長安的秋季,除了滿城的黃金甲菊花,木芙蓉盛放,月桂香飄十裡?。

正是一年最美的時?節,西郊宅邸改成的園子,正式開張。

張顛的字掛出去?,引得讀書人絡繹不絕前來瞻仰。園子因著雅致,酒水飯食的價錢並不高,每日早早客滿。

雪奴樂得已多日未回長安,天天留在西郊,忙著數錢。

譚昭昭則在長安,數著宅邸收到的賃金。除此之外,她向來準時?的的月事,已有兩月未至,郎中診脈之後,斷定她有了身孕。

此時?,韶州府家中寫來的信,終於到達了長安。

這?天張九齡旬休,緊張得如同張開翅膀的老母雞,亦步亦趨護著她這?隻小雞崽。

譚昭昭手上拿著剪子,在庭院裡?修剪菊花的枯葉,見他緊繃著的神情,額頭細汗冒出,煩得怒瞪著他:“張大郎,你閃遠點,不然,我喀嚓一下,嗬嗬!”

張九齡忙舉著雙手後退,急急地道:“昭昭,剪子鋒利,你且放下,讓我來修剪,切莫要傷了你的手。”

譚昭昭除了喜怒無常了些,晨起偶有惡心反胃,平時?能吃能睡。趁著秋日天氣好,她出屋活動一二,被他看成是了不得的大事。

起初譚昭昭給他派了差使,將他支開,就問道:“讓你去?采摘的月桂花呢?”

張九齡頓了下,道:“昭昭,等下我再?去?采。昭昭放心,昭昭要多少?,我就采摘多少?。”

譚昭昭一聽?,頓時?怒了,道:“好啊,張大郎你開始陽奉陰違了。你這?般緊張,是因為孩子,還是因為我?”

張九齡毫不猶豫,脫口而出道:“是因著昭昭。昭昭,我怕。”

譚昭昭見他眉眼間?揮不去?的陰霾,心一下軟了,安慰他道:“大郎,我真沒事。懷孕之後不能成日躺著,得走動一二,有利於以後的生產。”

自從得知譚昭昭懷孕之後,張九齡夜裡?總是做噩夢,夢見她生產時?,到處都是血。

有了孩子的那點喜悅,被衝淡得所剩無幾。

張九齡上前蹲在她身邊,取走她手上的剪子,道:“昭昭,我是張家的長子,阿爹阿娘以前經常同我說,要早些替張家開枝散葉。你有了身孕,我當然很欣慰。要是拿你的身子安危來比,我寧願你不生養,膝下無子。張氏不缺人延續香火,還有二郎三?郎呢。”

譚昭昭聽?得心中暖暖的,笑道:“大郎,你可彆跟阿家阿翁這?般說,仔細他們?罵你不孝。”

張九齡亦笑起來,道:“我隻同昭昭說,昭昭清楚便?可。”

這?時?,千山拿著兩封信走進來,道:“大郎,九娘,韶州府來信了!”

張家同譚家一並來了信,譚昭昭接過娘家的信,準備進屋再?看。

張九齡已經迫不及待打開了信,他放眼掃去?,臉色逐漸變得慘白,眼神空洞,茫然望著某處。

第四十九章

譚昭昭起初還沒注意, 正拿著譚家的信翻來覆去看,回頭笑看著?張九齡,見他神?色不對, 笑容逐漸消失,上前?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向來乾燥溫暖的手,此?時冰涼。

譚昭昭心被揪緊,按耐住焦急, 喚道:“大郎,大郎, 怎地了,發生了何?事?”

張九齡僵硬地看向她, 眼神?空洞,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回蕩:“昭昭, 家中來信, 阿娘生了四郎, 阿耶去世了。”

譚昭昭腦子跟著?嗡了聲。

張弘愈年方四十出頭,正值盛年。在韶州府的時候,譚昭昭同他統共沒見幾次麵, 除了請安時見禮問候, 連話都未多說過一句。

張九齡卻不同。

張弘愈與盧氏, 待張九齡傾注了全部的心血。他是他們的長子,是全家闔族的希望。

張弘愈仕途不順, 隻做了幾年的縣丞,他性?情內斂沉默,到始興鄉下定居之後, 身子一直不大好。他們離開韶州府時,張弘愈方病了一場, 尚未完全恢複。

考中進士之後,張九齡本有假期,可以回韶州府探親。因著?路途太過遙遠,一來一回,加之慶賀吃酒,起碼要大半年,他便?沒回去,打?算在朝廷站穩腳跟之後,再告假回鄉。

當時不回韶州府,也有譚昭昭的一部分?原因在,她不喜韶州府,張九齡一清二楚。

若張九齡要回鄉,她身為妻子,沒理由不回去,除非她已不是張家兒媳。

張弘愈知曉他考中進士,進門下省做了左補闕的消息嗎?

他沒能?見上張弘愈最後一麵,會恨她嗎?

長兄如父,張九齡底下還有不知可否出嫁的張大娘子,蒙童張九皋,牙牙學語的張九章,尚在繈褓中的稚兒,以及盧氏。

譚昭昭閉了閉眼,握住張九齡手?,道:“大郎,我們進屋去。”

張九齡嗯了一聲,乖巧地隨著?譚昭昭進屋,她牽著?他的手?,在胡塌上坐下,吩咐眉豆去煮酪漿:“多加些蜜。你去跟阿滿他們說一聲,張郎君去世了,院子的燈籠,糊上素紙,準備孝服。”

眉豆驚訝了下,她趕緊應了聲,下去匆匆準備。

張九齡端坐著?,雙手?搭在膝蓋上,右手?中始終緊捏著?信,一瞬不瞬望著?前?麵。

譚昭昭輕歎一聲,走上前?在他身邊坐下,將信從他手?中取出來,從頭到尾看過去,心頭滋味更加複雜。

張弘愈生前?得知了張九齡中進士,隻未能?等?到他派官的消息。

哪怕派官之後趕回韶州,也見不到最後一麵。

雖有遺憾,總好過張弘愈懷著?徹底的失望離世。

張弘愈起初打?算等?到張九齡進士放榜的之後,再送張大娘子出嫁,靠著?張九齡的進士身份,遠嫁到徐家之後,她能?得婆家高看一眼。

還沒來得及操辦張大娘子的親事,他就去世了,張大娘子要留在家中守孝三?年。

徐家乃是書香門第,有張九齡這個進士在,肯定不會退親。┆┆思┆┆兔┆┆在┆┆線┆┆閱┆┆讀┆┆

徐氏兒郎年紀本就比張大娘子大兩歲,等?她守孝三?年後再嫁過去,估計庶子庶女都一堆了。

按照如今的世情,在正妻嫁進去之前?,已有庶子庶女出生稀鬆尋常,良家子出生的侍妾都通買賣,庶子庶女基本連族譜都上不了。

去世前?,四郎剛出生一個月。

新生,死亡。

譚昭昭下意識輕撫小腹,想勸,卻不知如何?開口,便?拿了軟囊墊在他身後,讓他能?坐得舒適些。

張九齡終於回過了神?,轉頭看向她,道:“昭昭,我沒事。嶽父給你來了信,嶽丈嶽母他們可好?”

譚昭昭這才去拆譚氏寫來的信,看完之後,將信遞給了張九齡。

張九齡接信的手?,好似怕再有壞消息,不由自主顫唞了下,譚昭昭看得心酸,忙道:“大郎,阿耶阿娘他們無?事,一切皆安好。”

看完信,張九齡道:“嶽丈嶽母他們都好,萬幸萬幸。這次,有勞嶽丈他們相?幫了。”

張氏族人雖在,喪儀繁瑣,張弘愈年輕,棺槨墓地都要重新置辦,得譚誨相?幫,會輕鬆不少。

譚氏信中亦提到了張弘愈去世之事,前?來吊唁,幫著?操辦了喪事。

韶州府天氣?炎熱,棺槨不能?久放,已經?安葬,讓亡人入土為安。

等?她回韶州府時,萬萬要帶信回家,他們好前?來探望。

回韶州府。

這個問題橫在了麵前?。

張九齡亦垂著?眼眸,努力從混沌的思緒中,理出一絲清明。

官員父母親長去世,必須丁憂守孝三?年,朝廷對重要官員會有奪情,喪事之後就回朝繼續當差。

張九齡新出仕不久,他必須回韶州府丁憂守孝三?年,眼下譚昭昭......

這時眉豆送了酪漿進來,千山也捧著?粗麻孝服進了屋。

譚昭昭拉著?張九齡先去更衣,兩人一並穿戴好出來,酪漿正好不冷不熱,她勸道:“大郎先吃一些。”

酪漿散發出奶香與蜜香,張九齡知曉是譚昭昭關心他,雖沒有胃口,還是端氣?來喝了大半碗。

蜜糖與奶酪暖呼呼下肚,張九齡感到腦子總算清明了些。

“昭昭,我等?下就去門下省,明日就啟程回韶州府。”

譚昭昭嗯了聲,頓了下,道:“我去準備行囊。”

張九齡拉住了她,道:“昭昭,你先彆急,且聽我說完。”

譚昭昭點頭,張九齡將她的手?握住,道:“昭昭,你懷了身子,不宜長途奔波,就留在長安養胎生子,我自己回去,”

這句話隻能?張九齡提出來,譚昭昭無?論理由再充足,在眼下的世道,都是她的不是。

且譚昭昭一定要表明立場,張九齡此?時脆弱,傷心,夫妻之間的感情需要經?營,她不能?在他心中埋根刺。

譚昭昭道:“我還是陪著?大郎一起回去吧,阿翁去世,我如何?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