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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就是不孝了。”

張九齡喉嚨梗塞了下,長長呼了口氣?,低低道:“昭昭,車馬勞頓,若在路上出了事,孩子倒是次要,你要是因此?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譚昭昭聽他聲音已經?帶著?顫意,她跟著?難受起來,忙道:“大郎,你彆難過啊,要是阿翁在天之靈知曉了,他該看得心疼了。”

張九齡微閉著?眼睛,緩緩待情緒平穩,道:“昭昭,你獨自在長安,懷孕生子,我無?法陪伴在你身邊。昭昭向來堅強,我卻始終對不住你。昭昭,你一定要好好的......”

聲音再次哽咽,有些話雖不吉利,但他必須說出來。他們隔著?幾千裡,等?想要說時,隻怕為時已晚。

待過了許久,張九齡方堅定地道:“我深信,昭昭定會平安,逢凶化吉。但昭昭,生孩子向來艱險,先顧著?你自己,再顧孩子。我遠在韶州府,來不及顧著?你,你一定,一定要保重好自己。我們曾說過,要一起到白?首。”

到這時,生離死彆的情緒,突然一下衝上頭,衝得譚昭昭鼻子酸疼,眼眶泛紅。

張九齡始終惦記著?她,在孩子與她之間,毫不猶豫選擇了她。

譚昭昭靠在張九齡的臂彎裡,麻服粗糙,硌得肌膚生疼。

韶州府的山山水水,此?時在眼前?無?比清晰。

張家門前?的池塘,破舊的韶州城,那一條條荒無?人煙的山路,艱險的梅嶺古道。

以前?譚昭昭時時刻刻都盼著?逃離,興許是懷孕的原因,這是她竟然惆悵萬分?,想念那些暮靄山巒,那些在回南天時,如下了場雨霧般潤濕的空氣?。

那是張九齡的故土。

其實,韶州府亦成了她的故土。

無?論走到何?方,在夢裡時常會魂縈夢牽的地方。

“昭昭,我會托付雪奴,拜托她多來看顧著?你一些。我亦會拜托賀季真,裴連城,他們夫人生過孩子,幫著?選穩妥的穩婆,%e4%b9%b3母。昭昭,千山同我回去,張大牛他們留在長安。你彆去管宅邸那些事,千山回去之後,我再派他到長安來,給你送錢,保管你在長安衣食無?憂。”

張九齡事無?巨細,安排著?譚昭昭在長安的一應事務。

獨獨沒有提,他的悲傷。

張九齡來不及悲傷,趕著?前?去了皇城,再找到裴光庭同賀知章,拜托了一番。

等?回到家中,天早已黑了。門前?懸掛著?白?皤,燈籠上亦蒙上了層白?紗。

張九齡怔怔望著?,悲傷此?刻如潮水湧上心頭,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回了屋。

屋裡,譚昭昭坐在胡床上,將他的素淨裡衣,厚厚的一疊白?色羅襪,放進包袱皮,係緊。

聽到門口的動靜,譚昭昭抬眼看來,明亮的杏眼在燈光氤氳中,流露出難以言說的哀傷。

張九齡大步上前?,將譚昭昭緊緊擁在了懷裡,始終忍著?的淚,一滴滴落在她的肩頭,浸濕衣衫,滾燙。

譚昭昭聽他道:“昭昭,我沒阿耶了。我再也見不到阿耶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譚昭昭靜靜陪著?他,也不多勸,任由他流淚。

翌日晨鐘之後,張九齡同千山一起,帶著?行囊騎馬奔赴韶州府。

譚昭昭本想送他出城,被他攔住了:“昭昭,我騎馬回去,眼下你的身子不宜騎馬,就送到坊門口吧。”

坊門口的巷子裡,木芙蓉與月桂花落了滿地。初秋的晨風清清涼涼,吹得地上的落花飛卷。

行人車馬匆匆而過,趕著?出了坊門。經?過牽馬立在坊門口,徐徐道彆的他們,隻不經?意看一眼,就急著?離開了。

張九齡握住譚昭昭的手?,拚出全身力氣?,再放開,翻身上馬。

坐在馬上,張九齡再次回頭,啞聲道:“昭昭,我去了。三?年後再見。”

譚昭昭道好,“大郎,一路平安。我同孩子等?你歸來。”

張九齡狠心回轉頭,一夾馬腹,馬朝前?疾馳而去。

譚昭昭立在那裡,看著?張九齡出了坊門,消失在了長安秋日的晨曦中。

第五十章

一轉眼, 新年快到了。算著時辰,張九齡快馬加鞭趕路,應當已回到了嶺南道。

長?安今年?隻下了兩場細雪, 天氣比去年要暖和一些。草木枯萎,落葉滿地?,冬日的太陽也驅散不了冬日的蕭瑟。

因著孝期,譚昭昭深居簡出。雪奴仗義, 西郊的鋪子買賣紅火,她還是儘量留在長?安城。兩人住得近, 上門來方便,不會引得人側目, 以為她在長安孝期呼朋引伴作樂, 牽連到張九齡。

除了雪奴, 玉姬與芙娘也時常上門來陪她。賀知章裴光庭受到了張九齡托付, 皆不時派人前來問候關心。

肚子一天天大起來, 幸好孩子乖巧,譚昭昭的孕期反應不太強烈,守著方寸院落, 日子雖枯燥, 每天練字, 學波斯語,倒也過得清閒自在。

關起小門成一統, 長?安的朝政局勢,偶爾能從雪奴處聽到些風聲,她也沒多管。

張九齡遠離皇城, 她閉門守孝,看過了張說與沈佺期的流放, 說句大不敬的話,這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小院安寧靜謐,太陽明晃晃照著,眉豆陪著阿滿在廊簷下挑豆子,譚昭昭在庭院裡來回走動曬太陽。

這時,譚昭昭仿佛聽到前院的門開了,有男子的交談聲傳來。她愣了下,停下腳步凝神傾聽。

熟悉的聲音,令譚昭昭一喜,轉身往前院走去,看到張大牛與風塵仆仆的千山,同一個陌生的仆從,一起忙著卸車,搬運行囊。

譚昭昭驚訝喚道:“千山,你怎地?回了長?安?”

千山懷裡緊緊摟著個包袱皮,上前躬身見禮,道:“九娘,奴奉大郎的命前趕來長?安,給九娘送錢送物。”

譚昭昭算了下時辰,徹底楞在了那裡。

不過三四個月,能從長?安到韶州府來回,差不多是打仗時的急行軍!

眼前的千山,比起離開長?安時,人已經瘦得脫形,嘴皮乾燥開裂,在往外滲出血絲。

譚昭昭顧不得罵張九齡,忙道:“彆的先彆管,快快去洗漱,好生歇一歇,緩緩再說。”

聞聲出來的眉豆同樣驚訝,忙不迭上前幫忙。千山將行囊,並一把鎖匙交給譚昭昭,道:“九娘,奴身上臟,先去清洗換身乾淨衣衫,再來向九娘回稟。”

譚昭昭忙道快去快去,見眼生的仆人也累得不行,便讓張大牛領著他先去歇一歇。

眉豆捧著包袱隨著譚昭昭回到後?院,跪坐在她麵前,解開包袱皮,裡麵裝著兩個上鎖的匣子。

譚昭昭接過匣子,拿出先前所?給的鎖匙開鎖,鎖匙沒能打開。她再試另一隻匣子,哢噠一聲,鎖匙終於開了。

匣子中是裝得滿滿當當的金餅子,譚昭昭眼睛眼前金光亂閃,看得眼睛都直了。

千山與同伴,帶著這一匣子金餅子趕路,估計日夜都不敢闔眼。

這麼?多的金餅子,張九齡這是要?將張家?的家?底都掏空,全部給了她吧!

匣子的左側,放著另一把鎖匙。譚昭昭想了下,取出去開另一隻匣子的鎖。

隻聽哢噠一聲,鎖開了。

譚昭昭不由?得抿嘴笑,張九齡的意欲很明顯。

眼前裝滿了信的匣子,比起裝金餅子的匣子要?重要?。

譚昭昭吩咐眉豆去將金餅子收好,她則拿起信,一封封看了起來。

說是信不太準確,比起在途中的報平安,這些信用詞淺顯直白,好似張九齡在她麵前,同她低聲絮語。

“昭昭,離開坊門時,我不舍,想回頭,卻又不敢,離開歸韶州,是我此生最難以忘懷,刻骨銘心之事。”

離開懷孕的妻子,回鄉去奔赴父親的喪事。

簡短幾句話,譚昭昭看得心酸難忍。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網⑩提⑩供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離彆的悲苦,譚昭昭遠無法同那時的張九齡相比。

“昭昭,趕在天黑時進了城。昭昭可還記得,上次我們到長?安時,曾在這裡歇過一晚。此次我沒宿在驛館,選了客棧投宿。我同掌櫃交涉,賠了已入主?的客人幾個大錢,住進了我們住的客屋。昭昭,此刻天際月圓同長?安。”

譚昭昭回憶了下,那日下雨,他們差點趕不及進城。

雨天天氣陰冷,添錢讓夥計多送了兩隻熏籠進屋。他們在熏籠裡,投了些栗子進去,栗子烤熟之後?,散發出的甜香,尤縈繞在鼻尖。

梧州,吉州,一路下去,到嶺南道,梅嶺,曲水。

譚昭昭跟著張九齡一起,將長?安歸韶州府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在信中,張九齡隻字不提喪父之痛。

除了最後?一封。

“阿耶的墓修葺得很好,碑文?上,刻著阿耶的生平。七七已過,所?幸,能趕上白日祭。人皆如此,終有此般一遭。待到那時,再同阿耶一敘。”

未能等到他功成名?就,再見時,父親已成一抔黃土。

敘愧疚,遺憾,難過。

雖是難得道出心境,終究與離開長?安時一般,顧忌到她,克製,隱忍。

譚昭昭看完信,坐在那裡,望著窗欞外的太陽出神。

這時的張九齡,他定當坐在孤零零的書房中,與他書架上滿滿當當的書為伴。

隆起的肚子,讓譚昭昭無法久坐傷懷,收好信,起身出屋,在廊簷下來回走動。

眉豆從外院走了進來,道:“九娘,千山歇了一陣,想要?見九娘。”

譚昭昭估計千山得了張九齡吩咐,不先回稟難以睡安穩,她也有好多話想要?問,便去了前院。

千山收拾過後?,眯了一會精神好了些,恭敬上前見禮。

譚昭昭擺手,道:“千山你快坐,隨意些,彆顧這些虛禮了。”

千山道謝,應聲坐下,道:“九娘,奴同大郎趕回了韶州,家?中等之不及,郎君已經下葬,喪事已經辦完。大郎前去墓前拜祭,欲在墓前結廬守孝守了七日。”

結廬清苦至極,以張九齡的性情,若是結廬,斷不會隻守七日。

譚昭昭聽得心一沉,問道:“千山,大郎可是生病了?”

千山垂著頭,神色很是糾結。

肯定是張九齡勒令他不許說,譚昭昭不禁怒了,道:“千山,你不說我也知曉。你們這麼?快就能趕回韶州,傷痛勞累,身子吃得消才怪,就算你不說,張大郎他莫非是當我傻?”

千山趕忙道:“九娘彆動怒,仔細身子啊。大郎同奴交待過,千萬莫要?讓九娘替他擔心。”

譚昭昭冷哼一聲,心一軟,問道:“他病得可嚴重”

千山道:“大郎病了之後?,就被?勸了回府,在府裡住著修養,奴離開時,身子已經好了大半。”

到底年?輕,前世時張九齡並未英年?早逝,譚昭昭鬆了口?氣,道:“千山,你要?是身子不舒服,一定彆逞強。”

千山忙感激應是,道:“到韶州府之後?,大郎未讓奴陪同,吩咐奴歇在府裡收拾,同府裡新買的阿甲再來長?安。等將錢財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