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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隻想要GDP 初雲之初 4378 字 6個月前

了薑行之手的發明創造已經流通天下,而薑行之名,更是響徹四方。

世人提起她的時候,終於不再是石筠的弟子、薑皇後的妹妹,而是會用她來介紹前兩人。

名士石筠?

他你都不知道?

那可是薑行的老師啊!

薑皇後知道嗎?

那是薑行的姐姐!

聖賢之說離民間太遠了,而皇後又太過高高在上,更多的普通人,隻會知道切切實實改變了他們生活和命運的人。

平整的道路,光潔的玻璃,開在大江南北的工廠,還有價格較之從前暴跌、平頭百姓也可以品嘗一二的糖果,從前聞之色變的天花,也在牛痘被推廣之後逐漸淡出世人的視線……

薑行在侍中之職外,終於還是加了封爵,起初是平原郡君,再後來又升為南陽翁主,甚至於她還為陪伴自己多年,兢兢業業的芳娘求了一個官職。

而她遇到博陽侯,則是在泗水邊。

彼時薑行剛剛在隨從們的陪伴下視察完新開設的工坊,又應本地書院所請就地講學,結束之後有人送了名帖給她,她以為是學生發問,打開去看,卻是一首短詩:

東園之樹,枝條載榮。競用新好,以招餘情。

人亦有言,日月於征。安得促席,說彼平生。

薑行的目光在最後八個字上轉了幾轉,再三確定自己沒有會錯意。

再一抬頭,就見遠處江水邊站著一個青年,小麥色的麵孔,身量高大,見她看過去,咧開嘴一笑,牙齒雪白。

那是薑行第一次見到博陽侯,卻不是博陽侯第一次見到她。

彼時薑行其實是有一點欣慰的——世間男子,也不隻是看重美色嘛!

就這麼認識,繼而熟悉下去了。

那年薑行二十四歲,是費氏口中的“老女”,博陽侯二十一歲,是薑行眼裡的嫩草。

費氏聽聞此事,喜得見牙不見眼,幾乎是捏著女兒的耳朵叮囑:“我進宮去問了,皇後也說博陽侯府是忠厚人家,兒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千萬千萬——”

薑行笑著答應了。

直到她往博陽侯府去拜會博陽侯的祖母劉老夫人。

劉老夫人誠然是主母風範,聲色和藹,使人如沐春風,看得出來,她很中意薑行。

直到快要散席的時候,才柔聲同薑行說:“在外邊拋頭露麵,跟那些男子似的辛苦奔波,哪裡是女兒家能做的事情?從前也便罷了,以後成了婚,可就不能胡鬨了。”

又說:“他父親去得早,又是世代單傳,我挺著一口氣活在世上,隻等著抱重孫了!”

薑行如同挨了一記重錘似的,幾乎愕然當場。

幾瞬之後,才低聲道:“怎麼能撒的開手呢?還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去做呢。”

劉老夫人語重心長道:“那些事情,隻管交給下人去做,便也是了。從前經營那些,是為求一個美名,現在你既有聲望,又有封爵,還去操持那些卑賤之人做的事情,豈不是失了身份?”

薑行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為了求一個美名……

卑賤之人才會做的事情……

原來是這麼看她的啊。

可她真的不是。

她是真的,真的想為這個時代做一點事情。

這個時代施加在她身上的命運是什麼呢?

帶著皇後之妹、南陽翁主的光環,風風光光的嫁入侯府,做當家主母。

再生幾個兒子,好好經營庶務,叫兒子跟太子打好關係,將來出將入相,搏個滿門榮耀。

“我不是為了過上這種生活,才做這些事的。”

她在心裡這麼說。

“如果我心安理得的去做侯府主母,呼奴使婢,風光無限,那我上一世所接受的教育,我所認定的普世價值觀又算什麼?”

“薑行,又是誰呢?”

她向博陽侯致歉,退了婚。

博陽侯很難過,也很黯然:“為什麼呢?”

薑行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沒有辦法放下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對不起。”

博陽侯定定的看了她很久,最後強笑著說了句:“沒關係。”

他主動承擔了退親的責任,對外說是自己的過錯。

費氏聞訊之後,實在氣不過,想要上門去問,薑行歎一口氣,將實情告知。

費氏的怒火可想而知:“薑麗娘,你是不是瘋了啊?!”

她揪住女兒的衣領,痛哭著質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害你啊?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會害你嗎?這麼好的人家,你以後再也遇不到了,你知不知道?你真想一把年紀去給人當填房嗎?還是自己一個人老死?!”

薑行閉著眼,一句話也不說。

薑寧夫妻在旁邊打圓場:“娘,您彆擔心,即便妹妹真的不出嫁,我們也養得起……”

“你們閉嘴!”

費氏厲聲道:“這是一回事嗎?!你們有孩子,孩子還會有孩子,現在你們善待她,以後侄子能善待姑母嗎?侄孫能善待姑祖母嗎?!血緣越來越遠,早晚都會淡掉的,她沒有親生骨肉,以後該怎麼辦?!”

她跌坐在地,嚎啕痛哭:“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怪胎啊——兒啊,你在想什麼啊!”

薑行默不作聲的出了門,回到了城外那座熟悉的莊園之後,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最開始的時候,她戲稱這裡是一對一精細化製造的牢籠,在這裡生活,是坐牢式上班。

但此時回頭再看,其實這裡才是她隨時都能休憩的精神家園。

還是上班吧,上班好啊。

等到了下一次回家的日子,下著毛毛細雨,她還沒進門,就被楊氏派去的使女截住了,說是家裡有客,她不便回去,叫她且往彆處逛逛,明日再回也可。

薑行心想,得是什麼樣的客人,才能叫嫂嫂提前派人來攔自己?

難道是博陽侯府的人?

不,他們做不出這種事情。

再則,如果真是博陽侯府的人,娘她隻怕早就打發人去叫自己了。

既然如此,那是為了什麼?

薑行覷著前來的使女,卻不發話,眼見著對方的神色愈發惶恐,而她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到底還是回去了。

剛一進門,薑行就嗅到府裡邊傳來異樣的氣味,不知是燒了什麼香料,其中又摻雜了什麼東西,辛辣又刺鼻。

她進了前院,終於知道府裡邊是在擺什麼架勢了。

薑寧一個勁兒的給她使眼色,她全當沒看見,冷冷的看著那個跳大神的巫婆到了自己跟前,喝了一口什麼東西,往外吐出一股白霧,然後神神叨叨的開始繞著自己跳舞。

噢,是驅鬼的神婆啊。

薑行平靜的對上了母親費氏的眼眸,那雙蒼老的眼睛裡裹挾著擔憂、憤懣,還有一個母親對於女兒未來的不安與彷徨。

薑行能說什麼呢。

她站在原地,等神婆跳完了那支驅鬼舞,才轉身離開。

長安的街巷那麼多,路那麼長,好像怎麼都走不到儘頭。

可是她已經有點累了。

薑行蹲在一座石橋邊,兩手抱膝,小聲的哭了。

細雨悄無聲息的落在她身上,又倏然停住了。

薑行抬頭去看,就見裴仁昉手中撐一把傘,默默的站在自己身後。

她沒有起身,仍舊蹲在原地,抽了抽鼻子,哽咽著問:“你怎麼在這兒?”

裴仁昉說:“我府上的人出去辦事,看見你母親去請人,我聞訊便覺得不好,趕過去也晚了,一路找了過來。”

薑行又哭了起來:“我是不是真的被鬼上了身,腦袋也壞了啊?”

裴仁昉卻蹲下`身,跟她倚靠在一起。

那把傘撐在她們兩人頭頂,籠罩出狹窄的一方空間。

她用手帕給薑行擦淚:“我怎麼會這麼想呢?你難道不知道嗎?我也是一個被鬼上了身,又壞了腦袋的人啊。”□思□兔□在□線□閱□讀□

薑行哭著哭著,忽然就笑了。

“喂,小行。”

然後她就聽裴仁昉說:“我們成親吧?”

薑行猶疑不定的看著她:“你,你確定?巴陵王……”

裴仁昉微笑著說出了一句粗鄙之語:“他算個屁。”

第66章 薑麗娘(下)

薑行被這句話給笑了。

她順勢倚在裴仁昉肩頭,喃喃道:“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被人求婚。”

裴仁昉聽她這麼說,也隻是靜靜的聽著,並不發問。

薑行卻用手肘搗了她一下,說:“要戒指。”

裴仁昉疑惑的“嗯?”了一聲:“什麼戒指?”

薑行說:“結婚,必須要有戒指。”

裴仁昉馬上道:“好,有!”

薑行但笑不語,良久之後,輕輕說了句:“多謝你。”

……

薑行的老師是一代名儒石筠,裴仁昉的祖父是前任太傅,二人俱是桃李滿天下,而薑行是聞名天下的奇女子,裴仁昉是蜚聲四方的乾臣,這場郎才女貌的結合,一經傳出,便是轟動天下。

婚事辦得非常熱鬨,整個長安有頭有臉的人都去了,帝後跟皇太子更是親臨裴家觀禮。

受過薑行恩惠的平頭百姓們聞訊也往薑家去送禮,或者帶一籃子雞蛋,或者提一隻鵝,滿臉拘束的送到薑家門口,不等門房問話,便擺擺手,有人追趕似的走了。

時人引為美談。

薑家兄妹三人,薑寧官居四品,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薑皇後膝下也有了兩位皇子,過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最小的薑行出嫁。

婚禮在傍晚舉辦,婚禮的前一晚,薑行與母親費氏同塌而眠。

寢室裡的燈被熄滅,月光從窗戶照了進來,費氏忽然間叫了女兒一聲:“麗娘啊。”

薑行應聲:“怎麼了,娘?”

費氏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她:“你恨不恨娘啊?一直催著你出嫁……”

薑麗娘同樣沉默了幾瞬,然後握住母親發冷的指尖,回答她說:“沒有恨過,但是無奈過,現在也都好了。”

怎麼能恨她呢?

以娘她活了幾十年的經驗來看,以娘她對於生存環境的認知來看,女人的後半生,就是跟婚嫁掛鉤在一起的,沒有親生骨肉的女人,就是沒辦法安享晚年。

她有偏激的地方,但歸根結底,終究是為了女兒好。

這是一種結構性暴力,無法確定施加暴力的主體是什麼,當然也不能將罪責全都歸咎在一位母親身上。

費氏聽她說完,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一把將她摟住,顫聲道:“兒啊,彆怨娘,娘怕你以後後悔啊……”

薑行反手環住母親的腰身,手掌溫和的撫著她的背:“娘,快彆惹我掉眼淚了,今晚上把眼睛哭腫了,明天上妝不好看。”

“我糊塗了。”費氏聽罷趕緊把眼淚給擦了:“本來就不算漂亮,又是二十五歲的……”

薑行:“娘,你再說我就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