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頁(1 / 1)

朕隻想要GDP 初雲之初 4380 字 6個月前

發覺其中隻怕另有內情。

天子其實知道,竇敬選定了自己這個遊離在皇室之外的宗室子為後繼之君!

甚至於他與原主之間,或許本來就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聯係!

竇敬自以為反將天子一軍,可實際上呢?

或許將自己,也就是原主廣陵郡王推上皇位,就是天子本來的打算!

朱元璋忽然意識到,或許這位被他在心裡輕看的天子,並不是表麵上那麼簡單。

屬於原主的情緒好像在這一刻複蘇,看著麵前奄奄一息的天子,他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淚來。

天子喘熄的愈發緩慢,雙目逐漸失去神采,卻仍舊拉著朱元璋的手,不曾鬆開。

他聲音虛浮無力:“我是,是穆氏的罪人啊,致使社稷傾覆至此,死後見了曆代先祖,我該何以應對?”

朱元璋沒有言語。

天子似乎也沒打算從他這裡得到答案。

他隻是看著麵前人,最後的生命力仿佛化作火光,在眼底燃燒起來:“康弟,我之後,你能,匡扶社稷嗎?”

朱元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鏗鏘有力道:“我能!”

天子笑了一下,仿佛有無限希冀,與此同時,兩行眼淚滾滾落下。

他眼底的光亮徹底熄滅了。

……

竇皇後默不作聲的將頭上一整套的五兵佩取下,恍若失神般來到天子床前,跪下`身去,無聲飲泣。

朱元璋道:“皇嫂還請節哀!”

竇皇後哽咽道:“我六歲為天子婦,至今二十二年整,他卻棄我而去……”

又勉強將臉上淚珠拭去,同他道:“叫朝臣們進來吧。”

略頓了頓,又說:“康弟,不要辜負你皇兄的情誼,他沒有做到的事情,你要替他做到。”

朱元璋猶疑著應聲:“是。”

竇皇後見狀,不由道:“我知道你所思所疑為何,大將軍畢竟是我的父親,我身上同樣流著竇家的血脈。”

“可是,”她流淚道:“我在竇家不過六年,為穆氏婦卻已經整整二十二年了啊!大將軍當年為奪權柄,將六歲稚女送入宮中,難道便顧惜過我嗎?我無所出,他又將兩個妹妹送入宮中,又何曾顧惜過骨肉之情?不過是用女兒給兒孫鋪路罷了。”

朱元璋默默無言。

竇皇後繼續道:“我為穆氏婦,非竇氏女,此其一;為保全竇家一絲血脈,此其二。本朝從來不乏外戚權臣,然而穆氏國祚未休,能夠如願的又有幾個?一個也無!大行皇帝處置不了他們,還有繼位新君,繼位新君處置不了他們,還有下一位天子!改朝換代,說來容易,又豈是輕易能夠做到的!”

說到此處,她淒然一笑:“我母親生子女數人,唯有兩女得活。我為長,竇貴人為幼。事成,我的異母兄弟就可乘風而起,我們姐妹倆這一生算什麼呢?事不成,竇家滿門難保,我母親這一生,又算什麼呢。”

竇皇後六歲入宮,年紀尚幼,長大之後,對於在家時候的記憶,都已經無限接近於無,隻能機械化的接受著成年之後所獲得的印象。

父親大權在握,在朝中呼風喚雨,母親梁夫人是溫柔的,平和的,像是廟裡的神像,等閒沒有波瀾。

夫妻之間情分淡淡,極少言語。

父親更多是住在姬妾處或者正房,母親則幾乎要在府裡的庵堂安家。

可是她聽說,從前他們也有過好時光。

反正之亂的時候,母親將哥哥送到娘家,自己隨同丈夫在前線督軍,她將毒藥攥在手裡,如若丈夫遭逢不測,她也不肯苟活於世。

可是人心易變啊。

竇皇後對於竇家唯一的,也是最深的記憶,就是一道香氣,與一截華美的裙擺。

那時候哥哥已經病逝,父親決定將六歲的她送入宮中,母親拉著她的手,跪在父親麵前,拋卻尊嚴,乞求他改變主意。

父親不耐煩的將她推倒在地,拉著寵姬蘭夫人的衣袖從她們麵前走過。

她呆呆的跪在旁邊,蘭夫人那華美的裙擺掃過她撐在地上的手,留下一道叫她永生難忘的餘香。

進宮之後她才知道,那是迦南進貢的香料,價值千金,宮裡也隻有太後與皇後宮裡才有。

大婚的時候,她在椒房殿嗅到那股味道,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間喉頭翻湧,趴在床上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比她大一歲的天子在旁邊,擔憂的看著她:“妹妹,你不舒服嗎?”

又撫著她的背給她順氣:“我給你呼呼幾下就好了!”

那之後,竇皇後從來不用任何香料。

她以為日子就會這樣無波無瀾的過去的,她居然是這樣妄想的。

二十歲那年,父親再次送女入宮。

這一次,竇家一次性送進來兩個女兒。

大一些的被封為貴人,是竇皇後同胞所出的妹妹,十五歲。

小一些的被封為婕妤,是蘭夫人唯一的女兒,十一歲。

如果父親隻送了竇貴人入宮,或許竇皇後還不會那麼絕望。

她可能會憤怒,可能會不平,可能會心疼胞妹,但她會覺得父親還是個“人”,還有些僅存的人情味。

哪怕那一絲人情味是給數年來盛寵不衰的蘭夫人的。

可他早不是了。

現在的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被權力操控個怪物。

唯獨不是個“人”。

……

天子薨逝的消息傳出,未央宮霎時間哭聲一片。

即便是大將軍竇敬,也是泣不成聲,哀歎不已。

隻是天子已逝,國不可一日無君,當務之急,便是先使皇太弟登基。

近侍們取了早就備下的喪衣分與殿外諸臣穿戴,尚書令潘晦旋即便令人去取天子六璽,另有人去取新製的龍袍冠冕奉與新帝。

大將軍竇敬則入前殿去見皇太弟,目光在他臉上掃過,拱手道:“臣聽說皇太弟還未及冠,故而未曾取字?”

左右聞言,無不變色。

竇皇後在側,變色道:“大將軍慎言!向來取字都是長輩尊師為之,豈有臣下為君上行此事之理?!”

朱元璋看了她一眼,唯唯諾諾道:“大將軍乃是三朝老臣,如何當不得尊長二字?”

又正色道:“還請大將軍為我操持!”

竇敬見這繼位之君如此恭順,心下快意,倒真不枉他拳拳提攜之恩,不再看氣急敗壞的長女,和顏悅色道:“便選元敬二字,如何?”

竇皇後勃然大怒:“竇敬爾敢?!”

又以目視之,希望朱元璋能夠奮起反抗。

朱元璋心下暗歎口氣,心說嫂嫂啊,就你這個剛直的脾氣,怎麼可能把你爹拉下來啊。

然後他一秒滑跪,從善如流:“我覺得這二字甚好!”

竇敬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那笑聲回蕩在殿中,夾雜在無數哭泣聲中,宛如黑夜中的一團火,格外刺目。

然而,卻沒有人敢對竇敬這種大不敬的行徑加以製止。

他瞥一眼臉色鐵青的竇皇後,終於斂衣行禮,跪下`身去:“天子崩逝,國不可一日無君,臣大將軍敬奏請皇太弟於未央宮登基,以正嗣統!”

朱元璋道:“準。”

彼時殿外風起,窗扉大開,他視線掠過殿外隨風飄揚的赤色旗幟,再重新回到殿內,落到竇敬身上之後,便變得心平氣和起來。

竇敬起身,注意到年輕天子的目光,不由得看了過去。

然而端詳幾瞬,他也隻是見到了風中作響的赤旗。

竇敬沒有不可窺探天子之心的想法,遂笑道:“陛下在看什麼?”

“沒什麼。”朱元璋笑了一下,回答他:“那根旗杆不錯。”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睿宗皇帝在位的時候,大將軍竇敬依仗國丈的身份橫行不法,囂張跋扈,收買黃門知道睿宗皇帝病重之後,便陰謀擁立巴陵王為嗣君。”

“睿宗皇帝看出了竇敬的陰謀,率先選定莊悼太子之子、世祖皇帝為皇太弟,竇敬陰謀敗露,氣急敗壞,就要在群臣麵前發難。”

“世祖皇帝時年一十八歲,闊達舒朗,心%e8%83%b8寬廣,主動寬撫竇敬。對他說,我還沒有及冠,所以尚未取字,便取用大將軍的名諱,取字元敬,您覺得怎麼樣呢?”

“竇敬這才轉怒為喜。”

——《舊昌書-睿宗本紀》白話版

……

朝廷禮法,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天子大行之後,很快便有人來為朱元璋改換穿著,其後被禮官牽引著,往宣室殿繼位登基。

這是大行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嗣位之君,又是大將軍竇敬中意的人選,兩重buff加身,群臣豈敢在此關頭造次?

朱元璋端坐在大殿之上,眼見群臣俯首,山呼萬歲,鐘鼓之聲既起,響徹大殿。

傀儡也好,牽線木偶也罷,至少在這一刻,上至群臣,下至黎庶,整個天下儘數匍匐在他的腳下。

這就是天子啊。

劉邦遠遠望見始皇帝的出行儀仗,都不由感慨“大丈夫當如是!”的天子!

……

新帝登基之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都不很順利。

不是朱元璋不順利,而是竇大將軍不順利。

沒辦法,有得必有失嘛。

向來每每有新朝建立,官職都會有所變更,譬如三公,前朝便是“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本朝卻是“太尉、司徒、司空”。

又因為本朝慣例,三公多為高官德邵之人的加官,實際上並不可開府建牙,隻是聲望極高,堪為士林表率。

竇大將軍本人身兼太尉之職,但是因為“大將軍”職權更重,故而時人並不以太尉稱呼,與他並為三公的就是司徒石筠、司空耿彰,真要論起名望來,後兩者要勝過竇敬太多。

司徒石筠是當代士林領袖,儒學嫡係傳人,他甚至曾經保全過大行天子,堪稱是當代聖人一般的人物。

荒帝在位之時,行徑殘暴,群臣時有勸諫,荒帝不聽,在太液池舉行宮宴時,甚至下令將年幼的大行天子——那時候他還是親王——投入水中淹死,大笑著對群臣說“有忠耿之人,可來救我家子”。

然後下令近侍將在水中掙紮浮起來大行皇帝按下去。

群臣變色,沒有人敢近前,隻有石筠離席往太液池去。

荒帝見狀勃然大怒,執起扈從士卒手中的木棍,上前去將石筠打倒在地,砸斷了他的腿,石筠頭破血流,仍舊掙紮著爬向太液池。

荒帝為之觸動,到底敬畏於石筠的聲望,終於還是赦免了他們。

有荒帝舊例在此,竇敬雖為大將軍,權傾朝野,卻也難免有些懼怕石筠。

因為他知道,這老頭的確不怕死。

人不懼死,奈何以死懼之?

荒帝乃是荒%e6%b7%ab無道之君,尚且不曾殺此大賢,如今他為人臣,怎麼好因為石筠辭官而對海內名士痛下殺手?

竇敬隻能忍了下來。

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