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自然而然浮現出一個身影。
但是他卻有些猶豫。
沒有什麼東西是會平白無故給予的,天道反常的賜下大機緣,必定需要支付更多的代價。就像那位小太子一樣,紫氣環繞,依舊無法挽回故國舊夢。
偏偏一想到這件事,千越兮就會想起少年眼眸若星的模樣。於是這麼一猶豫,這件事情便這麼遙遙無期地耽擱下來了。
他沒想到的是,又過了幾年,少年誤打誤撞闖進了天山的天然迷陣。就在他踏入天機門的剎那,擺放在祭壇上的天問劍光芒大作,顫慄無比,隱隱約約透露出興奮。
千越兮才想起,在極少數的情況下,天道至寶是可以自己擇主的。
白衣紫眸的門主將脫力昏迷的少年輕輕抱起,微蹙眉心。
太輕了。
少年人眉眼舒展,四肢修長縴細,像是一株挺拔的鬆竹,落在男人臂彎裡時,似乎沒有多少重量。
千越兮將他帶回了殿內,猶豫了一下,並沒有轉身離去,而是將少年的外衣除去,盤膝打坐,為其調理體內紊亂的經脈真氣。
一位渡劫期巔峰大能親自損耗靈氣幫一位築基期弟子梳理經脈是什麼概念?
總之千越兮不僅幫他將身上的暗傷修復了一遍,還順手助少年結了顆金丹,又餵他服下丹藥。
從未服飾過他人的天機門主笨手笨腳地親自幫少年穿好衣服,繫上腰扣,離去時深深地看了躺在床上的少年一眼,終於下定決心,讓天一抱著裝有天問劍的匣子去門外守著。
「直接將他帶出天山,不必再來見我。」
他說完後,遠遠守在山巔,看著那位少年醒來,離開了天山。
千越兮找不出比淩雲更加適合天命之子的人選。或者說,在他看到淩雲後,所有可以有餘地的選擇都變得沒有餘地。
再後來,雖然天機門主不經常入世,卻也一直默默關注著那位太衍宗首座弟子的動向。
少年本就福緣深厚,又有天問劍加身,更加如虎添翼,運道逆天,宛如遊龍般在修真界冉冉升起。
他就像一顆閃閃發亮的星辰,遮掩了同時代所有天之驕子的光芒,成為最矚目的那一顆。也確實如同千越兮所料,一路坦途順水,扶搖直上,得登天梯。即便有盛名加身,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從未有過驕奢%e6%b7%ab逸的想法。
最後一次消息,是淩雲劍尊從一處遠古秘境中出來,晉入渡劫,在太衍宗籌備飛昇事宜。
成仙之後便是跳脫天道五常,飛昇上界,成就總古至今以來從未有人成就的仙人之位。
千越兮比誰都相信淩雲能成仙,但心頭卻隱隱約約有著驅不散的不詳預感。
到他這個層次,預感通常都是現實。
於是那一晚,他拿出了許久未曾動用的天機盤,在雪夜裡祭壇上算了一夜。
——大凶,死卦。
後來的事情不必多說。即便是付出雙眼雙腿的代價,卦象也沒能扭回。
很多很多年裡,千越兮都會想,明明認真回想起來,他同淩雲連一句話都沒能說過,為何自己偏偏如同魔怔一樣,傾盡一切也想扭轉卦象。
剛開始,他以為是愧疚。
愧疚自己將天道至寶交給了他,不然也不會有之後的一切。而少年憑藉著福緣,不說得道成仙,青史留名也不難。偶爾夜深人靜時,千越兮甚至會覺得自己像是促成這結局的兇手,也是一切開端的導/火/索。
少年一眼風姿太盛,沒有人的眼楮能比那一雙眼眸更澄澈,將光芒都掠盡,深深刻進眼底。
而如今,千越兮才發現。
即便沒有淩雲劍尊的威名,沒有天之驕子的光芒,所有的一切有消隱在時間裡。
他看到的,依舊還是當年那個眉眼純淨的白衣少年。
也許,事情從第一眼開始便超脫掌控,隻是用了千百年追憶,如今相逢才有許些恍然。
歷代門主都有命劫,千越兮這等神仙人物,也沒能避那一個字。
夜空下沉寂了很久很久,遠處河邊放燈的人也三三兩兩離開,最後一絲晚霞消隱,明月裹挾著繁星降臨,留下河麵上遠去的燈火喧囂。
過了這麼久,宗辭自然恢復了平靜,他遠遠地眺望那片餘暉,忽然聽到男人如碎玉般溫潤的聲音。
「夜寒露重,不若早歸。」
這是要邀請他一起回主峰的意思嗎?
宗辭猶豫了一下,低聲拒絕,「門主先回吧,我還有一件事上位完成。」
他抬頭去看,正好看到千越兮的蹙起的眉眼,於是鬼使神差般多解釋了一句,「有...一位故人邀我赴約。」
宗辭思慮良久,還是決定去赴淩愁的約。
到底,那日淩愁哀求般的話語還是讓他有些在意。相伴數百載,他從未見過淩愁如此頹然的一麵。
宗辭想不通,明明他對師弟算是盡心盡力,從未有過任何偏頗,當初兄友弟恭也不是錯覺。以淩雲劍尊的感知,他總不可能分辨不出一個人的真心和假意。
但淩愁偏偏就那麼做了,在酒裡下了藥。
千年裡宗辭總會忍不住去想這到底是為什麼,但重生後,他反倒想通了,也不執著於一個為什麼,既然事已成定局,根本無需追憶,也沒有意義。
可麻煩就麻煩在,淩愁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要是不去赴約,淩愁掌握了這個籌碼,這撿來的一輩子也別想安寧。
讓宗辭下定決心赴約的目的很簡單,他想同淩愁說清楚,再將自己前世種種,徹底斬斷。
聽少年這麼說,千越兮心下如同明鏡般瞭然。
男人沉%e5%90%9f片刻,擱在一旁的手指收攏,「夜色已晚,行路...注意安全。」
他不知道說什麼,也說不了什麼,隻能陷入讓自己難堪的沉默。
半晌後,天機門主傳音給天一,後者聞令拿出一個錦盒,走上前去。
迎著少年疑惑的眼神,千越兮解釋道,「你身體不好,上次我多有疏忽。這裡麵裝著的是煉製完成的丹藥,每日睡前一副,務必按時服用。」
宗辭愣了一下,下意識就想拒絕,「門主上次給的藥方已經足夠珍貴,我哪裡好意思再收這幅丹藥。」
「......我以為,」
千越兮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眉宇浮現一星半點的低落,「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馬一浮《曠怡亭口佔》
未死之人
夜晚的風很冷。好在宗辭租借的這隻千紙鶴上有防護罩, 他付過靈石後便坐在千紙鶴頭頂上打坐,心平氣和地調息。
千紙鶴慢悠悠在空中飛了一夜,十分平穩。等到天濛濛亮的時候,睜眼便能夠看到下方被擁簇在蒼茫大地上的巍峨城池。~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朱雀城坐落在北境邊緣, 是一個歷久彌新的古老都城, 來來往往的人不乏有遊走在兩界的奇能異士, 為一處風水寶地, 龍脈中心。
這座城曾經也是某一個國家的王都, 後來因為遭天譴的緣故,一夜皇宮血流成河,時人驚懼不已,奔走相告。漸漸地, 傳聞愈演愈烈,後來的國家也不敢定都這裡,白白浪費了一條大好龍脈。有一些無門無派的散修倒是特意尋來,居住在這裡, 藉著殘留的龍脈修煉, 總比荒郊野外要好得多。
他到的時候正好是清晨。站在高處放眼望去,不僅能看到河麵上遺留的花燈, 還能看到街道花圃裡紮著的燈謎, 紅彤彤一片, 散落的七彩紙條鋪在地麵,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
「公子是第一次來朱雀城吧。」千紙鶴驛站的老闆笑道︰「我們城主也是修真者,為了遷就凡人和修士, 城內昨晚開的是花燈節。修士到河邊點燈祈福,凡人們便到街上去燈謎賞燈會,這一向是我們的傳統。每年都能吸引到趙國不少文人墨客來%e5%90%9f詩作對,揮毫灑墨。」
「原來如此。」宗辭點了點頭,拾級而下,慢慢從郊外的驛站向城中走去。
宗辭也是來過這裡的,或者說,朱雀城同他也有不解之緣。
在兩千年前,這裡曾是齊國的都城。剛剛築基的淩雲便是被清虛子提溜到了這裡,被迫將一個宮殿屠殺殆盡,徹徹底底斬斷塵緣,從此邁入無情大道。
往後的很多年,宗辭雖然不至於心懷愧疚,到底有些失落。
齊國的確是導致楚國滅亡的罪魁禍首,如果可以,宗辭自然是想報仇的。
但報仇歸報仇,他還沒有到被仇恨徹底吞噬心智的地步。除了齊國國君大臣將軍以外,皇宮裡的老弱婦孺何其無辜?若是他也學著齊**隊一樣,血洗朱雀城,那他和那群隻知道燒殺搶掠的牲畜又有什麼區別?當權者貪婪造成的苦難,本就不應該讓無辜的百姓去承受。
他回到太衍宗後,再也沒有聽過齊國的消息,等到很久以後才再度耳聞。
唯一的好消息是,清虛子帶著他把人家皇宮血洗後,齊國倒是沒有直接滅亡。一些齊國大臣和將軍似乎擁簇了一位新皇帝,並且將皇都遷出了朱雀城,換了另外一處風水尚佳之地。
這也使宗辭鬆了一口氣,好歹原本齊國的百姓不會落得像楚國百姓那樣流離失所,週遭國家看到楚國滅國這麼一口大肥肉都想上來咬一口,被戰火逼到不得不背井離鄉的地步。
宗辭一邊朝著城內走,一邊環視四周。
街道整整齊齊,兩周樓宇簷牙高啄,半空中的花燈吊了一路,簇擁著朱雀城溫馨無比。
淩雲修仙近千年,中途身死後又過了千年。兩千年過去,朱雀城不僅沒有衰敗,反倒在歷史的推進裡變得越發繁盛。雖說當初的齊國最終還是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裡,但後來的趙國也將這裡治理的很好。
白衣少年翩然如玉,劍眉星目,卓爾不群。
清晨街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行人依舊頻頻回首,暗讚一聲陌上誰家少年郎,一表人才,好生氣度。有輕紗覆麵的女眷從馬車上挑開珠簾,隻一眼,便是再也難以挪開視線。
對於這些,宗辭皆未過多注意。
那張紙條上並未寫明到底在朱雀城哪裡見麵,但他也不著急。
千年過去,淩愁既然能夠成為鬼域之主,修為自然不同於往日。展開神識,覆蓋幾個朱雀城都不成問題。現在他隻需要等便夠了。
索性,淩愁看起來比他更加著急,也沒有讓他等太久。就在宗辭隨意在城內閑逛的時候,一位啞僕便恭恭敬敬上前來,帶著他一路七拐八拐,人煙越來越稀少。
他們走出城門,朝著北城城郊而去。
就在草木稀疏的一處黃土坡上,黑袍男人立於一塊石碑前,週身散著濃濃鬼氣。那是隻有高階鬼修,在降臨凡間時才會有的氣息。
他回過頭來,原先晦澀深邃的黑眸在觸及到少年時猛然綻出惶惶神采,懾人無比。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