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像個歷經風霜的老年人。
眾生芸芸無數,能入天機門的,數百年也未嘗能出一個,誰還不是個天之驕子了?甚至就連前任門主,在年少歷練的時候,也在修真界闖蕩出過不小的名氣。在他看來,千越兮這點倨傲根本就不是事,好歹還多了些人氣。
前任門主沒想到的是,這回下山,一向不需要長輩操心的千越兮就開始虎起來了。
他麵上不顯,暗地裡接連數日在修煉後圈出一段時間,給自己詳細規劃了下山後要做的事。
千越兮從小就同天道有著不為人知的隱秘聯繫,具體表現在他能夠短暫預見未來,看穿人心,甚至能看到連渡劫期大能都無法看到的「氣運」。
氣運這個東西十分玄奧,它是一種不能夠被描述的天地能量。
每一個人身上都有氣運,就連一個國家也有國運。氣運就決定了這個人一生的高度,同理,國運也是。
氣運是無法觀測的,修士們也隻是用「福緣」,凡界則是用「運氣」「運道」這樣的字眼統一概括。為了增強福緣,修士們燈元節點燈,凡界佩戴開光靈物或寶玉,也可能起到微乎其微的作用。
千越兮雖然未曾入世,卻也眼高於頂,看不上俗世凡人,更沒打算去摻些下裡巴人的紅塵,隻打算走陽春白雪的高端路線。
他直接在天山上起了個卦,卦象指示著整個天下氣運最甚的幾個方位,然後禦起飛行法寶,老神在在的上路了。
虎起來的少年千越兮打算去看看,世間集大氣運的地方,究竟有什麼不同。還打算搞點事情,揚名立萬。
那幾年他去了不少地方。
他起的是氣運盤,能夠被算到的,都是最出挑的那幾個。例如其中某個國運昌盛的王朝,千越兮隨意掃一眼,就知道這個王朝將會在未來不久掃**蕩八荒,一統中原。例如某個人跡罕至的山穀,在不久後會有一處上古洞府出世,寒潭處一條蛟龍潛心修煉有得躍龍門的可能。
世間萬物,在他眼裡都無所遁形。
就這麼在塵世間過了幾年,千越兮的身形也從少年抽成了青年模樣。某一年年底準備打道回府,在回天山的路上,方向一拐,踏入了一個即將滅亡的國家。
他之所以會注意到這個名為「楚國」的國家,是因為這裡著實有些奇怪。
象徵國運的龍脈盤旋在都城上空,身軀已經殘破無比,隱喻大廈將傾之勢。
不出十年,這個王朝絕對不復存在。
奇怪的是,明明這條龍脈氣數已盡,偏偏楚國國都的天空卻覆蓋著象徵福緣深厚的紫雲。
紫色是最尊貴的顏色,即便是千越兮數年前經過的王朝,也比不上如今楚國國都上空的成色。
可惜這片紫雲剛剛誕生不久,挽救不了一個國家的傾頹。但是這麼大麵積的氣運,還是引起了千越兮的好奇。於是他難得的摸出了許久未動用的卦盤,順著氣運最盛的那處走去。
終點在楚國的皇宮,宮人們提著燈穿梭在殿宇樓閣間。
入世幾年,最基本的規矩千越兮還是明白的,他隨手掐了個隱身決,便在眾目睽睽重病把守之下走進宮內。
千越兮以為自己會見到某個被珍藏供奉起來的大國之器,諸如藍田和氏璧那樣的傳世珍寶,再不濟就是皇宮有良好的風水佈局,正好合了龍脈心口。
出乎意料的,他看到的並非是這些死物,而是一個人。
準確的來說,是一位小小少年。
少年坐在東宮內,身穿一襲白金色長袍,腰間掛著古玉,小小年紀貴氣逼人,還沒張開的稚嫩臉龐沉靜嚴肅,光看眉眼都知道長大後該是如何清雋風華。
太傅正在麵前為他講書授課,小太子便認認真真聽著,時不時低頭蘸墨記上幾筆。
用了隱身決的千越兮站在窗沿邊,往日無甚表情的紫色眼底也多了層疑惑。
誇張點說,舉一個國家的氣運,都比不上麵前這位楚國的小太子一個人。或者說,即便是這麼厚重的氣運,也無法挽救一個國家的頹勢,實在古怪的很。
他覺得稀奇,便默默將這件事情記在了心底,回了天山。
時光有如白駒過隙,匆匆又是十載光陰,彈指間而過。
這一回,千越兮再下山的時候,他已經從青年蛻變成了男人,繼任了傳說中天機門主的名號。
天機門主不輕易出世。千越兮此次下山,是為了安置師尊的骨殖,順帶遵循天機盤的指示,去人間尋找天命之子的人選。
前任門主將功力全部灌給了千越兮,雖然死去時並未留下隻言片語,千越兮卻固執地想將師尊葬在有桃花的地方。
前任門主的命劫便是一位桃花妖,就連死時也緊緊盯著天山唯一的那塊花圃,眼底滿是迴光返照的眷戀。千越兮便想,他理應完成師尊這樁未了的遺願。
也許是冥冥間有天意,這一回下山時,他在一處邊陲小城,再次遇到了當初那個紫氣福緣開滿整個國都的小太子。
那時的小太子已經不是楚國的太子,而是成了一襲白衣的太衍宗首徒。
白衣少年不過煉氣期,卻端的一身清冷正氣,墨發整整齊齊束在冠內,手持長劍,風發意氣。
算了一卦後,千越兮才知道,原來早在好幾年前,楚國國君一亡,整個楚國便氣數盡了,在齊國的兵馬鐵騎下化作烏有。
整整一個皇宮的人,隻有麵前這位小太子活了下來。
千越兮抱著一盞香爐,站在枯樹下,有了些明悟。
少年那深厚的福緣對楚國全然無效,原來是因為,他的通天大道並非在凡界,而是在修真界。
天道選定的大機緣者,總會提前抽走青雲直上所需要預支的代價。
天機門主遙遙朝著那邊望了一眼。
小太子入修真界還沒有多久,依舊放不下塵緣,偶爾會偷偷溜下太衍宗山門,回歸故國追憶舊夢。
千越兮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幫扶一位自舊國滅亡後,四處流竄的楚國難民,手起劍落便施展了一個神通,引得那些衣衫襤褸的難民紛紛跪下,高聲呼著「太子殿下。」
他抬首的時候,眼眸比之星辰還要璀璨。
在那位疏離淡漠的門主心裡,悄然埋下一顆深不可見的種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寫苦行僧是因為帝姬曾經對狐狸說過,她原本是要出家的。她留下妖丹,不是報恩,是償孽。你們是不是金魚腦,我打!
想不到吧,對宗辭來說,他築基期在天山是第一次同千越兮見麵,事實上千千已經暗戳戳見過他好多次了!!
少年
楚國國破後, 齊**隊並未就這樣簡簡單單的離去。
他們論功行賞,在皇城內燒殺搶掠,等到這群強盜離去後,整個上京早已滿目瘡痍。
這樣的戰爭, 受苦的總是百姓。
楚國建國數百載, 數代前曾經也是稱霸中原的大國。百姓對於故國自然是極有感情的, 不少壯丁自願徵入軍營, 全部死在城破的那一夜, 白髮人送黑髮人,屍骨堆砌在護城河內,惶惶看不到盡頭。
逃難的人們從楚國舊址一路逃到邊境,饑不果腹, 衣衫襤褸,隻為尋求一個庇護之所。○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剛剛拜入太衍宗的淩雲心善,不忍看百姓流離失所,於是便偷偷溜下山來, 守在國境邊陲小鎮, 幫扶這些饑餐露宿的故國子民。
人不能忘本,即便他踏上長生大道, 他也永遠是楚國的太子。雖說不為君, 可儲君也要對臣民負責。
白天時, 淩雲要練劍,鮮少下山,隻能晚上用飛行法寶連夜趕過來。
他早早便在太衍宗山下用靈石換了糧食, 又換了許多碎銀,悄悄用小布袋裝著,塞進去一條楚國人常紮的布條,挨家挨戶放在難民的門前。
久而久之,逃到小鎮的難民便知曉有這麼一位楚國曾經的大善人幫他們,有些人感慨萬分,反倒留了下來,想要親自感謝一番。
國破那天,宮門合得嚴嚴實實。不少名門望族和大臣們聽到風聲,連夜逃出生天,比起難民,他們倒是能乘坐馬車,舒服不少。
說來也是有緣。從上京出來後,顛沛流離了一年半載的馬車掀開布簾,露出楚國太子太傅那張年事已高的臉。
太傅聽說有人在此幫扶楚國人,便在這裡多留了幾日。沒想到瞧見月光下白衣少年的身影後,老淚縱橫,跌跌撞撞走下馬車,跪倒在地,哽咽高呼「太子殿下」。到這時,圍觀感謝的那些難民們才知道,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到底是何許人也。於是他們呼啦啦跪倒了一地,一邊高呼殿下一邊磕頭,直呼上蒼有眼,太子殿竟是成了神仙。
麵對著曾經的故國子民,被圍在中間的白衣少年也褪去了往日套上的冷冽麵具,在楚國的民歌裡眼角通紅,手忙腳亂地將太傅扶起,在月光下長長作揖。
不遠處,聞訊而來的楚國人舉著火把,幾乎將小鎮的街道圍得水洩不通,也不知道是從誰口中說出,光復故國的口號如同潮水一樣,此起彼伏,寒風將他們的歌聲刮得七零八碎。
千越兮在枯樹下捧著香爐,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楚國的太子最是心善,從小便體恤民情,深得民心。因為先皇身體病弱,常年臥床的緣故,更是早早地就開始了儲君的課程。
十年前千越兮在皇宮裡撞見他放學後,還囑咐東宮宮人將吃不完的食材送去上京的舊街,又囑托下屬在城郊開設粥鋪,每日都有免費白粥可以領取。如今即便國破家亡,依舊有民眾念著他。隻可惜踏上修道,便要斬盡塵緣,故國終究隻是南柯一夢。
少年身上的紫氣極盛,在千越兮的眼裡幾欲蓋過朗朗明月。
他忽然想起,自己此行下山的另一個目的。
——尋找天命之子。
天機門有兩件天道至寶,一件是隻有修習了天機門功法的天機門主能用的天機盤,一件就是天問劍。
這兩件裡天機盤有十分苛刻的限製,並且沒有任何攻擊或者防禦的作用。第二件則是天道賜下的,給天命之子準備的至寶。
天命之子到底是怎樣的存在,著是個很懸的命題。
因為天機門也是第一次接到天道下達這樣的指示,入世去尋找。
能夠得知的是,隻要持有天問劍,天命之子就是天道的寵兒,一路順風順水青雲直上,借天道至寶聚集氣運。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個人選必須德才兼備、懷珠韞玉,有一副善良卻又不過分氾濫的心腸,性格不能太過偏激剛烈,對天下興亡有著強烈的責任感。
最後,人選還隻能局限在修真界,原本的運道也不能太差,畢竟天道至寶更多的是起到一個氣運增幅的作用,要是原本印堂發黑,即使拿到天問劍也難以擔得大任。
這些條件加起來,千越兮腦海中便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