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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 石頭與水 4134 字 5個月前

村長家又如何,他還能不讓咱家過日子了?」

陳老爺道,「舅太太莫說氣話,倒不是不讓你過日子,隻要有事沒事的卡你一卡,給你添些晦氣,就夠你堵心的。」

宋舅媽雖自恃好強,卻也知些好歹,知道丈夫的顧慮和陳老爺所言是正理,何況,她嘴上要強,心下未免不明白這些道理。隻是,讓她放棄這大好賺銀子的機會,她如何甘心,再三問陳老爺,「他姑丈,這麼說真就不成了?」

宋舅媽張嘴就要從村長手裡搶生意,未免心大。況今日過來,宋舅媽所言所行沒一樣叫人喜歡。隻是想著去了的嶽父,陳老爺還是得提點著小舅子些,道,「這要是咱家的生意,我一句話,沒有不成的。舅太太別忘了,這是邵家的生意,雖則我與邵老爺認識,若是宋村長做的好好的,邵老爺就是看我的麵子,也不能把宋村長換了。要我說,也不一定非要把這生意奪過來。這生意場上,分一杯羹不算大事,反正你不分也有別人來分,可要是獨霸了碗,不叫別人吃這碗飯,就是大忌了。」

陳大順聽父親這話,不禁暗暗點頭。陳二順則有些不屑父親此言,想著若是有獨霸飯碗的本事,誰會願意分羹與別人吃。不過,陳二順素來是個誌大心空的,也隻是一想罷了。

陳太太宋舅媽宋大舅宋蘋一時卻都沒明白陳老爺的意思,宋舅媽便瞪著眼睛伸著脖子問了,「他姑丈,我這腦子轉的慢,你說明白些。」

陳老爺心說,這樣的愚鈍,還想著獨攬糧食生意呢。他的視線在諸人臉上略一逡巡,心下已是有數,看向長子,微微點點頭。陳大順明白父親的意思,就同舅舅、舅媽道,「大舅、舅媽,我爹的意思是說,這差使邵家已是交給村長了,雖則差使沒落到大舅手裡,可收糧也不是輕省的活,大舅要是跟著幫把手,村長瞧著大舅跟咱家的交情,想來也不能薄待大舅。」

宋舅媽搖頭,「這不成,有這樣的好事,村長能便宜外人?」

陳大順笑,「這有什麼不成的?你們都是姓宋的,說起來還是沒出五服的一家子。隻要大舅用心幫忙,我就不信他好意思白使喚大舅。」

宋舅媽對自己村村長家的情形瞭解十分清楚,同外甥道,「你不知道啊,大順,自從村長受了邵老爺的委託開始收糧,家裡兄弟、小舅子什麼的一夥子都過來幫忙,哪裡肯用外人?」

陳大順想著這個舅媽真是麵兒上聰明,心裡糊塗,陳大順自小跟著父親學做生意,一聽宋村長把兄弟、小舅子都張羅到一處,便知這事長不了的,陳大順含笑,「這也要吃飯了,一會兒吃過飯我再與大舅說,舅媽隻管放心就是。」

宋舅媽沒聽得一句準話,哪裡能放心,中午飯雖則雞魚肘肉俱全,卻是吃的心不在焉。待陳大順私下對宋大舅麵授機宜,下晌午,宋大舅方帶著宋舅媽告辭而去。

陳大順回房時,褚韶華正收拾著回北京的東西,見丈夫回屋,先給他倒了盞溫水給他,道,「看你沒少費吐沫,趕緊潤潤喉。」又問,「跟大舅說明白沒有?」

「說明白了。」

褚韶華看他中午吃酒吃的不少,雖已吃過醒酒湯,仍是有些酒氣,遂又給他兌了碗梅子露,給他脫了鞋到炕上靠著被摞兒歇一歇,小聲抱怨著,「這麼點兒小事,也值得過來找爹拿主意?舅媽既能打聽到當初是咱家給邵家遞的信兒,邵家才做成這樁糧食生意,當時邵家找人收糧時還不毛遂自薦?到這會兒才來說,黃花兒菜都涼了,哪裡還有頭啖湯給她喝。」

陳大順中午陪大舅吃了不少酒,下午又教大舅如何去村長手裡分羹,隻覺腦仁兒發脹,不禁用手輕輕掐一掐,道,「要是大舅能有這等機伶,今天也不能過來找咱家拿主意。」

褚韶華不是個愛唧歪的,自己也脫了鞋上了炕,說,「我給你揉揉頭,這吃了酒,就怕上頭。」

陳大順還得寸進尺的要求躺媳婦腿上,褚韶華少不得要依了他,還嬌聲俏語的放出狠話,「可先說好,就這一回啊。」

陳大順滿口虛應,「就這一回就這一回。」心下想,一回一回的說唄。

褚韶華見他眼珠一轉就知他打的什麼主意,不輕不重的給他揉著腦門兒,說他,「光長個憨臉兒,一點兒不老實。」

陳大順舒坦的歎口氣,知道媳婦心疼自己,心下歡喜,嘴上越發如抹蜜一般,「媳婦說啥就是啥。」

褚韶華又是一樂,越發細緻的服侍起他來。

第57章 王表嫂

倒是宋舅媽走後的第二日,陳家來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這一打眼,褚韶華都沒認出來這一身紮紮實實土絳色棉衣棉褲大棉帽的人是誰,待這人摘了帽子一說話,褚韶華才認了出來,竟是大姨家表兄王大力的媳婦挎著籃子過來了。

自從去歲與大姨翻臉,褚韶華就沒再跟大姨一家來往過,乍一見著大表嫂,褚韶華晃了晃神,臉上揚起笑,親熱的招呼著大表嫂進屋,先是去正房見過陳太太。

年下風寒,王表嫂乍一進屋就覺一股熱騰騰的暖意撲麵而來,她見靠南的窗戶下盤了一條通長大炕,炕頭兒上倚著錦被盤腿坐著個醬色綢衣的挽纘兒的半老婦人,那半老婦人生得一雙眼角下垂的三角眼,纘兒上簪一銀花簪,手上戴著兩個銀戒子,在靠著背摞兒剝花生吃,剝的綢衣上沾了不少花生殼的碎屑。王表嫂一見便知這是陳家太太,表妹褚韶華的婆婆了,她沒空著手來,帶了一籃子雞蛋,有些皴紅的臉上帶著笑,話也很實誠,「這是家裡母雞下的蛋,冬天下蛋少,攢了一個月,帶來給親家老爺、親家太太嘗嘗。您別嫌棄,我們鄉下,都是這些土物。」

陳太太忙把手裡的花生丟回小簸籮裡,直起身子撣一撣衣裳,三角眼略往柳條兒籃子裡的雞蛋上一瞟,一雙三角眼直接笑彎了去,連聲招呼,「您客氣了,這麼好的雞蛋,哪兒能嫌棄。」又招呼著王表嫂坐,問王表嫂家裡人可好。一麵將那炒花生的小簸籮遞給褚韶華,讓褚韶華再盛些來,好招待客人。

褚韶華把小簸籮續的滿滿的,又端來茶,因著王表嫂帶的這一籃子雞蛋頗是實誠,陳太太雖不差買雞蛋的錢,收著東西也很高興,很是和煦的同王表嫂說了一回話,收下雞蛋,就很痛快的讓王表嫂和褚韶華去褚韶華的屋裡說話去了,又叫宋蘋中午預備飯食,畢竟人家好意過來,還帶這麼一大籃子雞蛋,自家也不能失禮。@思@兔@網@

褚韶華想著表嫂定是有什麼事的,她卻也不急,到屋裡先讓她坐炕上暖一暖,倒了茶給表嫂吃。甭看褚韶華已是與王大姨翻臉,以前畢竟來往過,對大姨家的情形她也略知道,這個大表嫂是大姨的長媳,因性子實誠,不懂那些個邪門歪道,很是不得大姨喜歡。褚韶華反是喜歡這類實誠人,見表嫂拘謹,直把茶盅遞到王表嫂手裡,唇角含了笑,道,「你們村離陳家村兒可不近,表嫂暖暖手。」

王表嫂手裡捧著細瓷的茶盅,隻覺一股暖意自手中傳來,那茶盅細緻的都叫人不敢緊握,怕手腳粗糙倒把這茶盅握碎了。眼睛卻忍不住打量起褚韶華這屋子來,見炕上被褥皆是綢的,櫃椅齊全,漆著大紅的漆,皆是極新的家俱,想來是褚韶華的陪嫁,櫃上擺著些家常用的暖壺杯盞之類的擺件兒,都是極體麵的。這屋子也暖和,與陳太太的正房不一樣的是,更多了些暖暖的香氣。王表嫂去過多少人家,從沒見哪家屋子像褚韶華的屋子這般香暖的,暗思量這大冬天的也沒花草,如何把這屋子熏得這般香甜。褚韶華也衣綢著錦,耳上一對銀墜子,襯著褚韶華細緻麵頰,精巧耳垂,一晃一晃的叫人羨慕又喜歡。

褚韶華端來年下備著的花生瓜子和幾樣乾果放到小炕桌兒上,她自己坐在小炕桌兒的一畔,問,「表嫂過來,可是有事?」

王表嫂握著茶盅,茶香裊裊鑽入鼻間,全不似家中老茶帶著一股子苦意,這茶香是極清新的一股香氣,王表嫂卻是捨不得吃,先同褚韶華說話,「一則是想來瞧瞧你,二則是想來謝謝你。」

褚韶華笑,「去歲我跟大姨父吵了一架,把大表哥氣的也不輕,嫂子不怪我就是,怎麼還來謝我?」

王表嫂的年歲其實比褚韶華也就大個五六歲,不過,她模樣生的尋常,原就不比褚韶華相貌標誌,更兼嫁人後沒少操勞,此時瞧著,倒似長褚韶華十幾歲一般。王表嫂咧嘴一笑,「要不是當初妹妹一頓話把我當家的說明白,我家再沒有今日的。」說著,王表嫂便與褚韶華說到自去歲到如今家中的情形。

原來當初王大姨父因王大姨的事去褚家訛賴,引得褚韶華大怒翻臉,一頓厲斥把王家人說的顏麵全無。王大姨父還好,活的年頭長了,臉皮偌厚,雖叫褚韶華一個小輩罵的沒麵子,回血極快,至如今依舊是沒臉沒皮的過日子。王大力卻不同,正當壯年的王大力著實叫褚韶華罵的即羞且愧。並不隻是褚韶華的話難聽,而是人家難聽的話說的都對,都說到了要害去。

王大力回家越想越不是滋味,心下發狠,必要活出個人樣兒來。他一堂堂七尺男兒,定不能這樣叫人小瞧。偏生家中父母卻是如褚韶華所言,一輩子不知正經過日子,隻知訛詐親戚度日,王大力身為長子,對父母勸了又勸,也不管用。王大力一氣之下帶著妻兒搬離家中,王表嫂唇角含著絮絮暖意,「起先我們日子也不好過,公婆發了狠,一畝田都不分給我們,也沒住的地方。好在你大力哥在外找了間別人不住的舊宅,我們修了修住了進去。沒田地也不要緊,我與他都正當年輕,給人家做長工也掙得飯食來。再有空他還去縣裡找活計乾,後來縣裡邵東家收糧運糧,他先是跟著出苦力,後來人家管事瞧他實誠,就跟著運糧走糧。今年年底下找村長批了塊地基,明年閒了就能起宅子了。」

褚韶華生性要強,自也最喜好強奮進之人,聽表嫂這話如何能不高興,笑意不覺染上眼角眉梢,不禁道,「這可真好,我得恭喜表哥表嫂了。」

「全托你的福。」王表嫂因著家常勞作,眉眼間已生出細細紋絡,眼神卻是平和歡喜,感慨道,「這人哪,說明白也就是一時的事。咱們姑嫂私下說話,嫁給你大力哥這好幾年,我也是頭一回覺著日子過得有滋味兒,有奔頭。我想著,你們過年必要回老家的,就想叫著他一起過來瞧瞧你,偏生他抹不開麵子,我就自己過來了。」

褚韶華笑,「大力哥必是要有些成就的時候,才肯過來見我的。其實這可有什麼,咱們正經姨表親,我也不單是對大力哥,我自己娘家也是一堆煩心事,我見了一樣沒什麼好話。」褚韶華說著,自己也笑了,讓表嫂喫茶吃果,一麵正色道,「我總是想著,咱家人素來不比旁人差,日子好過賴過,得叫人說一聲,這家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