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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麼差勁兒?”

“……至親至疏夫妻。”

馮妙語調悵然低落下去,“過年了,這都1975了,方冀南,我總覺得,不會一直這樣下去。我做了個夢,夢見我死了,你轉臉就給孩子們娶了後媽,高高興興回城了,那後媽還不錯的,日子過得挺好。”

“你胡說什麼呢你,呸呸呸,大過年的不吉利,快呸!”方冀南睜大眼睛瞪她,居然一伸手抓著她脖子,手指摁著她後腦勺,硬叫她呸。

馮妙哭笑不得地低頭躲開他。

“……馮妙,你不會就因為這個跟我生氣吧?”

方冀南頓了頓,無奈道,“馮妙,你這叫什麼無賴行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肯定白天瞎尋思,做個夢而已,你還能不能靠點兒譜了?”

馮妙:“我說什麼了?我真要死了,你難不成還為我守身如玉、不再另娶了?你自己信不信?”

方冀南:“……”

“你這是整天瞎尋思啥呢。至親至疏夫妻,是說夫妻本來是非親非故的陌生人,結了婚就變成最親的人,結了婚就好好的一輩子,明白嗎?”

方冀南扶額,胳膊肘碰碰她,“哎呀好了,咱們不生氣了,行不行?都是我不好,我的錯。”

馮妙:“你能有什麼錯?”

“……反正都是我錯了,錯在我哄不好媳婦。” 方冀南,“哎呀走了走了,回家過年了,今晚咱做蕎麥卷兒吃行不行?”端著盆大步往前走了。

蕎麥卷沒吃上,下午陳菊英泡了兩碗黃豆,借了生產隊的毛驢磨豆腐。農村過年做豆腐是大活,馮妙把倆娃放炕上玩,叫馮躍進看孩子。

馮躍進扭了扭:“姐,我寫作業。”

馮妙:“不叫你看孩子可沒見你寫過作業,那就去看著孩子寫。”

方冀南一伸頭:“我看著,馮妙你去忙吧。”招招手叫馮躍進,“來來來,正好一邊看孩子,一邊我陪你寫作業,期末考試考的不算好,你們班老師還找我呢。”

馮躍進一聲誇張的哀嚎。

馮妙就去跟她娘磨豆腐。推磨的時候陳菊英低聲追問:“馮妙,你老實跟娘說,你跟冀南是不是吵架了?”

“沒啊,他不是也說了嗎。”馮妙心說,上午方冀南不管不顧拉著她就走,也不知道卞秋芬跟她娘說了什麼沒有。

“秋芬姑娘說,你倆吵架,叫我勸勸你,”陳菊英猶豫道,“馮妙啊,冀南這孩子算是不錯的了,他男人家總是有脾氣,要麵子,你為個女人,多體貼他,兩口子鬨起來,總是女人家吃虧,哪有女人占上風的。”

“卞秋芬還說啥了?”

“沒說啥,就說讓我勸勸你,要多體貼冀南,兩個人和和氣氣的。”

“也不是吵架。”馮妙默了默,試探道,“娘,你說我跟方冀南要是合不來,過不到一塊去……”

“你個死丫頭說啥傻話呢!”陳菊英臉色一變,一臉驚疑地打斷她,“啥叫過不到一塊去,孩子都兩個了,人家冀南對你哪一點不好了?打從你們結了婚,冀南他罵過你一句、還是打過你一下了?誰不說他脾氣好,寵著你,你要啥他想著法子也給你買來,對你好,對家裡大人小孩都好,你這是在咱家,又沒有公婆給你氣受,你個死丫頭,到底還有啥不知足的……”

“娘……”馮妙無力地歎氣,“你是我親娘吧,還是他親娘?怎麼處處都幫著他說話。”

“又說傻話,你咋不想想,冀南這是在咱家呢。”

陳菊英數落道,“冀南他一個孤兒,你們整天就在爹娘眼皮子底下,平常就算有啥也都是他讓著你。村裡現在就有人說他靠著丈人爹生活,明裡暗裡沒少取笑他,我們再處處護著你,那成啥了,那是當長輩做的事嗎?”

“你去看看村裡那些年輕媳婦子,婆婆妯娌小姑子,有幾個不受氣的,日子哪那麼容易的。你就想想,要是你嫁出去到了婆家,他們一家子都護著兒子不幫你,你心裡咋想。”

“爹娘多對他好一些,他也知道對你好。冀南這孩子就算不錯了,他對你好,你更該多體貼他,小兩口才好和睦恩愛。爹娘還不是想你們好,夫妻不和睦,還不是女人家吃虧受罪。”

第13章 恩愛

陳菊英苦口婆心的一通數落。馮妙無奈扶額:“娘,我還沒說啥呢……”

“你還要說啥?”陳菊英狐疑地盯著馮妙,追問道,“馮妙啊,你老實跟娘說,你跟冀南是不是吵架了?到底咋回事?爹娘隻希望你們和和睦睦的,你倆作啥呀!”

馮妙扶額,頓了頓趕緊辯白:“娘,我們沒吵架,你彆瞎操心。”她望著陳菊英擔憂的臉色,硬著頭皮道,“真沒吵架,娘,我就是隨口那麼一說,這不都好好的嗎。”

“那卞家姑娘咋說你們吵架了?”

“……”馮妙無奈道,“她誤會了。兩口子的事情,旁人也不方便摻和,她一個沒嫁人的姑娘家懂什麼呀。”

母女倆磨豆子、濾豆渣,大鐵鍋燒開豆漿點豆腐,一勺鹵水下去,隨著勺子攪動,大瓦盆裡的豆漿就慢慢凝成了一團團,留一鍋吃豆腦,剩下的撈出來,放在篩子裡包上屜布壓豆腐。

臘月二十八,生產隊殺豬,除了分給社員過年,還要留下半蓋子肥膘厚實的前排肉,臘月二十九,敲鑼打鼓給擁軍優屬戶每家送豬肉、貼春聯。

馮家村當年是老區,擁軍優屬工作一向做得好。照例是前邊兩人抬著一張擺滿一條條豬肉的桌子,後邊跟著鑼鼓隊,打頭一麵二人抬的大鼓,以及拎著漿糊罐、拿著紅紙春聯的生產隊乾部,加上一路跟著看熱鬨的小孩子們,煞是熱鬨。

隊伍到了馮妙家門口,抬肉的人就去桌子上挑肉,一邊挑一邊笑道:“嫂子,今年每家一斤半,按理你家三代可都夠格,應該給三塊呢,隊長叔高風亮節,非得讓一塊就算了。”

陳菊英笑哈哈迎上來道:“有肉大家吃,一家一塊正好。”

陳菊英把拴著麻繩的長條肉接過去,便有人過來給大門上刷漿糊、貼上口號響亮的春聯。這春聯是方冀南寫的,這幾年都是他寫,他被爺爺叫去整整寫了大半天。一到年前,時不時也有村民拿了紅紙找上門來,叫他幫忙寫春聯。

於是臘月三十,方冀南就在院裡擺了張小桌子,寫了大半天春聯,一直到太陽西落才收工,搬了桌子回去吃團年飯。

也隻有年三十這一天,村莊裡家家戶戶點起油燈,弄得屋裡亮堂堂,馮福全還生了火盆,紅紅火火的。二叔一家,還有礦上的三叔一家也回來了,滿滿當當一大家子,歡聲笑語。

其實馮妙家跟兩個叔叔處得也就那樣吧。三叔是工人,在城裡工作,三嬸也是城裡人,平常很少回來。二叔一家倒是住在本村,二叔二嬸夫妻一心,都覺得爺爺偏心馮妙他們家了,有意見。按照農村風俗,馮福全作為長子,爺爺一直跟長子住,二叔他們就覺得爺爺是村長,有利頭,馮妙家占了莫大便宜似的。

然而爺爺這個年紀的人思想傳統,可不會同意跟二叔一家住,不合規矩。再說老爺子要真住過去……二叔二嬸恐怕也伺候不了。

不過不管平時咋樣,大過年的,兄弟妯娌起碼表麵上和和氣氣、熱熱鬨鬨。

大年除夕,講究的就是個團圓,人要“齊”,男人們喝酒,就連馮躍進和兩個堂弟都上桌了,大子二子也被抱到炕上,呆在爺爺身邊玩。

女人們卻是不能上桌的,女人們炒菜包餃子,忙前忙後,等菜上齊了,餃子也端上桌了,爺爺便擺擺手笑道:“不用管了,你們妯娌也趕緊吃去。”

陳菊英就跟兩個妯娌帶著各家的閨女們,在他們住的東屋另坐了一桌,炕桌小一些,盤子裡肉菜也少了些,女人們不喝酒,吃菜、吃餃子。

席間爺爺他們喝了不少酒,各種家常,三叔問:“冀南來了有六七年了吧?”

“整整七年了。”方冀南說,“67年,臘月裡來的。”

二叔問:“你爹娘都不在了,家裡親戚有沒有聯係上了的?”

爺爺端著酒盅,看著方冀南笑嗬嗬道:“他家裡哪還有啥親戚能聯係的,大過年你就不能少提這些。”!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方冀南點頭。七年前孤單一人,大雪天惶惶然來的,如今有了媳婦,還有倆兒子。

鄉間風俗一定要守歲的,老長輩們守歲的規矩也特彆實在,就是要認認真真守一整夜,不睡覺的,妯娌們在隔壁吃過飯,也回到堂屋,烤著火陪著守歲,公公在場呢,陳菊英她們妯娌都不太說話,看著大子二子倆小孩耍寶鬨騰。

“大子,明天給太爺爺磕頭,要壓歲錢不?”老爺子問。

大子:“要,要啊,要很多。”張開小胳膊比劃一大圈。

“唔,”老爺子笑道,“你要那麼多錢乾啥?你又不會花,攢著給你娶媳婦?”

大子:“行啊。”

一屋人便哄笑起來,老爺子笑眯眯又問:“大子,你娶了媳婦好乾啥呀,你能乾活掙飯給她吃?”

這個問題難住大子了。小孩抓抓腦袋,為難了一下:“她自己,吃飯。”想了想抬手一指方冀南,“叫爸爸,喂她。”

一屋子人便笑得更歡暢了,三叔繼續逗他說:“為啥叫你爸爸喂,那你乾啥,你咋不自己喂?”

“我……小。”兩歲的小孩表達還有些費勁,奶聲奶氣地認真解釋,“我寄幾,吃飯。媽媽,喂,弟弟。”

然而方冀南像是喝高了,陪著說了會兒話,就迷迷糊糊靠著炕桌打盹,看上去傻不愣登的。

“這孩子,平常不咋喝酒的。”爺爺轉頭吩咐道,“馮妙啊,你扶冀南回屋躺躺,給他打個盹兒,再起來守歲也不遲。”

馮妙答應一聲就去扶他,叫不動,拽了一下也拽不動,馮妙索性就隨手擰了一下,方冀南哎了一聲,這下醒了。

“媳婦兒,”這貨迷迷瞪瞪睜開眼,看著馮妙,傻乎乎笑著捉住她的手,嘴裡嘀咕道,“媳婦兒,你掐我,掐我你也不心疼。”

三嬸沒憋住撲哧笑了下,馮妙臉一熱,用力把他拽起來,他倒是乖乖站起來走了。

“噫,這是真喝多了?”二嬸搖頭,“嘖嘖,現在的年輕人,可真熱乎。我們那會兒,彆說自由戀愛,結了婚當著外人麵都不好意思說話。”

“現在的年輕人。”三嬸卻接口道,“你看看人家現在的小夫小妻,哪有不恩愛熱乎的。”

陳菊英笑眯眯沒聽見似的,二嬸撇撇嘴,看著馮妙把方冀南扶出去。

方冀南人高馬大,馮妙扶著他有些吃力,出了堂屋門冷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好冷。”方冀南嘀咕一句,任由馮妙拽著他回屋。

“姓方的,你不會發酒瘋吧。”屋裡沒點燈,馮妙扶著他,憑感覺摸到炕邊,鬆手一推,把他扔到炕上。

好像,他也不是真姓方。